“后來她就去了軍營，之后發生的事情你們比我清楚。”呂大夫終于搗鼓好了他的藥臼。

“后來我們打了勝仗，大軍班師回朝路經寒翠江的時候小九不慎落水失蹤。我們專門找了三天直找到下游二十里也只找到她破敗染血的裘衣。數九寒天，大家都認為她就算沒有溺水淹死，也得凍死。”羅竟接過呂大夫的話頭繼續說。

“可是你們不知道，沈知她水性很好，她是不可能淹死的。她在戰場立了功，回來以后朝廷是肯定要封賞的，她會被推上風口，到那時她的一言一行都會被無限放大，她的身份很容易會被揭穿，而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不止她要受罰，方家也跑不掉，她除了詐死沒有別的辦法。”

呂大夫看了眼老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沈知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方文景他考中了狀元。皇上親臨方家，欽賜了方文景和芳華郡主的婚事……”

說到這里，呂大夫心中有些苦澀，他看的很清楚，沈知是個單純的姑娘，心中認定了方文景便會義無反顧。如今皇上又為方文景賜了婚，沈知要是知道了不知該會如何的傷心。也或許，沈知她在方府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才會被人滅口。

一切問題還是得等沈知醒來才能搞清楚。

“沈知她是今日酉時入的城，亥時進的方府，為什么幾個時辰后她卻身受重傷被人扔在了幾十里外的亂葬崗？方家對她做了什么？方文景對她做了什么？”呂大夫胸口一堵，又有點不好意思“沈知如果不是纏了裹胸，這一刀再深一寸，她今天必死無疑。”

羅竟、沈知、老五，他們是一起上過戰場的兄弟，三年來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從懵懂少年一路磨礪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面領兵作戰，感情自不必說。

“老五，小九被人這樣欺負，你說怎么辦？”羅竟義憤填膺的看向一臉陰沉的老五。

老五沒有理會羅竟，冷冷的看著呂大夫等著他開口。

呂大夫長舒一口氣，皺著眉頭喝了口茶：“沈知是個實心眼的姑娘，她心里裝著方文景，我想她如果沒有死就必定會回到郾城。從大軍回城的那日起，我就派了人到方家和城門口盯著。誰成想還沒有等到沈知回來，方文景倒是先中了個狀元。方家門前日日車水馬龍，達官顯貴進進出出，尤其這幾日皇上要親臨，方家周圍有不少重兵把守。我怕惹麻煩，就把白天在方家附近盯梢的人撤了回來。”

“子時城西小酒館的伙計過來替客人請夜診，說是棲流院的牛大力從城外回來倒在了他們酒館，現在整個人胸痛發燒，我想可能是下雨著了涼不是什么大問題，便著了小瑞帶了藥箱過去看。丑時剛過，小瑞急急忙忙跑回來說牛大力的身上藏了沈知打小就戴在身上的吊墜。留在方家附近盯梢的人也說方老爺在傍晚十分很客氣的領進家一個快餓死的叫花子。我想一定是沈知回來了，但是子時城門就關了，平頭百姓出不了城，我只能找你們幫忙……”

“老呂，你可真行，瞞我們這么久。”羅竟指著呂大夫氣呼呼的說。

“現在有兩個事，沈知女扮男裝去參軍的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以后世上再沒有小九，只有沈知。還有個事，沈知在方家吃了這么大個虧……”呂大夫看向老五，似乎在等著他開口。

“等她醒了再說。”許久之后老五從懷里掏出個白手帕鋪到桌子上又一片一片將桌子上的花瓣整整齊齊碼上去疊起來。

老五跟羅竟走之前去看了還在昏迷的沈知，本來就瘦的她現在更瘦了，臉頰都凹陷了，用羅竟的話說就是看起來跟難民沒兩樣。呂大夫說她背后那一刀正中后心，傷的很重，命是保住了，就看什么時候能醒了。

雨水順著青灰色的瓦片咕嚕嚕滑下屋檐砸在門前的石階上，院子里銀杏樹上站了幾只彩雀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太陽透過云層慢慢探出了頭，蒸騰的霧氣在山間盤旋繚繞，世間萬物像是被清洗了一遍，好看的越發好看，混亂的越發混亂。

回去的路上羅竟嚷嚷著餓非要拉著老五去城西劉一手家的餛飩店里吃餛飩。已經過了吃飯的時辰了，這餛飩店里還是人來人往，打招呼聲、小二吆喝聲、碗勺碰撞聲好不熱鬧。

“這郾城的煙火氣真叫人著迷。”羅竟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沒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就上了桌。

薄如蟬翼的餛飩皮包裹著鼓鼓囊囊的餡料，一口咬下去鮮嫩多汁又彈牙，羅竟端起白底藍花的瓷碗喝了口撒了胡蘿卜絲小蔥段的餛飩湯，用袖子擦了把頭上的汗不禁感嘆這劉一手的餛飩做的真是地道。

“你看。”羅竟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湯，朝老五遞了個眼色。

老五放下手里的碗順著羅竟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方家。

只見方家老老少少一群人規規矩矩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不時朝著東街口張望。

“當…當…當…”清脆的鈴鐺撞擊聲由遠及近，豪華的馬車從東街緩緩駛來。方父急走幾步迎上前去。

馬車上下來個衣著華貴的男人，正是芳華郡主的爹端王親，只見他親熱的拉起欲要行禮的方父，兩人寒暄了幾句，便由一行人簇擁著進了方家。

“看來端王爺對這門婚事是很滿意啊，不等方家先去王府拜會，自己倒先屈尊來了方府。”羅竟咬了一口餛飩含混不清繼而又開始憤憤不平道“方家借著小九的死沾了些光，一門出了一文一武兩個為國效力的人才，皇上親臨狀元府，足以證明對方文景的器重。方文景長的又不賴，在郾城的這些大家小姐心里，恐怕現下最好的姻緣就是方文景了。”

“唉，我們小九要是醒了可怎么辦呢。”羅竟喝了口湯蹙起了眉頭。

老五抬眼警告羅竟示意他不要再提老五。這時候店里來了個青衣的年輕人，手里握著把折扇，店小二滿臉堆笑扯下搭在肩頭的白毛巾將來人引到羅竟他們鄰桌坐下。

老五和羅竟對視一眼，腦子里冒出一句話：“飛上枝頭當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