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瑞克保持沉默,長久的沉默,幾乎過去十分鐘的沉默。
謝渺淡然道:“我剛從極光酒館出來。”
奇瑞克頓時瞪大雙眼。
“你怎么可以去極光酒館?莉迪雅沒和你說過納威倫殿下向來不喜歡那里嗎?你...”
“我知道。”
謝渺沒怎么在意奇瑞克的驚訝,而是繼續道:“所以我在問你,你和尼德·迪弗林的關系。”
奇瑞克又陷入沉默。
大概過去一分鐘,他才嘆息一聲道:“真是不想說啊...不過其實你應該早就能看出來了吧?我的左腿,還有我的左右手拇指。”
‘左右手拇指?’不說不知道,謝渺當即往那看去。
這一看,還真意外的發現奇瑞克不止是左腿小腿被斬斷,連雙手的拇指也只剩下后半段,疤痕不深,不仔細觀察幾乎難以發現。
他稍稍皺眉。
別看只是拇指的前半段被斬斷,須知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對于一名需要握緊手中之劍的劍士而言,這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十年前吧,具體時間我也忘了。當時我在一次攻擂戰里,敗給‘無頭之人’的頭目刀疤臉。那時候正是‘劍極者’和‘無頭之人’兩大幫派興起的時候。”
奇瑞克默默喝酒,道:“那會的我雖然加入了‘劍極者’,但并沒有太深入。而刀疤臉只知道我是偏向于‘劍極者’一派,所以羞辱地砍下我雙手拇指。”
“而我和尼德·迪弗林的關系并不深。那時是他和我立下契約,承諾只要成為正式巫師,他就幫我殺了刀疤臉。而我,也就暗中以試劍之冢的便宜幫助他做些不為人知的事。”
“我承認我做過一些難以原諒的壞事,我也承認至今為止我還恨著刀疤臉,但事已至此,我早就不能回頭了。”
謝渺思索片刻,道:“莉迪雅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吧?”
奇瑞克搖搖頭,問道:“你問我和他的事做什么?難不成你也和他立下契約了?”
“沒有。我只是想殺尼德·迪弗林,所以去極光酒館看了看情況。”謝渺如實回答。
奇瑞克傻眼,難以置信地看向身旁木凳上的謝渺,道:“什么?!你想殺尼德·迪弗林?你也知道,他距離正式巫師可沒幾步。”
“所以我這不回來了嗎?”
謝渺道:“我勸你別和尼德·迪弗林靠的太近,現在就斷了最好。還有,我這木箱先放這,我等會來拿。”
接下來他將登梯上第五層,不好拿著太過醒目的木箱。
“好。”奇瑞克眼神復雜。“你...你真的想殺尼德·迪弗林?”
“怎么?”謝渺停下走出酒館的步伐,問道:“你要幫我?”
看著奇瑞克這副猶豫不決的模樣,他也就沒再逼迫這個心氣早已斷絕的中年劍士。反正想知道的也已經知道,該暗示的也已經暗示,不用繼續浪費時間,他還等著去看那本高級冥想法呢。
“走了,等會我還會回來拿箱子。”
說完,謝渺轉身就往一層的樓梯走去。
因為升降梯和觀戰席緊緊挨在一起,所以若是他一個人登上去,將會極其容易吸引到所有人的視線,于是低調行事的他寧愿耽誤些時間登梯,也不愿意引人注目。
默默登梯的時間里,他復盤起計劃來。
原試劍之冢擂主肯特現在多半是在觀戰席上觀戰。四個小時前他在謝渺的規勸下選擇緩一手,并沒有打算在今夜行刺。
而謝渺之所以沒有當即去觀摩冥想法,就是因為在觀戰席上路面,以此好讓肯特安心。
再怎么說肯特也是個戰力極為靠近見習巫師的劍士,謝渺沒理由不拉攏他。
此外就是請求莉迪雅收留那些花人族。
謝渺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莉迪雅不是厭惡異族的性格。
登梯的速度很快,沒花費多長時間就從第四層的冢外墻環繞式無扶手階梯,來到第五層的高臺觀戰席。
科恩和維克特的戰斗持續中,激戰之下難分勝負,不過依稀可見維克特的劍式隱隱被科恩壓制。
擂臺上,科恩魁梧、高達兩米的強壯身軀揮動著巨劍,動作異常靈敏,幾乎違反常理,速度也極快,幾近達到殘影出現的級別。
光從速度來看,科恩當下的敏捷數值比起謝渺不動用加強卡的原數值還要高,敏捷值大概是在9至10的區間內,而謝渺現下的敏捷值是8.6。
“你怎么回來了?!”
莉迪雅快步來到謝渺的身側,紅楓葉色的發絲在夜風中搖曳,臉色里疑惑中夾雜些許驚喜的味道。
謝渺撓撓頭,露出一副靦腆的笑容,歉意地說道:“我思來想去,留你一個人在這,真是有失禮貌。所以我回來了。”
莉迪雅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羞澀的謝渺,不禁望著他那不知為何足以讓人失神、入迷的臉龐發愣。
直到謝渺用右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她才恍然回神,移開和他對視的目光,臉頰不禁泛起紅暈。
“是..是嗎?那看來你..你還是有點紳士風度的哈哈..哈哈哈...”
拙劣的話語,讓莉迪雅這一刻真想藏進墻角的縫隙里再也不敢冒出頭。
反觀謝渺倒是在莉迪雅愣神的時間里,湊空和不遠處另一座高臺觀戰席上的肯特遠遠用眼神,彼此打了個招呼。
在謝渺看來,肯特這人內心格外矛盾。他既想要向尼德·迪弗林報仇,又不愿意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他看似決絕沖動,實則穩重多思。
不然也不會非要謝渺以血誓立下誓言契約,保證言語的準確,以及殺死尼德·迪弗林的決心。
倘若不是血誓對謝渺完全不起作用,他還真會猶豫是否要沒事找事的去管肯特的死活。
不過就結果來看,終究是往好的方向走。
既然已經和肯特打過招呼,現下就只剩下花人族蒂娜的后續處理。
見觀眾席上人數依舊眾多,而且顯得狂熱。謝渺便拉住莉迪雅的手,領著她往階梯方向,再從冢外的墻梯走進第四層,直至無人處。
期間,莉迪雅沒有發出任何反抗和問話。
她任由自己被謝渺帶到沒有人的地方,心臟也早在被謝渺牽住時開始砰砰直跳。
身為女子劍士,身為少有的女性戰士,以往一直處于男人堆里的她,其實不乏被男人告白、求婚的經歷。所以莉迪雅對情情愛愛的事情不能說不了解,但也并非完全是個雛。
只不過莉迪雅對那些看見她就呼吸炙熱、下身不對的男人并不感興趣。
可以說,在她沒被家族逼迫和催婚時,在她沒遇見謝渺之前,她始終認為自己一個人就挺好。
初時遇見謝渺之際,她沒當回事,只是挺驚訝于他的年紀和穩重的性格。
再到他一戰成名之時,首次見識那強悍無匹的血脈力量,心里難以自禁的生出如果要找成婚對象,他就很不錯的想法。
那時,莉迪雅對成婚對象的選擇單純只是想完成家族里的任務,找個血脈強悍的成婚對象,以此堵住家族里某些人的嘴臉。
而除此之外她要求不高,只要那人看著順眼就行。
這一點,謝渺就正好符合,于是就有后續交談中誕生出戰斗之心的言論。
其實這番言論并沒有什么出奇之處,不過也確實讓莉迪雅心里第一次留下他的印象。
之后,她又在一場比斗中輸給了他。
別看那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試劍比斗,可實際上對莉迪雅來說,這場比斗極為重要。
她拼盡全力,她奮力一搏,她最終惜敗。
天賦,血脈,她都輸給了謝渺。
平生第一次,莉迪雅在敗給謝渺的剎那,在敗給一個男人的瞬間,她誕生出想要和他生育孩子的沖動。
那一刻,她不僅是敗給了謝渺,也敗給了自己的欲望。她向來雷厲風行,可偏偏對這種事,她難以啟齒。
事實上,莉迪雅從沒有覺得聯姻有什么錯,也從沒有想過要脫離家族,身為出身勛貴的女性一代一代都是這么度過,所以她認為自己也不例外。
而對那所謂的戰斗之心,她會銘記在心,深藏在心。
至于是否要對抗到底,倘若沒遇見謝渺,她或許真的會選擇站到最后。
但現在,看著眼前欲言又止的年輕、英俊的劍士,莉迪雅自認沒有拒絕的余地。
她徹底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