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我問，她的腳一下一下地拍著水花，在我的心里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聽到我問回過神的她朝我笑“我在想我見到你的這三個夢。”
我也不清楚她說的是那三個夢，只知道，我已經在一千六百五十四個夜晚來看她了。
很顯然，只有三次成功。
我叫柯常木，我和她的故事，好久好久。
齊國，御花園。
生機勃勃的翠竹映襯著紅色的墻壁和金黃的琉璃瓦，亭臺樓閣之間點綴著各色的花卉和奇形怪狀的石頭，太子歡快地拿著網兜捉蝴蝶，身后跟了一大群宮人。
“殿下您慢點！”“殿下！”“殿下！”一大群宮人七嘴八舌地制止小孩的上躥下跳，小男孩扔下網兜，手腳并用地爬上了假山。四下張望后，看見銀發的國師鳳塵玄手里牽了一個可愛的奶團子，小女孩也有同樣的一頭銀發，穿著嫩綠色的花裙子，脖頸上帶著個金項圈。
“先生！這是誰啊！”
鳳塵玄抬頭看見小男孩趴在假山上，無可奈何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下去。男孩聽話地從假山上躍了下來，搶過宮人手里的布袋不一會兒便出現在鳳塵玄面前。
“先生，我抓了好多蝴蝶。”
鳳塵玄慈愛地笑笑，抬手揉一揉小太子的頭發，一面拉過四處張望的小姑娘，道：“清卓，見過太子殿下。”
聞言小女孩恭敬地跪下，脆生生喊：“臣女鳳清卓叩見太子殿下。”
柯常木看著鳳清卓出神，小女孩銀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可愛的小臉上滿是認真。
“你留下來陪我玩，以后不用行禮。”聽見太子這么說話，一大群宮人們面面相覷，最終將求助似的眼神投向國師大人，只不過后者莞爾一笑，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
“國師大人，王上召見！”尖細的一聲打破此刻的平靜，鳳塵玄蹲下身子鄭重地拍拍柯常木的肩膀，又將女兒的碎發撥到耳后，笑道“去玩吧，待會兒阿爹來接你。”
透過蔥郁的樹叢，衣著華貴的男人在亭子內喝茶，不一會兒功夫，國師鳳塵玄大踏步地走來。王上從來不會端著一副上位者的姿態，相反熱情地招呼他上前品茶，“哈哈，塵玄快坐！嘗一嘗這新茶。”
鳳塵玄坐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贊嘆道：“王上的茶，無人能及。”
“哈哈！”王上摸著自己的胡須，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從被夸泡茶手藝的自得中轉向八卦，“夫人鬧脾氣啦？把小卓帶在身邊，想是夫人已經回了親族？”
“王上的消息果然迅速。”
“當年塵玄的親事是滿國的佳話，如今鬧矛盾，自然是隨風而起啊！”
“這還得益于王上恩典。”說起自家夫人，鳳塵玄臉上溢出甜蜜的笑意，今早兩人因為女兒的教育而大吵一架，本決定一同去賀蘭家探望隨著賀蘭意意氣出走而告終。縱使女兒平日里再怎么聽話，今日也哭了一通鼻子，國師大人束手無策，正巧與王上有事商議，只好帶著她一同進宮。
“上次見小卓，她才三歲，已經能背誦很多古詩文章了。如今怎么樣了？岐山鳳家歷代家傳占星術，而北國雪族又以智聞名，兩家血脈融合，小卓是我大齊之福星啊！”說著，王上話鋒一轉，佯怒道：“小卓呢？為什么沒帶她一同來，好讓寡人見見吶？”
“王上宣臣覲見一定是有要事商議，經過御花園看見太子殿下，便留她在那里了。”
“也好。這次宣你來……”身邊的隨從知趣地退下，亭子內就剩二人，王上打開了桌角上放了很久的卷軸。
“塵玄可聽過，一統說？”
“十年前六國宴會上冒出的乞丐？”鳳塵玄一驚，正欲細細研討，柯常木哭著跑了過來，“父王！先生！”后面的鳳清卓冷著小臉，一言不發。
“木兒？怎么了？”
“父王，兒臣……兒臣兒臣將捉來的蝴蝶送給小卓妹妹，她不但將兒臣的蝴蝶放了，還打了兒臣！”聽了小太子的控訴，饒是鳳塵玄再怎么坐得住，也堪堪出了一身冷汗。
“哦？”王上到沒有動怒，看向不遠處站著的小女孩，“臣女鳳清卓參見王上，王上萬歲。”
“你打了寡人的兒子，不怕寡人怪罪于你？”
鳳清卓一時之間無話可說，因為在這個國家的王面前，他完全可以不問緣由治自己的罪為他的兒子出氣，所以此時，什么話都是無用的。
“王上恕罪。”
“既然你也覺得你有罪，也莫說寡人欺負小兒，看在你父親多年來忠心為國，對你疏于管教，你就留在宮內，寡人要好好教教你。”
“王上……”女兒控鳳塵玄妄圖制止。
“好啦，什么也不要說啦，就這么定啦。”說著，便歡快地吩咐身邊的隨從安排鳳清卓的吃住。
“啪嗒”桌角上的卷軸被奉茶的宮女碰落，暗衛紛紛現身一躍上前將她制服，宮女懷內偷換的真卷軸掉落，一時間場面大亂，附近的侍衛都沖上來護駕。
“她要自盡。”被鳳塵玄護在身后的鳳清卓探出小腦袋出言提醒，侍衛頭領立馬伸手將作案宮女打暈。
事情雖然解決，但具體情況還需要審問過后才能定奪。王上特意讓王后在宮中準備家宴，邀請鳳家父女一同享用。王家宴席向來豐盛，鳳清卓吃得開心，王后看著銀發的奶團子也是喜歡的緊。
“今天你兩小兒還沒有和寡人講，為什么打架？”
正在王后旁邊吃雞腿的柯常木一怔，油油的嘴巴微張心虛地看向鳳清卓。
白日里的御花園內，鳳塵玄一離開柯常木便徑直牽了鳳清卓想要帶她一起玩，還屏退了一眾宮人。
“你今年幾歲啦？”
“五歲。”
“我也五歲，那你幾月出生？”
“三月。”
“那我比你大，你應該叫我哥哥。”
“你撒謊。”鳳清卓直接拆穿，柯常木一時失了面子，倒是沒有惱，只是把剛才捉蝴蝶的布袋伸在女孩面前，笑嘻嘻地說：“那我送你蝴蝶，給你許許多多的玩具，這次你總可以叫我哥哥了吧？”說完，還不由分說地將手里的布袋塞在鳳清卓手里，只不過一只毛毛蟲正好落在手邊，一聲尖叫之后的一個巴掌不偏不倚的落在柯常木臉上。
小太子震驚之余還不能還手，眼睛里卻還是蓄滿了淚水。鳳清卓深知打了太子后果不敢設想，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是有個蟲子……”
兩人正處在如此尷尬的場景，好巧不巧，那布袋中的幾只蝴蝶翩翩飛走。繃不住的柯常木哭出了聲，鳳清卓則是略帶嫌棄得揉了揉耳朵。
“臣女認為，事實就是事實，不能因為他是太子，因為他給我玩具，而扭曲事實。”
“小卓。”鳳塵玄出言制止。王上卻贊許地點點頭，一面問道：“小卓現下在讀什么書啊？”
“回稟王上，還沒有讀書。”
“啊？”疑惑的表情投向鳳塵玄，后者尷尬地扶了扶額頭，“清晨父親和母親爭論便是為了臣女的啟蒙。”
“母親希望臣女讀自己喜歡的書，父親希望臣女讀女子該讀的書。”
“那小卓怎么看？”
“臣女覺得兩種都可以讀的。”
“報——”一聲急切的通報聲打斷了此時的祥和，王上一時間皺起了眉，示意跑來的侍衛回復。
“今日城外關口有人發動暴亂！數位官眷不幸遇害……”侍衛戰戰兢兢地一頓，看向鳳塵玄，“國師夫人……國師夫人……也遇害了！”
手里的酒杯滑落，淺色的酒液飛濺在白色的袍子上，銀發的奶團子縱使再冷靜也在此時大哭起來，國師起身堪堪站穩。
“趙將軍已經制止了暴亂，并且已經下令徹查此案。目前的消息是……是……”
“是什么？！”
“大批難民從鄰近的陳國過來，像是有組織似的對百姓們發起攻擊，今天在關口甚至拿著兵器行兇。”
“陳國？……”
此時的鳳塵玄已經回過神來，將女兒抱至王后身邊，紅著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王上派人先跟著鳳塵玄，接著緊隨其后跟了上去。
那年春的御花園開了很多花，蝴蝶翩翩飛舞，在綠葉紅花間銀發的小女孩面上冷冷的也不缺天真無邪，嫩綠色的花苞裙子將女孩裝點得更加可愛。國師大人風度翩翩，英俊的臉龐上總帶著胸有成竹的笑，他腰間配著鏤空的琉璃珠飾，長長的流蘇垂在一邊，一樣的銀色頭發整齊地梳著發髻，白玉的簪子上刻著上古神獸——鳳。他是柯常木最尊敬的老師、是齊國最顯貴臣子……
五歲的小女孩趴在父親的榻前，小臉倔強地皺成一團。鳳塵玄氣火攻心，此時已經奄奄一息。
“小卓，父親母親對不起你……”
“其實你讀什么書都不重要的，我們只希望你能快樂地長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