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回憶父親2
- 半生追憶
- 挑燈看劍虎
- 2022字
- 2024-08-03 17:22:38
父親在食品廠干了時間不長,上下班路途有點遠,母親帶著我晚上在家也害怕,父親來回跑很不方便,姥爺又動用他的親戚關系,讓父親在老家的中學當了民辦老師,那個時候叫聯中,他是初中畢業,直接教了初中語文。后來證明這是父親得以對口的工作,他很適合干這行,也很喜歡這份工作,后來聯中撤銷,改成中心小學,父親在這個學校,也是我的母校,一直教了十五年,從沒調動換過學校。他還負責學校的財務,一直沒變,這也說明父親的人品是公認的,從領導到同事都是認可的。記得有一次,家里分了挖溝任務,那個時候冬天地里農忙結束以后,要全民興修水利出義務工,我們這里叫上夫。18到45歲都得去,老師,赤腳醫生是免義務工的。但是村里有時候挖溝不是按義務工分段,是按人口分的,分了之后,母親說挖不了,就去學校找父親,父親工作很認真,不想耽誤孩子們的課。學校的老師們看著父親很為難,就晚上三四個人一塊去和父親挖溝,母親在家做飯炒菜,他們喝點酒,海闊天空的聊天,我跟著跑來跑去,感覺真熱鬧。
那個時候我們公社已經改名叫鄉了,還不是現在的鎮,鄉里文化站組織的有呂劇團,父親業余時間在呂劇團吹笛子,拉墜琴。晚上到各個村去演戲,曲目有《王漢喜借年》,《姊妹易嫁》,《小姑賢》等,我和母親有時候也跟著去看,演完之后,大隊就管飯,吃的都是白面的肉包子,還有糖塊,我既看了戲又解了饞,幸福滿滿。記得有一次在我們村演,我感冒發燒躺在炕上,幾個女演員阿姨來了我們家,父親還讓一個阿姨為我清唱了一段呂劇紅嫂選段《為親人細熬雞湯》。當時覺得真是太幸福了,后來才知道那個阿姨是地區呂劇團的,她老家是我們鄉,專門請回來的。
生活的重擔讓父親很少有興致在家吹拉彈唱,記得有一次,堂哥結婚,父親在那里幫忙,因為他是老師,沒人安排他做事,柜房都是年齡大的老人,他也不去。他總是坐在燒水的地方添柴禾。吹鼓手們吹累了,正在歇息,他忽然來了興致,拿過他們的嗩吶吹了起來,吹鼓手吹的都是些浪蕩韻的調,水平很次,父親低著頭,嗩吶一響,一曲《擁軍花鼓》震驚全場。那是我那個年齡在現場聽到的最好聽的曲子,和收音機里放出來的一模一樣的婉轉悠揚。
父親的確是很有才的,只是混跡在人群中,看不出什么,但他骨子里的干凈與清爽,底層生活重壓下仍有的浪漫主義情懷會影響我一生,很多接觸過他的人都會異口同聲的說:是個好人啊。他與世無爭,不慕奢華,隱忍,有大愛。
那時候家里還是一如既往的窮,父親在食品廠上班的時候,從家帶飯,別人都是帶的玉米面的或者是白面的,父親總是帶地瓜面的餅子,在烤餅干的烤箱里熱一熱,工友們看著不忍,有時候和父親換著吃。后來當了老師在學校管吃了,父親才吃的好一些了。我從村里念完四年級之后,就來到了父親任教的中心小學念五年級了,哥哥也在另一個班。學校有時候蒸冬瓜豬肉包子,做好吃的,有的地方叫打牙祭,我們這里叫上犒勞,父親就和我們哥倆輪流換著吃,讓我們吃包子上犒勞,他吃餅子。
轉過年來就要小學畢業升初中了,那個時候初中不是義務教育,升學率很低好多孩子考不上。我們學校四個班二百多個學生只考上了四十多個,幸運的是我和哥哥都考上了。父親非常高興,但回家以后又和母親犯了愁,上初中一個人學雜費四十,兩個人就是八十塊錢,那個時候父親一個月工資才二十多塊錢,八十塊錢在那時候家里也拿不出來,最后賣了口糧麥子才湊夠了錢。
到了開學的時候,因為鄉中學離家十幾里路,父親把家里僅有的那輛泰山牌自行車給了我們哥倆,他又開始徒步上下班。記得有一次是在冬天,還下了雪,我從家里來學校的時候就有點感冒,一上午暈乎乎的,到了下午剛上班的時間,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到教室門口,是父親,他踩著雪步行十幾里路,給我送來了感冒藥。看著他慈祥的目光我熱淚盈眶,那目光足夠照亮我的未來,溫暖我一生。
那個時候還沒免農業稅,要交公糧提留,每家都要在規定的日子里用車拉上自己曬干揚凈的麥子去糧所排隊交公糧,父親是民辦教師,不是非農業戶口,所以我家也不例外,我和父親套上牛車拉著一車麥子去排隊,好容易排到我們了,那個驗水分的驗級員說我家的麥子不干凈,要父親拉回去重新揚干凈。父親一下子犯了難,本來就是請假來交公糧,收不下還得再耽誤一天,父親一邊扎口袋一邊犯愁,那無奈的樣子我終生難忘。正在這時候,過來兩個人,我一看,有一個是原來的文化站長我的伯伯,現在是辦事處主任,另一個胖胖的不認識,后來父親告訴我是辦事處書記。他們看見父親就走過來打招呼:‘’哥,你也來交公糧了嗎,請假來的吧‘’。父親說:‘’是啊,就請了一天假。‘’我那個伯伯沒說啥,胖胖的書記從我家的口袋里抓起幾粒放在嘴里咬了咬說:‘’嫂子在家曬得還挺干啊。‘’說完就和伯伯離開了。他們走了之后,那個驗級員就忙走過來跟我父親要過交公糧的本子給填上幾級幾個水分,還給評了個高價,讓我們拉進糧所倒進了糧庫。回家的路上父親不說話,我開了口:這個婊子生的,狗眼看人低,幸虧伯伯去了,不然真得拉回來。父親緊閉雙唇看著前面的路,還是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