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科倫坡。”

“偉大、仁慈的教父。”

“主僅賜予你一根羊毛，但你卻為下城區的貧民們帶來了面包。”

“在紛爭與禍亂的世界之中，你選擇了為苦難中的民眾博得一片安心的避風港。”

“你是主的信徒，也是我們所有人的教父。”

“教父啊，寬容與博愛為你帶來的辛勞沒能讓你屈服于疲倦而合上雙眼。”

“而妒忌、貪婪卻在某個陰暗的角落里令您陷入長眠。”

“我們會記得你！就像虔誠的基督徒從不會忘記主的教誨一般！”

“安心的離去吧，教父。”

“愿主保佑你。”

教堂中央出三十里，盡著喪服，民眾泣不成聲。

教堂中央出五十里，民約數千，罷工駐足于市。

全家族區域停工一天，全體成員前來哀悼。

格洛麗亞看向一旁的杰森，他笨拙的將花朵放入教父懷中，似乎又猶豫了一會，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將寬厚的手掌搭在父親的心臟處，低下了頭。

“愿您、安息。”

他頓了一頓。

“父親。”

全場的空氣頓時凝滯了。

格洛麗亞站起身來，環視眾人，示意他們不要出聲，忠于格洛麗亞的部下們自不用說，新分家的十來個頭領連嘴唇都不敢動一下。

就在昨天，謀劃了叛亂的主謀和其參與者。

一個不剩。

字面意義上的，所有參與叛亂的人，一個不剩。

這些新分家，都是原本分家在西西里地方的高級干部。

瓦萊麗亞坐于格洛麗亞身旁，作為杰森的母親，作為安德烈的妻子，她知道這些事，她很清楚。

她看見格洛麗亞和杰森一同回家吃晚飯時便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

她也知道杰森的這句話被一眾家族成員聽到后是什么后果。

杰森終究還是走上了他父親的路。

瓦萊麗亞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她不會這么看著兒子走上不歸路的。

“格洛麗亞。”

瓦萊麗亞捏住了格洛麗亞的胳膊，她的力氣幾乎可以讓人脫臼。

“教母，怎么了？”

仿佛疼痛從不存在一樣，格洛麗亞嫣然一笑。

“你知道，我們母子二人從不希望回到家族。”

“別試圖打擾我們的安寧，家族的孩子。”

“安德烈不再是教父了，我更不會是教母。”

與瓦萊麗亞不同，格洛麗亞輕輕將手搭在瓦萊麗亞的手上。

“杰森他已經成年了，他需要選擇道路的權力。”

“不，格洛麗亞，你根本就——”

“我知道。父親有寫日記的習慣。我知道的。”

“發生了這一切，你難道還打算讓他繼續痛苦嗎？”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并沒有強迫他。”

“他的善良不代表他可以被你利用。”

“我沒有利用他，我只是想將家族還給他的主人罷了。”

二人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教母。”

“我有些東西想帶您看看，結束之后請隨我來吧。”

——

“看吶。”

“那有個乞丐！滿臉胡渣，臟兮兮的。”

兩個下城區老太太對著街角的潦倒男人指指點點。

他身上穿著曾經像是襯衫的服飾，外面還披著一層白色的破布。

不知經歷了什么才會使他淪落至此。

“好心人，賞點吃的吧......”

他靠在街角，向來往的行人苦苦哀求，卻沒有人回應他，哪怕一枚隨手扔出的硬幣，都能使得這個男人多活半天，可惜這世界上似乎沒有人愿意讓他多玷污這條街道半秒。

“......”

一個高大、健壯得出格的男人來到他身前，這不禁讓乞丐的無神的眼睛向上移了一些。

“吃飯、我請你。”

他又遞了幾枚硬幣于流浪漢手中。

那個流浪漢想起來了，他的眼神逐漸恢復了些許光彩。

“先生、您還記得我嗎？”

“我曾在幾天前接受過您的施舍！”

高大的男人看了看他的臉，點了點頭。

那一晚，遇到林芮后回家的路上。

“謝謝您，謝謝您！”

“不知能否陪我十幾分鐘，我有些話想對您說！”

“先生，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

“杰森。”

“尊敬的杰森先生，您可以叫我羅佳！”

“叫我、杰森就行。”

杰森找了個破紙板，拿來給這流浪漢。二人在暗巷的角落坐下，沒人能打擾他們的談話。

“我是個作家、也是個科學家！我上能通曉古今明青史，下能習科用技造天地！”

坐下后，流浪漢看著手中的幾枚硬幣，相當興奮的對杰森說起這些過去的事。

“你、讀過書？”

杰森偏了偏頭。

“是的，先生，是的！可以說，我比全森城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人都要有文化！”

流浪漢拿著這五個硬幣，看了又看。

“先生，好心的先生。”

“我自認為是個機敏的人，但我一生中最正確的決定便是在該犯蠢的時候犯了一次蠢！”

“我不認為科學與技術是什么高貴的東西！”

“這些東西應當被人類奴役，而不是去引領人類進步！”

“縱觀當今學術界，不過是萬千學者造之，三兩權貴取之！”

“我想將科技帶給每一個人！”

“不可避免的，這會帶來很多大大小小的問題，但這值得。”

“因為槍的出現，板甲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人們研發出了防彈衣，現在又研制出了皮下護甲！”

“隨后會出現更強的槍，更強的甲！直到槍和甲不再能滿足矛盾的需求，進而產生替代他們的東西！”

“而這歸功于二者，一邊是用槍殺人的家伙，一邊是不想被殺的家伙！”

“矛盾產生了，科技會進步，進而再產生矛盾，再使科技進步！”

“這一切有意義的前提，就是科技能為每一個人所用！”

羅佳用拳頭猛錘了一下垃圾桶。

“他們，那些當今的權貴。”

“他們用溫和的社會欺騙走人們手中握住武器、捍衛立場的權利！！！”

“他們用占領原本屬于每一個人的地球、用廢紙騙走人們的一生！！！”

“他們用奪得的物料奴役人，用人去生產物料，再用物料生產人！！！”

“矛盾只有在權貴點頭時才能發生，科技只有權貴需要時才進步！！！”

“我不能接受這一切的一切。”

羅佳將手上的血甩了甩。

“所以我在全球的學術研討大會上，公布了我一生最恐怖的作品。”

“接下來全世界都要坐不住了，哈哈哈哈！”

杰森拍了拍羅佳的肩。

“為何、淪落至此？”

羅佳的臉上絲毫沒有沮喪與憂慮之情，與談起民眾與權貴時完全不同。

“我被市局所逮捕，他們沒膽子親手殺了我。”

“因為啟動武器的核心程式還在我腦子里！”

“哪怕全球的精英薈萃，我公布的內容估計也能讓他們的研究室頭疼好一陣了。”

“然而森城的天才，僅我羅佳一人可以做到！”

“我嘗試自殺六次。”

“在軟禁我的別墅里。”

“他們沒法讀取我的意識，從龐雜的信息流中找到程式無異于大海撈針。”

“而在此期間，他們則會被各方敵手搶占先機。”

“他們只好把我當祖宗供著，還我自由。”

羅佳撫摸著大地，撫摸著骯臟的大地，看向比這里明亮得多的暗巷出口。

“不是我被迫走進了見不得光的暗巷。”

“而是我自己選擇要把這里變得和上城區一樣明亮！”

“我熱愛這片土地，我熱愛自由！”

“我熱愛捍衛人們選擇的權利！”

“即便我并不熱愛人們。”

將手中的針劑遞給杰森，羅佳指了指那個一直潛藏在暗地的影子。

“......”

影子在被察覺的那一刻，立刻沖向杰森，想要奪取針劑。

“轟——”

杰森一拳把他錘進了地里。

“先生，您......可曾知道發生于1908年的通古斯大爆炸？”

“發生于一個北方的龐大國度。”

杰森點點頭，歷史的知識母親曾講過，自己也很感興趣。

“爆炸摧毀了通古斯河地區面積達2000平方公里的針葉林，推倒了約8千萬棵樹。”

“有人認為這是秘密武器，有人說這是小行星。”

“但只有極少數科學家才知道，這根本不是什么自然和人類所為。”

羅佳舉起手，指著天空。

“從現在開始計算，大概在那個方向。”

“很遠，遠到光年都顯得如沙礫一般如此細小。”

“人類若是想觸及，就如同螞蟻穿過沙漠，蚊蠅飛過大海。”

“可能性無限逼近于零。”

“這次爆炸，是他們，那些其他文明派來的清道夫。”

“可能因為某些差錯，出現了事故。”

“墜落于通古斯。”

“當幾十年后，科學家再度研究時，只發現了一個金屬貨艙般的東西。”

“而里面所裝著的東西消失了。”

“那是生物體。”

“貨艙有從內向外撬開的痕跡。”

“其中的血液殘留被證明其并非任何一種已知的生命體。”

“我的前輩，以殘留下的異星金屬，為蘇聯造出了一位大殺器，遠比沙皇氫彈恐怖的多。”

“而這位殺器，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任務。”

“找出貨艙內裝著的東西。”

“她找。”

“她找了幾十年，直到她的國家都不復存在，直到她的任務都被人遺忘。”

“沒能、找到嗎？”

“不，她找到了。”

“她找到了很多，很多，這些東西能他媽的分裂。”

“而更令人恐懼的是，這東西居然還他媽的能融入人類社會。”

“現在估計早已改變了人類基因。”

“先生，我的作品，敬請見證。”

羅佳將手中的針劑交給杰森。

“在我死后，大約一個月，一切核心公式會被自動發布于世界，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原體先生。”

羅佳笑了笑。

“讓我看看你的臉，原體。”

“......”

珀爾站在杰森身后，她沒有露出在杰森面前純潔無暇、可愛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神情。

“人類里也有這樣的家伙啊......”

“杰森，讓我和他說兩句話。”

“嗯。”

杰森的意識沉入深海。

——

羅佳眼前，高大男人的面具下突然冒出猩紅色的觸須，逐漸包覆全身，隨后又逐漸褪去。

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以觸須所構成的女性，她散發著猩紅的光芒，血液褪去，羅佳只看見了恐懼的化身。

她的臉上除了眼睛空無一物。

三十六只眼睛。

扭曲的眼睛遍布在看起來像是女性形體的臉上。

觸須構成的禮裙輕飄飄的，尖細纖長的手指輕輕從自己的臉上撫過，恐怖的身軀與嬌柔的姿態形成鮮明的對比，任何直視她的人都將墜入魔性的深淵，喪失全部理智。

暗巷此時被猩紅的觸須所包覆，幾乎完全隔絕了外界。

“哈哈.....這就是.....原體......”

“如此高明的技巧.......”

珀爾掐住了羅佳的脖子拎了起來。

“你想說什么？”

“對我的宿主說這些？”

羅佳一笑。

“我有禮物......”

“送給你......”

羅佳將另一管針劑遞給珀爾。

與先前的紅色針劑不一樣，這是一貫藍色針劑。

“之前的.....咳......是量產貨......”

“能將人......體內潛藏的......分體基因喚醒......”

“這是.....”

“能讓你離開宿主......獨自存活的......”

“這樣啊。”

珀爾將藍色針劑接過。

“我不需要。”

“不過......我有一個認識的家伙，她估計會想要這東西。”

“啊......”

“是這樣嗎......”

將眼前的羅佳放下，珀爾凝視著手中的針劑。

“姑且也算功勞一件，有什么愿望嗎？”

“請您幫我邁出解放科學的第一步。”

“是嗎.....”

紅色的觸須擰成尖刺，貫穿了羅佳的心臟。

“謝......謝......”

揮了揮手，猩紅的觸須包覆了羅佳的身體。

與無數的猩紅化作了一體，羅佳的死充滿了歡愉。

珀爾輕輕一躍，無數的觸須從背后伸出，在復雜的樓房中牢牢地抓住了墻壁，帶她躍上了樓頂。

坐在天臺上，陰天似乎隨時可以落下小雨，珀爾拿起了手中的藍色針劑，躺在地上看了又看。

“人類這種東西啊.....總是能讓我吃驚。”

“老家那邊可造不出來這種玩意。”

“家里那幫老頑固總是說著什么延續文明之類的話，真是夠蠢的。”

“氣數已盡的東西，讓它早日化作齏粉就好，何必茍延殘喘。”

“原本就是奪來的星球、奪來的知識、奪來的生活。”

“何談延續？”

“延續強取豪奪嗎。”

珀爾站起身來，坐在護欄上，看了看樓下的風景。

“不如融入他們，享受生活呢？”

“要是她還活著.....”

珀爾看了看手中的針劑。

“就交給她吧。”

將手伸向天空。

“比起家鄉，這里漂亮的像天堂。”

“然而，就顯得我更加丑陋了。”

“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