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雅攥住手中的衣架，手心都出了汗，她神色凝重，全身緊繃，死死盯著眼前的門。

現在這個門只要發出任何一絲動靜，哪怕是輕微的吱呀聲，都能讓她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兒。

讓她主動開門出去和喪尸對打是不可能的。

沒頭沒腦，純送死行為。

她在心里反復告誡自己，再怎么憤怒也不能被暴亂的情緒支配大腦，面對那種無痛無感的怪物，毫無理智地沖上去反而是死的最快的，這種人在喪尸電影里就是用來渲染恐怖氛圍的炮灰。

她不知道門口的那只喪尸是不是和電影里的設定一樣，骨骼和肉體會隨著異化時間的長短有一定程度的腐化。

如果是的話，她一個24歲的成年死宅，拿著鋒利的武器，尚且能在與喪尸對抗的時候有一搏之力。

但萬一設定完全相反，異化會隔絕痛感，進一步催動人類本身的潛能……

莉雅回想了一下剛剛開門那一瞬間，目之所及的喪尸的體型。

光身高上就占據了絕對優勢，目測至少是個成年男子。

莉雅咽了咽口水。

“冷靜……冷靜……”她反復對自己說道，極小的音量在寂靜的空間內被無限放大。

等等……

寂靜？

莉雅凝視著完好無損的房門。

話說，從剛才那兩下撞擊聲起，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再沒發出聲音了。

莉雅立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靜步上前，小心地把耳朵貼在門上。

她們家的隔音效果沒那么好，仔細聽的話，完全可以將外面的動靜聽的一清二楚。

莉雅屏息凝神。

半晌，除了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再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那只喪尸走了嗎？

變成喪尸的人會失去自我意識，就算會有二次變異進化之類惡心人的設定，那也不會在末日剛開始的時候出現，基本是后期才會有的。

再加上那只喪尸被自己兩盒子拍得直后退的樣子……

莉雅覺得這只喪尸并沒有那種會掩藏自己腳步的智商，來引誘自己出去。

它很有可能已經不在這里了。

所以——

莉雅需要在此做出選擇，“出”還是“不出”。

蹲在地上莉雅，前一秒還在糾結，后一秒想到家人可能已經遇襲的場面，一咬牙，迅速站起身就要沖出去。

沒想到剛邁出一步，她就因為起身太快，導致兩眼發黑，翻著白眼，頭抵著墻緩了好一會兒。

服了。

一番調整過后，莉雅握緊門把，用勁控制力道慢慢往下壓，盡量不讓它發出聲音。

門松動，開了一條小縫。

外面沒有動靜。

莉雅呼出一口氣，又將門把慢慢往上抬，悄無聲息地復回原位。

隨后，她迅速后撤一大步移動到更開闊的房間中央，舉起衣架沖著那條門縫，擺開隨時突刺或閃躲到一旁的架勢。

周圍一片安靜。

沒有喪尸沖進來。

“好……”莉雅深呼吸后，用衣架的尖端輕輕撥開門，伴著一絲細微的“吱呀”聲，臥室的門緩緩打開。

莉雅保持著姿勢，用衣架來回橫掃探路，一點點把自己挪出去。

整個過程很順利，除了她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沒有任何其他的動靜。

但是越安靜，懸著的心就越是放不下。

腦袋探出去后，第一時間就是左右觀察。

左邊，好……

右邊——

莉雅瞳孔驟縮：“臥槽！”

她嚇地撇開頭，二話不說將手里的衣架頭朝下狠狠刺去！

直直插入橫躺在地板上的喪尸的頭顱。

“噗呲”一聲，血液飛濺，腦液與血肉混雜攪動的聲音像蠕動的蟲一樣鉆入莉雅的耳朵，聽得她頭皮發麻。

她哽咽了一下，猛地將衣架拔出，又使勁向下刺去，用了十二分的力，然后又拔出，又刺去，反反復復好幾回。

直到她發熱的大腦接收到“這只喪尸已經失去行動力”這一信息，才堪堪止住動作，怔愣著俯視地上這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一陣短暫的平靜之后，莉雅像是突然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尖叫一聲，雙腿發軟無力，“咚”地跌坐在地上。

經她那么幾下，又有新的血液從喪尸脖子以上的部分流出，向四周蔓延。

在莉雅眼里，他們就像是來自地獄的焦火，僅僅是近距離看著就能感受到深深的絕望與無助。

“布倫納……”

她聽見自己喃喃道。

即便脖子以上的部分已經被摧殘得面目全非，但那件萬年不變的穿衣風格，那條做工粗糙，連地攤貨都不如的廉價手鏈，以及，帶著手鏈的那條胳膊上，線條繁復的紋身……

不會是，不會是他……

心中有一個凄厲的聲音不斷否定著她的想法，否定他的名字，語氣決絕，哀慟不止。

縱然心臟在確定的事實和搖搖欲墜的否定之間反復拉扯、撕裂，她也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去尋找那截斑駁的胳膊。

每多看一眼，就多看清一分，巨大的空落感便會鋪天蓋地的襲來。

紋身的樣式很別致，是一只蝴蝶和一朵玫瑰……

——不，別看了。

鏤空的蝶翅牽起一絲細線，線條婉轉，流動交錯，每一次相交就仿佛打下一個結，直到另一端盤旋至玫瑰的花蕊，輕柔地牽起花瓣……

——別看了，求你……別看了……

蝴蝶與玫瑰被絲線連接，反復交錯的結點匯聚成一個熟悉的英文——

“莉雅·萊克西。”

跌坐在地上的女孩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怔怔地望著那片鮮血淋漓的皮膚。

她面無表情，臉色蒼白。

腦海中刺耳的聒噪在她念出名字的那一刻消失殆盡。

布倫納·杰德。

自大狂，惡趣味，沒品的東西。

是她的竹馬，她的死黨，她的男朋友。

或者說……未婚夫？

莉雅眼神冰冷，趨于接受現實的麻木，目光所落之處仿佛結上一層寒冰。

他身上有許多切割口。

手腕，肩部，四肢，都有斷裂和拼接的痕跡。原本干凈有力的手臂上，多了幾道裂痕，像是經某種生物——或者確切地說，野獸——用尖牙利爪撕咬抓破的。

紋身的原樣是她一辨再辨確定出來的，事實上，那條看似纖弱實則從未斷裂的黑色絲線，已經被這些坑坑洼洼的傷口一斷再斷。

恰好有紋身主人的鮮血順著紋路劃過，將黑線染紅，看上去，就好像是——

蝴蝶與玫瑰的紅線，被生生切斷似的。

*

手心已經布滿了汗，衣架脫落，咕嚕咕嚕滾到一旁。

對于自己男朋友突然變成喪尸襲擊她家，卻莫名其妙死在自己房間門口，并被沖出門的自己拿木頭叉子連捅無數下這件事，莉雅除了悲傷到不知何處的平靜之外，已經經受不住任何情緒的折磨了。

尸體、鮮血、腐肉、斷肢……

在血腥暴力的強烈沖擊下，她被迫陷入一片混亂，加之那股腐爛味道的刺激，她沒忍住吐了出來。

好惡心，好惡心……

吐得昏天黑地，恨不得把胃都翻出來洗刷一遍。

不知何時，她已經站起來了，一手扶墻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手捂著嘴，難受得彎下腰。

俯仰之間，視線挪轉，她恍惚一瞬，這才發現，二樓走廊的盡頭，竟然還躺著一個人！

或者說，滿身是血的……喪尸？

頓時，莉雅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凝滯了。

祂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