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啞——”

烏鴉吞下肉塊后，發出嘶啞而怪異的鳴叫，溜了一圈，回到樹杈上，尖銳的鳥喙不住地啄著翅膀，宛如紅寶石的眼珠子死死盯著下方的林辭歲。

像是在等待獵物自己踏入陷阱的獵人。

林辭歲根本不在乎烏鴉的注視，邁開雙腿，越過松散的黃土坡，來到那圈木樁子的范圍內。

“這里有被焚燒過的痕跡。”

他半蹲下身子，捻起一捧焦黑的土壤，若有所思。

接著，他往后退了兩步，發現腳下的一圈黑色土壤，隱約連成了一個古怪的符號。

符號、祭品和富有象征意味的尸體擺放方式……

不難看出，這里是一處邪教祭祀的遺留地址。

從尸體的腐敗程度來看，祭祀儀式應該發生在十五日以上，而這么久都沒官府或死者家人來收尸，清理現場，足以說明這個地方的秩序爛透了。

接著，林辭歲試圖靠近那些高高掛起的尸體，試圖從它們的身上找出點什么。

忽然一陣慌亂且恐懼的尖叫聲從身后響起。

林辭歲回過頭。

在木樁圈的邊緣地帶，有一個穿著打扮很像是書生的家伙，正滿臉驚恐地望著這邊。

那書生約莫二十來歲，氣質儒雅柔弱，白白凈凈，一看就沒干過什么重活，身上穿的青色單排扣直裰，外面套了一件鶴氅，頭上戴著高而方正的巾帽。

林辭歲滿臉警覺，果斷掏出銅錢劍，眨眼間來到書生面前，銅錢劍身別在書生的脖子上。

如今他是十級玩家，雖然沒有掌握任何與感知有關的神通，但基礎的屬性加成讓他在各個方面上超越了現實中的普通人，包括五感的提升，讓他很難漏掉周邊的任何風吹草動。

但這個書生出現得卻很是突兀，仿佛是副本里突然刷出來的NPC。

被嚇到的書生自然不知道林辭歲是從哪里掏出一把劍的，但他能夠分辨出對方臉上流露出的警惕感。

還有那非人般的速度，好似一陣狂風呼嘯而來，這是人類該有的速度？

沒有任何猶豫，書生趕緊跪地求饒：“這位好漢，在下絕非是故意要打攪你的好事，在下……小人只是走錯了路，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罷。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又是一介窮書生，便是殺了我也沒甚么好處……”

還未等林辭歲說什么，那書生又開始磕頭，咣咣作響，一氣呵成，仿佛排演了無數遍。

這是書生？

誰家書生還兼修“光速滑跪”這個大神通？

林辭歲本來也沒準備殺他，好不容易碰上個活人NPC，看著還是個慫貨，用來當工具人再合適不過。

“我不殺你，你先起來。”

聽到這話，那書生欣喜異常，幾乎是感激涕零，趕緊起身，對著林辭歲行了個大禮，滿嘴之乎者也，說了一大堆，也不知說的什么意思。

“行了，行了。你先告訴我，你叫啥，從哪來，到哪去，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書生也不含糊，立刻就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不愧是念過圣賢書的，陳述事情起來井井有條，倒是不見先前慌張的模樣。

經過書生的講解，林辭歲得知書生名為李元，從西邊的偏僻之地而來，此次是要趕赴陜州參加三年一度的州試，也稱為解試，由地方考官主持，若是通過州試便可進京參加省試。

然而眼下世道禍亂，鬼神遍地，殺活人以祭鬼的事情并不新鮮。

書生說，他同鄉有對兄弟專門做采生折割的生意，每每遇到合適的人選，便假意親近，得手后將其捆綁起來，割斷他們的四肢和舌頭，賣與富人，一人能賣到四五貫錢。后來這對兄弟被官府收監，秋后問斬。

書生還說，他一路走到陜州來，聽見的、遇見的殺案大多都與長生妖人有關，真真為陜州一大害。

像他這樣的儒生，最是受長生妖人歡喜，說不得就要被捉去剝皮抽筋，下油鍋，獻給長生天尊，幸好一路走來，福大命大，倒也沒遇上那些妖人。

“長生妖人，指的就是長生教吧。”林辭歲暗暗沉思。

“那些妖人長什么樣子？”林辭歲又問道。

書生搖搖頭：“卻是不曾見過。不過在下聽人提起過，這些妖人一個長得比一個嚇人，有長了三只眼的，能射出妖光，照你一照，便甚么都聽他的了。也有長得和畜牲一般的，氣力大得驚人，等閑三五個人近不得身，口若大鐘，一口就能咬掉人頭。”

書生說得活靈活現，像是親身經歷一般，也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本就是道聽途說，再說給林辭歲聽，免不了又要添油加醋一番，最后還能保留幾分真實性？

若是真按這家伙所說，那些長生教教徒可是實實在在的“妖人”了，頭上長犄角，身后長尾巴的那種。

“長生妖人如此猖獗，官府不管嗎？”林辭歲淡淡問道。

那書生的臉上顯露出一種很古怪的表情來，壓低了聲音：

“管？怎么管？整個陜州都布有長生教的信徒，城里那些富貴老爺，哪個沒和長生教有點關系的？哪怕是那些縣令、典史、主簿，說不得也和長生妖人有些私下來往……”

說完，書生李元后知后覺地捂住了嘴，自知失言，趕緊搖搖頭：“鄉野之言罷了，不能當真的。”

林辭歲卻是知道，這看似荒誕不經的話語大概率是真的。

畢竟游戲CG里也有相關的文本一閃而過。

而書生李元微微皺眉，有些好奇，看向林辭歲：“話說兄臺從何處而來，為何這般……不諳世事？”

他觀林辭歲穿著打扮雖然奇異，不像是陜州之人，但也算精致講究，不似鄉下土夫，若論對話談吐，更不像是沒讀過書的人。

怎么會連陜州的基本情況都弄不清楚。

林辭歲看出李元的懷疑，但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敷衍著說：“哥們是隱居吧老哥，今天剛剛出關，不諳世事不是很正常？”

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