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太被秦八爺這么一拉扯,除了后背脊梁骨陡然感到一陣接著以陣的冰涼外,心里頭也跟被尖刀刮了似的,心跳猛然加速,而且越靠近中堂,跳得越快。
秦八爺畢竟是爺們兒,人雖然老了,但身子骨頭依然硬朗,瘦弱的秦太太對他來說,就跟提只雞起來一樣簡單。如今已經不是當年了,秦八爺是一家之主,沒有人也沒有什么把柄能把他怎樣。
秦太太是很個講時務的女人,縱然以前在暗地里做了許多對不起老祖宗的事兒,這時候也萬萬不能跟秦八爺鬧別扭,更何況盡孝道一直都是老秦家的傳統。
秦太太按照慣例在秦家諸位老祖宗的靈位前跪下,然后裝摸做樣地給祖宗們磕頭作揖。其實,說實在的,她老不情愿給這些死去的秦家列祖列宗們磕頭。
回想當年,秦太太剛嫁到秦家那些年,上面還有老奶奶、太奶奶,這些人自從知道她爹賣春藥禍國殃民的事后,就再也沒給她這個兒媳婦兒一點好臉色。
剛開始,秦太太也瞞恨她爹的,研究什么不好,非要研究春藥這玩意兒,燈一黑,什么事情解決不了啊,還用什么藥。可自從她用她爹傳給她的那三條錦囊妙計,死死地控制住自己的男人后,她的思想就徹底轉變過來了。
那些年,每逢秦家老祖宗們罵她爹是大禍害時,秦太太就很生氣,口頭上不說,心里頭意見大著呢。在秦太太眼里,那些咒罵她爹的人都很虛偽,都是生兒育女的過來人,我爹只不過是做了一點特別的事情,犯著誰了?說不定,你們這些人口頭上咒罵他,暗地里還求著找他買藥呢。
秦太太這樣想著,磕頭作揖的程序,也在不知不覺間結束了。在磕頭作揖的過程中,秦太太始終不敢抬頭朝那些靈位上看。在邊莊曾經發生過一件怪事,秦太太自從聽說了那件怪事后,就再也不看隨便朝那些死者的靈位上看了。尤其是那些生前與她有些過節的人,更不敢隨便去看了。
話說,當年在邊莊有個生性惡毒的女人,當上了別人家的兒媳婦后,老喜歡暗地里欺負公婆,那公婆面善,又常年臥病在床,不僅身子不能動彈,而且連說話也說不大清楚。老婆婆的兒子在家時,老婆婆還少些罪受,這女人不敢當著自己男人的面欺負老婆婆。
可只要這老婆婆的兒子一離開家,這惡毒女人的狐貍尾巴很快就露出來了,不僅不給公婆做飯吃,連水也不給她喝,公婆因為常年臥病在床,早已經大小便失禁,平常男人在家的時候,都是她這位當兒媳婦的來照顧婆婆入廁的。
老年人,尤其是常年臥病在床的老年人,身上難免有氣味,一到老年人的床塌門口,不用走到床邊就能聞到令人嘔吐的味道。平常日子里伺候公婆,這惡毒的女人受夠了那股腐臭味。當這老婆婆的兒子一走,就再也不愿意踏進老婆婆臥室半步,任公婆餓著,屎尿也都撒在了床上。
有一陣,老婆婆的兒子剛好出遠門,家里頭就兒媳婦和還不懂事的孫子在。這惡毒女人硬是餓了公婆7天7夜,大小便失禁的老婆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這兒媳婦呢,背著自家男人不在,還當著老婆婆的面調戲外面的男人,老婆婆又冷又餓又氣,最后硬是被這惡毒的女人給活活地整死了。
老太太死后沒多久,這惡毒女人的厄運也接著來了。聽說還是一個大白天,這天剛好是老婆婆的頭七,這惡毒女人好端端地在灶前坐著烤火,突然在片刻之間,她整張臉就被一雙像老鷹一般銳利修長的手給扒的是鮮血直流,這雙無形的手,像影子一般,旁人都看不見。人們只在突然之間發現這女人那張漂亮的臉被什么東西刮的是瘡痍百出、鮮血直流,眾人驚悚之極。
但這惡毒的女人好像什么都看得見,趕緊跪下身來,嘴里不停地喊著:“婆婆,兒媳婦知道錯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饒兒媳婦一命吧。兒媳婦以后月月都給你燒紙錢,生前沒有好好孝順你,是兒媳婦的錯,你死后我多給你送些紙錢,讓你在那邊過的快活點......”可不管她如何磕頭求饒,那雙無形的手還是沒有停下來,直到把這惡毒女人掐死了為止。
如此一來,邊莊里就有了生前如果做惡太多死后仇人的孤魂野鬼會來復仇的傳說。秦太太還是很相信這些封建迷信的,自從聽說了這個惡毒女人的傳說后,多多少少有些悔恨,悔恨當初公公婆婆在世時,她暗地里做了很多陷害兩位老人的壞事。等公婆入土為安后,再仔細想想那些齷齪事,她這才明白,那些都是因為年少輕狂,心里頭實在憋不下所受的那些冤枉氣,所以背后想方設法地害人。
每當一想起死去的公婆,想起莊子里一直都在談論的,那些關于人死后孤魂野鬼來復仇的傳說,秦太太就有些害怕,怕公婆哪一天也用鬼影鬼手找她報在世之仇。所以每次給秦家的諸位列祖列宗們磕頭上香時,秦太太都盡量提醒自己不要朝那些靈位上看,怕看著看著,老祖宗的鬼魂就會從靈位背后飄出來,然后也來掐住她的脖子,也用一雙老鷹般既修長又銳利的爪牙來扒她的臉。
在給諸位列祖列宗們上香的時候,秦太太也許是因為心虛,盡管天寒地凍,她還是冒汗了,手也有些顫抖。中堂燈少,顯得有些昏暗和陰冷,加上屋外夜里風大的原因,燈影一晃一晃的,人在中堂如同身進亂墳崗,加上這心虛,怕神怕鬼的秦太太她能不舉止反常?手上捏著三柱香,秦太太壓根兒就不敢抬頭,連作揖也是深深地埋著頭,顯得很憋屈。
“臭婆娘,你今兒是怎么了?連腰都伸不直了?哪有你這樣作揖的?都五十好幾的人了,連這都不懂?連個小孩兒都不如......”
秦八爺這樣說著,邊說邊走過來,左手捏住秦太太的腰,右手頂住她的下巴,下推上頂,就是希望秦太太把腰伸直,把頭抬起來,好好地給列祖列宗們作個揖、上柱香。
心有余悸的秦太太,哪想到秦八爺會給她來這么一手?
剛才心里頭還正想著那孤魂野鬼復仇的傳說呢。被秦八爺給這么一弄,她一抬頭,兩眼望秦家列祖列宗們的靈位上一掃,突然感覺一陣眩暈,仿佛真看到靈位背后有鬼魂飄出來,然后直接奔向她似的。
“老爺,我冷,我混身上下都冷。好了,該磕頭作揖的我都做了,你讓我回床上去被窩里躺著吧,我冷,我好冷......”
秦太太哆嗦著,渾身上下果然在搖晃,好像每寸肌肉都在顫抖似的。
“臭婆娘,平時三九天都沒見你冷,現在怎么突然冷成了這樣?好吧,快回去躺著吧。記住可別走錯了房間,明天就是公賭大會了,我要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和往常一樣,你還是到女兒房間里去睡吧。”
秦八爺對眼前這位陪伴了他大半生的女人有點詫異,見她抖擻的厲害,胡咧咧罵了幾句,就不再搭理。
這些年,每年臘八節這天的公賭大會前夜,秦八爺一直都有這么個習慣,喜歡先在中堂列祖列宗們的靈位前靜一會兒,給祖宗們磕幾個頭,上幾柱香,然后乞求祖宗們的在天之靈保佑他在公賭大會上有好運氣。晚上睡覺,他也老喜歡一個人,把一直陪他睡的女人都趕走了,自個兒一個人悶在房間里琢磨著次日公賭大會上的事兒。
快步走出中堂的秦太太出了門跟好不容易逃出了魔掌似的,趕緊拍了拍自己的砰砰直跳的胸口,然后深深地呼了口氣。真奇怪!這一出中堂的門兒,咋就不緊張了?一摸后背,這脊椎骨也不涼了。
“死老頭子,盡掐我的軟肋,死沒良心的!”
秦太太這一路咒罵著秦八爺,然后饒過走廊,徑直來到了女兒秦香的房間。
秦家的大小姐秦香這時早就睡熟了,屋子里的燈已滅,只有些屋外的雪光散射進來。秦太太進屋也沒準備點燈,直接跑到女兒床上,掀起被子就拱進來了,然后就用冰冷的手去摸秦香光溜溜的身子。
早已經把身子暖熱的秦香,突然被一雙冰冷的手給一摸,感到了一股刺心的涼,馬上從春夢中蘇醒了過來。
那段時間,聽街上的人說有些地痞流氓個個都有飛巖走壁的本事,專門趁晚上少女們睡著后從窗子里鉆進來,然后強行霸占姑娘們白花花的身子。
一想到這里,被秦太太冷手一摸的秦香“噌”地一聲就爬起來了,“你是哪來的流氓?怎么跑到我床上來了?你趕緊走,不然我喊人了!”
秦香正準備喊出來,卻被秦太太用手給唔住了嘴。“傻丫頭,連你老娘的奶味兒都記不得了?虧你還是我親生的閨女。這些日子街頭上的謠言聽多了吧,這大半夜的,哪來的流氓啊?”秦太太有些生氣。
“娘,是你啊。大半夜了,你怎么到我房間來了?怎么連燈也不點?嚇死我了。”大小姐秦香說著,直拍胸口。
“我說丫頭,今天晚上你還睡得著啊?這都快要火燒眉毛了,虧你還睡的著,你娘我算是真服了你了。”秦太太嘆起氣來。
“我的親娘,你今個兒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連燈都不點,你就摸到我床上來了,嚇了我一大跳不說,連說話也這么奇怪?家里發生什么事情了嗎?”秦香被弄的很有些丈二摸不住頭腦。
“你丫頭是真傻還是假傻啊?你沒看見今天你那老爹那臉?”秦太太說。
“娘,你不要再這樣折磨我了好不好?你就把話說明白吧,我很困,我要睡覺了。我爹他到底怎么了?他臉怎么了?”
秦香還是有些不大明白她娘到底是啥意思。
“看來,你丫頭是真的傻了。你仔細想想,你沒瞧見你爹今天那樣兒,他是鐵定了要去參加明天的公賭大會!”秦太太把女兒秦香拉進被窩里,悄悄地說。
“這個我看到了呀,吃臘八粥的時候,爹罵大哥,我都看見了啊。參加就參加啊,怎么啦?”好像秦八爺要參加公賭大會跟她秦香一點關系都沒有似的。
“看來你這丫頭還不是一般的傻,娘以前不是給你講過你親奶奶的事嗎?這公賭大會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一旦陷進去,連女人也當成了雙方的賭注,你那親奶奶就是被你爺爺給當做賭注輸給仇家人的,所以受了一輩子的苦罪,哎......”秦太太說著說著,又嘆起氣來。
經秦太太這么一說,長得瞞漂亮但始終有些笨的秦香好像明白了點什么:“娘,你的意思是說怕爹明天在公賭大會上輸給了仇家,然后也拿我去做賭注......”
還沒等秦香把話說完,秦太太又用手堵住了她的嘴:“聲音小點,你那該死的爹還沒有睡呢?小心讓他給聽到了。死丫頭,你總算是明白娘的意思了。娘擔心的就是這個啊。你看看你爹那厥脾氣,又死好面子,這些年幾乎是年年賭,年年輸,年年輸,年年賭。”
“我算是看透了,你爹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譽,為了報仇,為了拿回秦家的那件傳家寶貝,這輩子到死都耗在了賭博上。你爹這人,打我嫁給他,我就感覺他骨子里有股邪氣,從來不把咱們女人放在心上,我們得防著點。”
秦太太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如果一個人心中盡是裝滿了仇恨,當他再次遭遇失敗,由而產生新的仇恨時,很可能會精神失常的。人的精神一旦失常,做起事情來就缺乏理智。說不定這秦八爺就是這樣,為了賭,為了報仇,竟然把自己的女兒也當成了賭注。
在封建陋習控制下的邊莊,秦家和普通人家一樣,上上下下都重男輕女。秦家男人們娶了女人,都希望女人能生兒子,老祖宗們也希望抱孫子。作為秦家的兒媳婦,生了兒子跟生了女兒,最后的命運是完全不一樣的。生兒子的女人會得到整個家族人的尊重,也討男人們和老祖宗們喜歡,而生女兒或生不出來孩子的女人結局無異于守活寡。
這樣一來,秦香自打出生到現在就一直沒被秦家人重視過,爺爺奶奶在世時,都喜歡抱孫子,她這個做孫女的,幾乎沒被祖宗們正眼瞧過。過年過節的,長輩們都會給孩子們一些壓歲錢什么的,買件新衣服,秦香從來就沒有這些待遇。
爺爺奶奶這樣也就罷了,連秦八爺,秦香她親爹對她也這樣,大少爺,二少爺,小時侯秦八爺這個做父親的還抱抱,她這個做女兒的從來沒被親生父親看過一眼,連名字都是她娘給她取的。
用秦八爺當時的原話說,姑娘最終是別人家的人,白白替別人養活一個人口,隨便叫什么都成,貓啊,狗啊,牛啊什么的,你娘愿意叫你什么就叫什么吧。
秦香她娘見這孩子一出生身上就很香,比少女的體香還要香,就給她取了“香兒”這個名字。長這么大,秦八爺每次出遠門每次都給兩個少爺帶禮物,就是沒她這個女兒的,好衣服、好鞋子、好吃的都給了兩位哥哥,把最臟最累的活兒都留給了她這個做女兒的。吃香喝辣都是男孩子們的事情,挨打挨罵可都落在了女孩子身上。
在家里頭,上到爺爺奶奶,下到親爹,親哥,沒人把秦香這個女兒放在眼里,隨時可以使喚,不高興時候隨時可以把她當作出氣桶。也只有秦太太,這個當親娘的知道心疼她。也只有她娘,她不怕,對于其他人,一見臉色變了,她心里頭就感到害怕。
“長這么大,我爹是沒在乎過我,在這個家里,挨打挨罵最多的,就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了。不過,娘,我是你和我爹親生的啊,就算明天在公賭大會上他又輸了,我爹他也不至于把我賣給仇家人吧!”
秦香心想她畢竟是她爹的親生女兒,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至于要把自己女兒當作賭注賣給仇家吧。
“這個可說不好,賭局上的人個個都是瘋子。為了賭,拿錢賭、拿地賭、拿房賭、拿女人賭。到最后,什么都拿來賭,甚至賭到最后,連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了,還不死心,還要拿命來賭。我看你爹就是這樣的人,到老了,頭發胡子都要全白了,都要快死的人了還在賭。現在外頭又是兵慌馬亂的,保住命要緊啊。”秦太太對她們做女人的命運感到擔憂。
“娘,這個家里面,就你最疼我了。照你這么說,越說我越感到害怕了,我知道我娘不是一般的人,本事大著呢!你給我出個主意吧,我該怎么辦才好?”秦香馬上抱住了她娘,請她娘給她出主意。
“讓我好好地想一想......”秦太太沉思了一會兒,還真想起一個人來。
那些年,兵慌馬亂,秦太太在莊外的王家寨路過時曾經救過一個女人的命。當時她在王家寨路過的時候,突然想到一個小商鋪買點好布。這家賣布的女老板姓李,當時正挺著個大肚子,這天就一個人在家守著店,沒想到當秦太太路過時,她正好摔了一跤,然后動了胎氣馬上早產了,躺在地上起不來了,下身鮮血直流。
臨時找產婆已來不及了,秦太太也沒有接生的經驗,但最后硬是憑著冒一次險的態度幫這個女人接生了。女人和孩子都平安后,這家人感激不盡,專門挑了幾塊上好的布送給恩人,還特別囑咐說以后再到這一帶來了,就到店鋪里來找她。
俗話說的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當年,秦太太意外地救了那位臨產孕婦的命,現在正好趕到能用到她的時候。
“香兒啊,我倒想起一個人來,明天一大早啊,你就早點起來,然后沿小路去莊子外面的王家寨。在那兒找一個賣布的李老板。你就叫她李姨,你娘我當年救過她的命,先在她那兒躲一陣子,等公賭大會完了再回來。”
秦太太接著就把具體的路線給女兒說了,兩人商議好了時辰和潛逃方案,這才慢慢睡去。
秦太太這次對秦八爺要參加公賭大會一點信心都沒有,她又是個很迷信的女人,自從那天夜里兩只黑烏鴉來秦家屋頂上哭喪后,她的兩只眼睛一直在跳,這些天一直都沒停止過。烏鴉落到誰家屋頂上,誰家不久后就要死人了啊。秦太太雖然不敢把心里想的當著秦八爺的面說出來,但早已預感到血光之災就要到來。
臘八節這天清晨,公雞剛剛報第一遍曉,秦太太就把女兒秦香叫醒了,娘倆好生地商量了一小會兒,然后就收拾東西。這時,整個邊莊里的人都在熟睡,寒冬臘月的早晨,睡覺是最好不過的了。
秦太太摸進廚房,給女兒秦香弄了些干糧,然后就趁天還沒大亮,一家人都還沒睡醒的機會,送秦香出了大宅門。秦香平時一直待字閨中,很少走出這秦家宅子,人生路不熟。秦太太只有把女兒送到趕往邊莊外王家寨的那條小路路口,然后讓秦香自己走,沿著小路不回頭就成,沒準半晌的時候就到了。
“丫頭啊,娘只能送到這里了,我得趁你爹還沒醒之前回去,還要給他準備一頓好吃的飯菜送他去參加公賭大會呢。你也這么大了,都快要找婆家了,就自己按娘說的去找李姨吧。這年月,到處都是兵慌馬亂的,土匪神出鬼沒,你丫要多長個心眼兒,別讓人家給耍了。過了這陣子,我過來找你,接你回家啊。”
女兒到底跟娘親,秦太太沒說幾句,就已老淚縱橫。
“娘,我長這么大,都沒離開過宅子,也沒離開過你。娘,我真有點怕。娘,你一定要說話算話,過了這陣子一定記得去找我,然后接我回來。你可別像我那沒良心的爹一樣,不要我了。我可是你的親骨肉啊,以后還要好好地孝順你呢。”秦香也大哭了起來。
“傻丫頭,你是娘的親生女兒,娘今天算是看出來了,三個孩子,就你懂得孝順娘,你那兩個哥哥跟你那臭爹一個德性。你放心吧,眼下讓你逃出去實在是迫不得已啊,要是受苦了,你也不能怪娘,娘今天做的這些可都是為了你好啊!”秦太太掏出手絹邊給秦香擦眼淚邊說。
母女倆在雪地里好生地擁抱了一大陣,該囑咐該傾訴的都囑咐傾訴完了,眼淚也流了不少。然后秦香就挎著包裹踏著厚厚的積雪沿著小路,一深一淺地朝莊子外的王家寨趕去了。
看著女兒瘦小而遠走的背影,秦太太的眼淚跟著又來了,現在到處都在打仗,軍閥混戰,土匪霸山為王,她心里還真沒底。女兒這次出門順不順利還得打個問號,她怕今日母女一別,今生今世怕是再也無法相見了。
秦太太穿著大棉襖孤單地佇立在漫無邊際的雪地里,整個世界都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天空上陰霾一片,鵝毛般的大雪就一直沒停過。天慢慢地亮起來了,加上雪能反光的關系,滿世界的白。
秦太太立在雪地里,跟只木偶似的,又獨自傷悲了好大一陣,直到刺眼的雪光弄痛了她的眼睛,她這才明白過來,現在可不是徒生傷悲的時候,得趕緊趕回去,回去晚了,又要挨秦八爺的咒罵了。
秦太太剛進宅子,秦八爺正起來往廁所里走,想必是內急了。一看見秦八爺朝她看過來,秦太太生怕她做的事情被秦八爺發現了,然后找打找罵,一時情急生智,順手拿起身邊的掃帚裝做是清掃積雪的樣子來。
“老頭子你起來了,這雪下的太大了,我來掃掃,讓孩子們多睡會兒。”秦太太擠兌著那雙小眼睛,裝作笑的摸樣跟正感詫異的秦八爺說。
以前每天這宅院里的積雪都是兩位少爺掃的,雪太厚,一般人很難搞定。秦八爺這可是第一次見秦太太掃雪,心中自然有詫異。但一聽秦太太這么說,就沒多想,反倒覺得她心疼他的兩個寶貝兒子也是應該的,這就隨便應了聲,然后去毛廁尋方便了。
“好險啊!”秦太太見秦八爺已經入了廁,這才放心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