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小少爺剛死的那幾年，秦八爺恨極了仇八爺。在秦八爺心里，小少爺的死并非天災而完全是人禍，全是仇八爺和那臭道士扎草人、撒鬼錢給詛咒死的。直到后來，聽人說這仇八爺唯一的兒子仇蛋蛋長到6歲了都不會說話，還很有可能成為一個啞巴，而且人長得也一點不像仇八爺，秦八爺這才少了一些恨。

再到后來，仇八爺用長桿兒槍親手打死了他的二姨太，聽說是因為她暗地里和其他男人有扯不清、道不明的糾纏被仇八爺發現了。得知這個消息，秦八爺很是高興了一些年頭，在他看來，這一切都是因果報應。

“誰叫你仇八爺那么蠻橫？胡子一大把了，還到處找女人，老眼昏花了，還娶年輕貌美的女人當婆娘。這些女人個個都正值狼虎之年，你仇八爺年紀大了，這些娘們兒不找年輕力壯的漢子談情說愛才怪呢。”

“說不準，你仇八爺唯一的兒子仇蛋蛋，也是二姨太和外面男人暗地里幽會帶來的野種，都6歲了還是個啞巴，6年前你女人就已經給你仇八爺帶綠帽子了，你還得瑟啥？”

看到對手仇八爺的悲劇下場，秦八爺滿眼壞笑的同時，心里頭也咯噔了幾下。為此，早在幾年前，秦家兩位少爺開始懂事時，他就立下了家規：秦家的后代都要像我一樣，一輩子只能娶一個女人，有觀音菩薩和老祖宗保佑咱們秦家，秦家娶的媳婦個個都能生兒子，誰都不能娶第二房姨太太，除非第一房姨太太英年早逝，斷了秦家的香火。

秦八爺一生做錯過很多事，但惟獨沒有做錯這件事。在那年代，像秦家這樣的大家族，家里的男人們娶個三房、四房姨太太都很正常。可在秦家，秦八爺已經把一夫一妻制定成了家規。他這樣做其實是不想讓秦家的子孫再步入仇八爺的后塵。“凡是他仇八爺干的事情，老秦家可不能照他的葫蘆畫瓢。”

為報仇雪恨，完成祖祖輩輩好幾代人的遺愿，很有家族榮辱感的秦八爺，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學習賭技，到處登門拜師，到處行走游歷。他總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一年一度的公賭大會上打敗仇八爺，把以前輸掉的錢財、田地、房屋、糧食給贏回來。

幼年喪母、從小吃了不少苦的秦八爺，是邊莊里出了名的大孝子，在秦家中堂的顯著位置掛著列祖列宗的遺像和靈位，還要求家里人每天早上洗簌完畢，準備吃早飯前，都必須到中堂給列祖列宗們磕三個頭燒三柱香。每月一日，全家人一起到列祖列宗的墳前送祭品燒冥錢。這些習慣幾十年都沒斷過。

秦八爺把活著的兩個兒子分別取名為秦忠、秦義，也是為了讓后人懂得為家族盡孝盡忠的道理。秦家的這些事情，在邊莊一直都被傳為佳話，人們把它作為孝子的典型事跡一代接一代傳頌。

秦八爺打死黑烏鴉是臘月初七早上三更時候的事兒，一轉眼，又是一年一度的臘八節了。臘八節又稱臘日祭、臘八祭、王侯臘或佛成道日，原是古人歡慶豐收、感謝祖先和神靈（包括門神、戶神、宅神、灶神、井神）的祭祀儀式，除祭祖敬神的活動外，人們還要逐疫。

臘八節來源于古代的儺（古代驅鬼避疫的儀式）。史前時代的醫療方法之一即驅鬼治疾。后演化成紀念佛祖釋伽牟尼成道的宗教節日。這是一個多么好的節日啊，全中國的人都在熬臘八粥，吃臘八粥。但在邊莊，這臘八節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秦仇兩大家族一年一度的公賭大會。

說起這邊莊臘八節這天的公賭大會，雖然它不是土匪之間真正意義上的你搶我奪之戰，但比那更有血腥和火藥味兒。秦仇兩家的世代恩怨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也不止一兩個人知道。

臘月初八的公賭大會，其實就是兩大家族之間的明爭暗斗，誰在賭桌上贏了對手，誰就能不費一槍一彈拿走對手的錢財、田地、房屋、糧食和女人。臘八節，這個紀念佛祖釋伽牟尼成道，有著勸人心向佛門意義的宗教節日，在邊莊就徹底地變質了，成了賭局上秦仇兩大家族斗來斗去非要爭個你死我活不可的戰場。

這一天也是整個邊莊男女老少緊張的日子，一則因為人們想迫切知道誰是這一年賭場上的最后贏家；二則因為秦仇兩大家族在賭局上的斗爭實在是太激烈、太刺激了。但凡常年累月生活在邊莊里的人，都很期待臘八節的到來。

大雪天，鵝毛般的大雪在秦嶺這一帶，整個冬季幾乎都沒休止過。大雪天時間過的格外快些，一眨眼的工夫，洗把臉、吃頓飯、嘮下磕兒，一天下來，睜一下眼，閉一下眼，這就過去了。

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臘八節了。

莊子里的人們家家戶戶都在用大米、小米、綠豆、豇豆、小豆、花生、大棗、肉絲、蘿卜、白菜、粉條、海帶、豆腐等熬制臘八粥。秦八爺一家也不例外，一家老小，一大清早就開始張羅了，洗米的洗米，磨豆的磨豆，煮肉的煮肉，切菜的切菜，熬豆腐的熬豆腐，上上下下都在忙活。

到了傍晚十分，臘八粥終于熬熟了，一家人在吃臘八粥前照例先祭祖拜觀世音菩薩，一是因為明天就是臘八節了，祭祖拜神仙一直以來都是秦家逢年過節必走的程序；二是因為明天就是邊莊里一年一度秦、仇兩大家族的公賭大會了，祭祖拜神仙也是為了求個保佑，圖個吉利。

晚上，秦八爺一家老小在一起吃臘八粥時，大少爺秦忠見父親這些天臉色很不好，看起來跟碳灰似的，很難看，心想：爹肯定又為明天臘八節上的公賭大會發愁了。

其實，在漸漸長大又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兩位秦家少爺眼里，秦家和仇家早就應該結束所謂的公賭大會了，這些都是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陋習，改朝換代好多年了，干嘛還要把兩家前幾輩人之間的恩怨一代代延續下去？

何況父親都是50多歲的人了，安心過晚年有什么不好，還在想著賭場上的那些破事兒，這都想了一輩子了，年年賭，年年輸，年年輸，年年賭。到老還不死心，更不用說荒廢了多少青春年華，多不值啊。

“爹，我看今年咱們就不去參加公賭大會了吧。這都改朝換代好多年了，這些封建陋習就不要再繼續堅持下去了，都是上一輩人之間的恩怨，仇家要賭就任他們賭去，總有一天會倒霉的。咱們一家人像現在這樣過安安穩穩地日子多好啊......”

大少爺秦忠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臘八粥時，突然這樣說。

此話一出，語驚四座。屋子里一剎那間陡然變得格外安靜，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聽到大少爺這么說，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這時都萬分驚恐地望著大少爺秦忠和他老子秦八爺。

“你說什么？你再給老子說一遍看看？再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老子不打死你這個不肖子孫才怪！”片刻的安靜過后，還沒等大少爺秦忠把他想要說的話說完，他爹秦八爺就怒眼圓睜，“啪嗒”一聲摔碎了盛臘八粥的碗，然后“噌”地一聲站起來，用手指著兒子秦忠罵道：“你這個龜兒子，你別忘記了，你是老秦家的子孫，是老秦家的后代！你難道忘了你親奶奶是怎么死的了？難道忘了你三弟是怎么夭折的了？忘記了咱們秦家被仇家奪去的那些良田了？忘記了咱們秦家祖傳下來的那頂金絲猴帽了？”

見兒女們這時都低著頭不說話，秦八爺繼續開始進行家族式思想政治教育。“我告訴你，咱們秦家跟他們仇家是世世代代的仇人，世世代代的冤家，秦、仇兩家永遠勢不兩立，那些血海深仇咱們秦家一定要報，一定要把輸的東西給追回來，這樣才能報仇雪恨，才能讓列祖列宗們在陰間暝目。你們都給我記好了，不管到了什么時候，仇家都是咱們秦家的仇人，那些仇咱們早晚都得報，這是祖祖輩輩秦家人的家族使命！誰都不能忘記，也休想推脫肩上的擔子！”

秦八爺此話一出，沒有人再敢說一個“不”字。在這個家里，當家的，現在還是秦八爺，他就是這個家里的土皇帝，他定下來的事情就是祖宗定下來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誰都不敢說半個“不”字。

其實，并不只是大少爺有這樣的想法，二少爺，三女兒，秦太太都有大少爺這樣的想法，只不過都不敢對著秦八爺的面說出來罷了，怕說出來挨罵。畢竟，這個家現在還是秦八爺當家，一切都還是他說了算。

隨風入夜。

鵝毛般的大雪在強大的西伯利亞寒流的推波助瀾下，從半空中直接往下砸，漫天蓋地。巍峨嶙峋的秦嶺山脈此時像一條凍僵了的臥龍，毫無聲息，安靜地盤延在邊莊的正前方。

夜已深，整個邊莊沉沉進入了夢鄉。大雪封天蓋地，隆冬之夜，萬賴俱寂。邊莊這時像得了病的貓，靜靜地偎依在巍峨嶙峋的秦嶺腳下。

都到這時候了，秦八爺依舊沒心思上床睡覺，正一個人跪在中堂秦家諸位列祖列宗的遺像和靈位前，先是仔細地把秦、仇兩家之間祖祖輩輩的恩怨回憶了一通，然后恭恭敬敬地給各位祖宗們分別磕了三個響頭，又上了三柱香，最后緊閉起雙眼，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又默默祈禱和念叨了一番。

“老爹，老娘，各位秦家的列祖列宗們，秦家第八代當家的來看你們了。我活到50多歲，直到現在還沒完成你們的遺愿，這些年，世道變了，到處都是兵慌馬亂的，到現在我還沒能替你們了結和仇家的那些血海深仇，都怪我無能。不過，這些年，我走南闖北，去過很多的賭場，花了不少的錢財拜師學藝，賭技倒提高了不少。”

“老爹，你得保佑兒子明天能在公賭大會上打敗仇八爺，我好把咱們家輸給他們家的那百畝良田，那些房屋，那些糧食和錢財，還有咱們秦家祖傳的那件發家寶貝猴帽給贏回來。”

“老娘，咱們秦家，你的命是最苦的了，自從老爹在公賭大會上輸給仇家后，你就被當作成了仇家人的戰利品，剛生下我沒幾個月你就離開了秦家。仇家人個個都是沒人性的東西，你在仇家受盡了凌辱和折磨，連死也都不安穩，被他們拋尸野外，等秦家人知道去給你收尸時，那些餓狼早已經吃光了你的五臟六腑，你也要保佑兒子啊，你的小孫子也是被仇家人給詛咒死的，兒子明天一定能打敗仇家，為你報仇雪恨......”

秦八爺每年參加公賭大會前都有這個習慣，在臘八節這天的凌晨零點，準時到中堂列祖列宗們的神位前靜坐半個時辰。

秦太太半夜內急，起床去茅房，路過中堂時，她見燈還亮著，就順便走了過來。秦太太也不是什么善主，平常兇巴著呢，可她沒想到嫁的男人比她的性子更烈，所以除了有點怕秦八爺之外，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在秦家這個大家族里，她誰都不怕，凡是她看不順眼的，準沒好結果。可以這么說，她就是秦家二號當家的，以前公公婆婆在的時候是，現在依舊是。

在整個邊莊，人們對秦八爺的評價比秦太太要好，雖然他們是夫妻，但在為人處事上卻有很大的差別，秦家雖然說是這里的大家族，有將近百年的歷史了，在邊莊稱王稱霸了好幾十年，但秦家的男人們個個都可以說是真正的漢子，他們講道理，明事理，重情義，從秦八爺給他兩位活著的少爺取的名字就看得出來，一個叫秦忠，一個叫秦義，秦家的男人們恪守的是忠義之道。

可女人畢竟是女人，通常情況下，她們的心眼兒比針眼兒還要小。尤其是大家族里的頭號女人，心眼兒就更小了，她要考慮自己在整個家族中的地位，考慮在自己男人心目中的地位。尤其是在那個“三妻四妾”封建思想盛行的年代里，伺候不好男人又不能生兒子的話，女人的命運就慘了。

大家族里，大都是男人們說了算，女人只能相夫教子，根本沒有“參政議政”的權力，男人們遇到合適的，會接著娶進門做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

這大家族里的太太們多了，爭風吃醋的事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跟王朝時代皇帝的后宮差不多，為了爭在整個家族中的地位，太太們之間的斗爭時時刻刻都有，明著來的，暗著來的，陰著來的，無奇不有，無時不在，風云詭異。

如果哪房太太在夜里不能讓男人們滿意，一年半載肚子里還沒有任何動靜，那就意味著悲慘命運接著就要降臨了。她會像被皇帝打入冷宮的妃子，從此以后再也得不到男人的寵愛，在偌大的宅院里，年紀青青，就算正值狼虎之年，你也得守活寡。

秦八爺年輕的時候其實也曾有過娶二房太太的念頭，男人嘛，難免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何況生活在那個“三妻四妾”陋習盛行的年代里，誰不想多幾個女人？但這個念頭硬是被現在的秦太太給抹殺了。

就在秦太太被娶進門后的第二年，秦八爺又看上了莊子里一家裁縫店里的寡婦。這寡婦身材好，人也長得風流嫵媚。秦八爺瞧上后，有一段時間經常晚上出門去找那風流寡婦，大半個月都不碰秦太太的身子。

后來這事兒被秦太太知道了，哭鬧著不行，但也沒辦法，她一個弱女子，哪能管得了秦八爺？就算秦八爺娶上十個女人做老婆，她也無可奈何，在男權社會里，她是阻止不了這事的。這時，秦太太他爹給女兒出了個好主意，硬是抹殺了秦八爺再娶二房太太的念想。

秦太太原是邊莊一個很出名的游醫的女兒。她爹曾是邊莊及秦嶺一帶出了名的“藥點子”，不管治什么病的藥，他都能配制出來，而且藥到病除。當年秦太太跟他爹被秦家人請進門給秦七爺治病，秦八爺這才和這個女人相識，然后兩人一見鐘情，馬上就墜入情網，后來她就明正言順地被娶進了門，成了秦八爺的首任娘們兒。

秦太太他爹費盡了畢生的精力研制春藥和讓女人多生孩子的藥，在莊里莊外靠著行當賺了不少的錢。那些大家族的老爺們，土豪們，軍爺們，妓院里那些靠做皮肉生意活命的妓女們，經常逛窯子找妓女尋樂的嫖客們，還有老想著多生孩子的男人們，都喜歡找他弄藥。

看到女兒回家找自己傾訴，“藥點子”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現在的秦太太他爹當年教給了她三條錦囊妙計。

一，學會研制春藥。“藥點子”只有這么一個女兒，那些年窮，女人又死的早，也沒錢再娶，好不容易一把尿一把屎地才把這唯一的女兒養大成人。現在人快老了，得早點找一個傳人，把家族的醫術傳承下去，原先“藥點子”本想認個干兒子的，現在聽到命苦的女兒這么一哭訴，徹底地打消了原來的念頭，決定把所有的醫術以及研制春藥的勾當傳給親生女兒。這樣一來，只要能在夜里用“藥”控制住秦八爺，或許就能抹殺他再娶二奶、三奶、五奶、六奶的念頭。

二，把秦八爺的命捏在自己手里。秦八爺從小就有心臟病，一發作起來，疼痛難忍，這些年，都是秦太太她爹給他配藥，才一直維持著身子。“藥點子”把畢生所學的中醫全部傳授給了自己女兒后，就由自己女兒來給秦八爺治心臟病，如果秦八爺不老實，就不給他配藥。是人都怕死，何況是秦八爺這樣的人。把自己男人的命捏在自己手上，他能不聽你的？

三，平常多吃能讓女人生孩子的藥。給他秦家生幾個下面帶把兒的胖小子，老祖宗們喜歡，她男人更喜歡。有了兒子在秦家這樣的大家族里就有了靠山，接著就有了立足之根本，就再也不怕其他的人了。

現在的秦太太當年就憑借著她親爹傳授給她的這些錦囊妙計掌控了秦八爺，然后水到渠成控制住了整個秦家。不過，這些事情都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現在她和秦八爺都已經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了，女人一輩子應該得到的和不應該得到的，她都得到了，也該心滿意足了。

看到自己捆了大半輩子的男人秦八爺在公賭大會前，又在秦家列祖列宗們的靈位前祈禱，她這個做太太的，對這個守侯了自己大半輩子的男人，多少感到有些心疼。

秦仇兩家的恩怨，都是上輩人積攢下來的。何況現在早已經改朝換代好多年了，秦仇兩大家族本可以各過各的安穩日子。為何還要延續上輩人留下來的恩恩怨怨呢？任他去吧，現在他的心臟病已經徹底地好了，我也不能把他的命捏在手里了。現在我們都老了，身體都不行了，他也不可能再娶小老婆了，兩個兒子都長大了。他秦八爺沒有什么把柄被我捏在手里了，我也管不住他了。隨他怎么整吧！

秦太太想到這里，搖了搖頭，接著嘆了口氣，準備輕聲離開。可沒想到，一轉身一股強烈的西伯利亞寒風撲面而來，風里面夾雜著團團雪花，嗆得她直打噴嚏。

“誰？誰在門外？”

秦八爺發現有人，大吼了一聲，然后從中堂拿著一根木棍跳了出來。

“是我，老爺，我出來上茅房，這都大半夜了也沒見你上床睡覺。天寒地凍的，你身子骨又不大好，早點睡吧！”說真的，自從秦八爺擺脫她的控制后，秦太太還真有點怕他，他就像一只掙脫了枷鎖束縛的狼，隨時隨地一不高興就有可能把人吃掉。

秦太太她爹傳給她的那些錦囊妙計失算后，她心里一直沒譜，特別是前幾年，兒女們還很沒長大，她每天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生怕秦八爺殺了她。這些年好些了，幾個兒女都長大了，能替她這個娘保駕護行了。

“臭婆娘，懶牛懶馬就是屎尿多。你來的正好，天一亮，這一年一度的公賭大會就要開始了，你也來給秦家的列祖列宗們磕幾個頭，上幾柱香，求他們保佑我明天在賭局上打敗他姓仇的。”

秦八爺罵罵咧咧，跟提只雞似的把秦太太往中堂里拽。

說實話，秦太太平時很害怕進中堂，那里有秦家列祖列宗的靈位，當年公公婆婆在世時，對她這有個“藥點子”爹的女兒并不怎么喜歡，知道她爹研制春藥的那些齷齪事后，秦家的老祖宗們就覺得“藥點子”他們一家人都道德敗壞，嫁進來簡直是在辱沒秦家的門風。

那年月，這些老祖宗們沒少打罵這個兒媳婦兒。現在的秦太太也不是弱女子，跟她那研制春藥傷天害理喪盡天良干盡壞事的“藥點子”爹一樣，鬼點子多著呢！

公公婆婆早上罵她一頓，中午吃飯，她找機會往公公婆婆碗里放活螞蝗，搞的公公婆婆飯沒吃完就開始上吐下瀉，請了郎中過后還要在床上躺上好幾天。那年月，整個家族的飯菜一般都是下人們做的，替她挨打的是下人們。她也算借刀殺人，報了仇。

所以每次跪在中堂這些列祖列宗們靈位面前時，秦太太總覺得這些列祖列宗們的魂靈都在指著她，弄得她脊梁骨發涼，晚上還老做噩夢，還總是鬼魂來找她算帳的事兒。

白天還沒什么，因為有光的緣故，按照邊莊人的說法，鬼怪怕見光后會化成灰，所以大都不敢出來，晚上才是鬼怪活動的時間。秦太太一直覺得宅子里晚上鬧鬼，她又很怕鬼，心又很虛，所以天一黑基本上不敢出臥室的門。

大半夜里被秦八爺拉扯著去給列祖列宗們磕頭上香，秦太太感到自己的脊梁骨比站在天寒地凍的雪地里，忍受風吹雪打還要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