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冷的刺骨。

歆宸覺得自己像是跌進(jìn)了湖里，正在被書包拖拽著下沉。想要睜開眼，可隨之而來的是眼睛的陣陣刺痛。徒勞掙扎的雙腳雙手，成功卸下了書包，卻未能止住下沉。水慢慢地鉆進(jìn)鼻子，緩緩地流入氣管，再一滴一滴地灌滿整個(gè)肺。強(qiáng)烈的窒息感也隨之襲來。

沉底之際，指尖傳來了涼涼的觸感，像是某種金屬。

“咳，咳，咳……”歆宸咳嗽著睜開眼，向外吐著剛剛喝下的水。剛才……還沒來得及想，下一秒一陣風(fēng)呼嘯而過，身上殘留的水瞬間成了冰。歆宸只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冷，好冷，可冷的好美。雪原，日光，純白，世界……

剛才……好像有只手抓住了我……歆宸突然發(fā)覺手里好像多了什么東西，像是枚戒指。朧眼神看去，上面的銘文依稀可見。嗯眼鏡……好吧，在洗漱臺上。歆宸無奈，低下頭湊近去看。一只小蝎子，還有一個(gè)符號。

“天蝎。”歆宸輕輕念著。小蝎子微弱地亮了一下，如同聽到了一般。難道說……剛才是它救了我？歆宸想了想，把戒指戴在了食指上，然后還不忘抬頭欣賞。

嗯，好看好看！

又是一陣風(fēng)，歆宸頓時(shí)就蜷縮起來了。她努力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再厚的羽絨服，在此刻也顯得單薄。

奇怪了，剛才的湖呢？哪里去了？難道……結(jié)冰了？還有，這是哪里啊？

走了很久，周遭寂寥依舊。

有人嗎！歆宸在心中吶喊。可回應(yīng)她的，只有腳踩在雪上時(shí)發(fā)出的“吱吱”聲。

地平線處，出現(xiàn)了一個(gè)人影。距離太遠(yuǎn)，有點(diǎn)看不清，但又真真切切。那是這個(gè)純白世界里唯一的一抹黑。

歆宸只是看了一眼，就感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急忙移開視線。心臟狂跳著催促雙腿奔跑，可不知為什么，腿似乎被禁錮了，動(dòng)彈不得。不止是腿，整個(gè)身軀都變得僵硬，如不屬于自己一般。

那“人”越來越近了。

是個(gè)矮子，身體是最原始的黑暗。臉也若隱若現(xiàn)，如鬼火般搖曳，連五官都不甚分明。頭頂龍蝦頭盔，身披竹片鎧甲，近看兩分像人，三分像鬼，五分像穿著涼席的變異海鮮。只見它頭猛地向前一傾——

一聲尖銳的長嘯炸響在雪原上。歆宸痛苦地栽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覺無數(shù)刀光劍影襲來。她艱難地挪動(dòng)著手，想要捂住耳朵。

聲音戛然而止。歆宸長吐一口氣，睜開眼，然后就看見兩只腳在自己眼前。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頭，但見那道人影緩緩抬起右手。“鏘蒼”一聲，一柄武士刀出鞘，在它的手上晃著。刀面如明鏡，一面映照著天空，一面映照著歆宸的半邊臉。

歆宸緊閉雙眼，將臉埋進(jìn)雪里，腦中一片空白。

刀卻并沒有斬下。耳畔再一次傳來了犀利地尖叫，不過隨后就被另一種聲音所掩蓋。那聲音柔和平緩地在空氣中流轉(zhuǎn)。是笙，含蓄內(nèi)斂，聽著很舒服。歆宸只覺得剛才涌上心頭的恐懼在剎那間消彌了，僵硬的四肢在慢慢地恢復(fù)，周圍也變得溫暖起來。

“你沒事吧，孩子？”是一個(gè)悅耳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歆宸睜開眼，那道人影早已消失不見，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個(gè)倒地的輪廓。她掙扎著坐起身，看向說話的人。

身高和自己差不多，雙手輕捧一支竹笙。一雙一塵不染的杏眼，鵝蛋臉，銀白色的長發(fā)垂地，如云似雪，隨風(fēng)微微拂動(dòng)。仔細(xì)看去，朵朵梨花隱于發(fā)間，含苞待放。

她看上去很年輕。

“小姑娘，你應(yīng)該不是這個(gè)世界的吧。對了，你叫什么啊？”她走到歆宸跟前蹲下，左手輕輕捧起歆宸的臉。

“嗯我叫歆宸，你呢？”歆宸覺得臉上暖暖的。

“我叫花笙”

“花生？嗯是吃的嗎？”歆宸脫口而出。

“哈哈吃的？你個(gè)小饞貓，平時(shí)肯定沒少吃。不是的，是我手里拿的這個(gè)笙。”花笙開心地笑道。歆宸發(fā)現(xiàn)花笙笑的時(shí)候，梨花也隨之盛開。

“嗯花笙，謝謝你救了我……”

“哈哈小事小事，舉手之勞嘛，沒關(guān)系的。”花笙笑的更開心了。

“花笙，你能不能告訴我……嗯剛才的……是什么？你又是怎么……殺死它的？”歆宸看著花笙那張無瑕的臉龐，心有余悸地問。

“呃……其實(shí)我沒能殺死它。因?yàn)樗遣凰赖摹?

“啊？不死？”

“對的，不死。它們是夢魘，由破碎的孤魂與黑暗組成。沒人知道它們來自何處，又要去往何方。夢魘一共有七個(gè)。剛剛那只是其中一個(gè)，我也只是擊退了它。”

“可夢魘為什么要?dú)⑽野。俊?

“七個(gè)夢魘會追逐被它們選中的人，永不停息。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會被選中，可能是因?yàn)槟闾蓯哿税伞！被闲χ罅四箪у返男∧槨?

可是明明你更可愛。話到了嘴邊，歆宸卻沒有說。“嗯那有擺脫它們的方法嗎？我的意思是……”

“唉，其實(shí)……還有一個(gè)說法，關(guān)于夢魘的。”花笙突然就不笑了。她嘆了口氣，遙望著地平線。“夢魘也曾是人，像你我一樣，只是很早就死去了，死在了最需要被愛的年紀(jì)。人死過一次，自然就不會再死第二次了。你說是吧，歆宸。”花笙移回目光，看著歆宸的眼睛：“有殺死它們的辦法。傳說能殺死它們的，只有愛。可……這只是傳說罷了。畢竟……又有誰知道愛是什么呢？或許，愛也只是古老的神話吧。”歆宸注意到花笙的眼神黯淡了，原本綻放的梨花也藏了起來，不愿露面。

“嗯花笙，這里是什么地方啊？”

“極北之地，也是這世界光與暗起源的地方。對了，你現(xiàn)在餓嗎？”

“我還……”話說到一半，就被胃發(fā)出的“咕咕”聲打斷了。歆宸的臉紅了一下，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沒吃中飯。

“嗯好吧，稍微有一點(diǎn)。”

“吶，嘗嘗這個(gè)，好吃噠。”花笙蘭花指微翹，食指與中指伸進(jìn)發(fā)間，夾出一個(gè)小紙包。最外層的紙皺皺的，還散發(fā)著淡淡的梨花香，看起來神神秘秘的。

“那個(gè)……你不吃嗎？”

“這不是看你餓了嘛。再說了，我的肚子現(xiàn)在又沒有向美食發(fā)出呼喚，你說是不是啊？星辰？啊不，歆宸。”花笙笑嘻嘻地玩弄著自己的頭發(fā)，梨花的香味也愈發(fā)的濃烈。

歆宸小心翼翼地打開，先聞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地一口吃掉。嗯，好幾種味道，都是最喜歡的，混在一起恰如其分。反正好吃就對了！而且神奇的是吃下后不僅不餓了，還感覺一股暖流在胃里涌動(dòng)，剛才的心有余悸也一掃而空了。

“味道如何？”花笙一臉期待。

“唔好吃。”歆宸有些語無倫次。

“那當(dāng)然啦，這可是來自秣陵城的好東西，無論放多久都不會壞，而且吃了后一連幾天都不會覺得餓。我記得好像是叫流心，小時(shí)候我最喜歡吃了。”

“秣陵城……那是什么地方？”

“秣陵城在南方。哪里好吃的可多啦，不過我覺得流心是最好吃噠。而且不止有吃的，街道上還有許多賣花的。我最喜歡花了，她們一齊盛開的時(shí)候，那個(gè)香啊！還有還有，秣陵城的煙花，有機(jī)會我一定要帶你去看！”

“歆宸歆宸，來跟我講講你的世界。”

我的世界……歆宸心里一陣苦笑。有什么好講的啊……每天朝六晚十一，在學(xué)校那是又做牛又做馬，還美其名曰為了以后。再加上各種的畫餅，還有PUA，每天定時(shí)定點(diǎn)定量地灌雞湯……天吶，一言難盡，真是一言難盡……

“跟我講講嘛，你的世界有雪嗎？”

“嗯有啊，只不過比較少，偶爾才……”

“我們得走了，此地不宜久留。”花笙突然站起身，朝遠(yuǎn)處望了一眼，然后抓起歆宸的手，一把將歆宸提溜起來。

“啊？走？要去哪兒？”歆宸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如同才剛出生一周的小黃鴨，一下就貼在了花笙的身上。她慌忙站穩(wěn)，一雙杏眼往左下方輕輕瞥了一下，顯得分外乖巧。

“去見極北之地的極草。”

“嗯極草？這是不是……吃的的一種。”歆宸被花笙牽著，走在后面。

“不是啦，是帥哥。叫太子長琴，我一般都直接叫他長琴的。不過他可有些高冷，想當(dāng)初為了撬開他的嘴，我可是掀開了阿基米德的棺材板。哈哈他應(yīng)該也可以算吃的，而且還可以算是‘美味佳肴’，畢竟嘛……”花笙俏皮地眨眨眼睛：“秀色可餐。”

嗯太子長琴……帥哥。太好了，還挺期待的。“花笙姐，嗯……其實(shí)……”

“啊？歆宸你要說什么？”花笙一邊走著，一邊回過頭。

“嗯就是……感覺姐姐你好漂亮啊，而且好香好香。”歆宸緊趕兩步走到花笙的旁邊，指尖輕輕觸碰著花笙的手背。

“哈哈那是當(dāng)然啦，本小姐乃是極北之地的極花。想當(dāng)年追我的人啊，那是從天涯排到了海角……”話還沒說完，花笙和歆宸就同時(shí)笑了起來。

“嗯花笙姐，我們?yōu)槭裁匆哌@么快？”

“要不你看看你身后？”

歆宸下意識地回過頭，然后就看到地平線上幾道人影——二……三……四……五……六……

歆宸一下子就走到了花笙的前面。

“快快快，帶我去見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