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楊銘不說話，空氣頓時有些沉寂下來，方才少女還明亮的眸子莫名有些黯淡，像是那篝火里將要燒盡的木炭，只余著將熄未熄的火星。

不過沈雨君倒不如何失望，她只是希望眼前這少年能夠說些什么，哪怕只是表露點態度也是好的。

可楊銘總是這般，不表露態度，就好像兩人是陌生人一樣，毫不在意。

沈雨君覺得身邊的風好像都慢了下來，耳朵里全是馬車輪子滾過石子發出骨碌碌的聲音，見少年還是沒反應，她便自顧自轉移起了話題。

“你說咱們什么時候能到下一個鎮子啊？”

“還早的很，照這個慢吞吞的速度，十來天吧。”楊銘心中稍微估算一下時間。

這次出行走的實在算不上快，主要是那張云要求頗多，說是走快了顛簸會驚擾了仙師。

車隊眾人心中暗罵多事，面上自然難以反駁，也樂得慢慢行路，這樣不傷馬匹。

玄真子和玄明子兩師兄弟，入門時間都差不多，也算是占了地利，家鄉離那道門相近，恰好資質還算不錯，從小便被收做徒弟。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下山，慢慢悠悠游歷至此，也快過了小一年了。

不過到底是深山修行的道人，并不如何通曉世情。

玄真子此次下山，犯了許多忌諱，做了許多錯事，師傅雖未言明有所抵觸，但他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玄真子內心始終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在師傅那邊就落了個不佳的形象。

倒是自己那蠢笨的師弟，什么都沒干，倒反落了個好。

玄真子瞄了眼自己的師弟，越看越覺得他豬頭大耳，卻還得到師父的恩寵，有一種無名的火在他心里，玄真子自己都沒意識到。

他打心底看不起這些走江湖的，盡是些氣血駁雜低劣的武者，哪像道門中人羽衣飄飄，好不風流？

他掃視一圈周圍，看到旁邊行路的趟子手們踩在干枯的落葉上，發出莎莎的聲音，他沒來由得有一種優越，下巴也微微抬起來。

就像自己師傅出門在外，那些個地方豪強巴結討好的嘴臉，他也被這光給照耀般，成為人上人了。

玄真子心中暗暗下定了某種決心，要讓自己成為那一等一受人尊敬的高人，讓滿腦子豬油的師弟俯首低眉，讓師傅與有榮焉。

......

出城已經十余天了，物資消耗了小半，不過還好前兩天才路過一個鎮子，補充了一些，才讓減輕的馬車又臃腫起來。

張云終究只是有賊心沒賊膽的貨色，他好色但是不蠢，知道這不是在自家那樣隨意凌辱丫鬟，這車隊明面上實力最高的還是那鏢頭，這一路上還需要仰仗他。

于是張云心中這股邪火不斷積壓，簡直要叫他發狂，只能趁每次車隊休息時躲去遠遠偷偷解決。

眾人哪里知曉此間彎彎繞繞，只以為這張大少是個憋不住尿的，私下拿他打趣。

不過張云并不知曉，他此時正蹲在離路稍遠的一個灌木叢里，這地是他精心挑選過的，隔著大樹，車隊眾人并不能看見他。

不過呼喚也能得到他的第一時間回應，權當他羞澀，也就不管他離這么遠了。

張云很是滿意自己選的這個地方，七月的樹木將他并不高大的身體將將遮蔽，雖然繁茂的枝葉讓他的衣服有些掛到，但也無礙，這天然的好地方更讓他滿意，可以聽到車隊那邊來人的風吹草動。

他今天倒是沒什么搗鼓自己的想法，單單只是肚子疼，不過他還是想離得遠遠的，好像這樣就能遠離鏢局那些不講衛生的趟子手，少沾染一點窮酸氣味。

“篤，篤，篤...”這是馬蹄的聲音，落腳極重，不同于鏢隊那些老馬，這應該是一匹年輕力壯的健馬，張云這樣想著。

不過這路上很少能遇到其他人，還是從其它方向過來的，張云有些好奇，他稍稍將自己的頭顱抬高，露出一雙眼睛，終于看到了那馬車。

這僅僅只是一輛馬車，一個精壯的黑衣男子騎在馬上，身后的馬車上門簾口坐著一個黑衣女子。

馬車有著小窗，不同于鏢局拉貨的車子，而單單是坐人的而已，被極黑的幕布遮掩，看不清里面。

那黑衣女子似有察覺般看了這邊一眼，張云感覺自己的眼神甚至和她對上了，他心頭一驚，屎意全無。

連忙提起褲子，狼狽的起身想要逃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和受驚的野兔一般，如此不鎮定，可他就是這樣做了。

可他還沒起身，身前就已經站了一個黑影，張云緩緩抬頭，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

“這狗大戶的少爺怎么去這么久，讓人干等，真是婆婆媽媽。”六子不耐的說道。

“誒，話別這么說。”沈沙壓壓手，示意六子慎言，不看僧面看佛面。

這時眼前走來一個人，全身黑衣，但掩蓋不住她的姣好的身段，黑發束后只余下幾縷在前，這是一張極英氣的臉。

她的手上像小雞仔般提著張大少，離車隊稍微近了，她就將其一把扔出。

張大少摔落在地，被嚇得已經面無人色，一個勁的哀嚎連連。

沈沙沒發話，倒是玄真子先坐不住了，他手上提著細劍，緩步上前。

暗暗發力，運轉自身真氣，爆發黃階中品的氣勢壓迫眼前這女子，想先來一個下馬威。

他表情很不爽，行為更是不客氣，但嘴上說的話卻很客氣：“不知這位少俠如此折辱我師弟是——”

啪。

一巴掌打在了玄真子的臉上，這一瞬間世界都寂靜了，不過幾息時間，玄真子臉上便浮現出一個五指清晰的巴掌印，他的臉色由白轉青由轉紅，像是一只熟透了的大蝦。

玄真子強壓下了怒氣，嘶啞著聲音開口道：“你——”

啪。

又是一巴掌落在他的臉上，另外一邊臉也急速腫脹起來，倒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燒紅的豬頭。

這下他是真的怒不可遏了，抽出細劍就向前戳去。

不過這一下到半空中就停住了，倒不是來人擋下了，而是他自己硬生生止住了。

因為眼前這人稍微展現修為，不再掩飾。

玄階修為！

玄真子默默收回了細劍，臉上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不過在他這豬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恭敬的拱了拱手，俯下身子，頭幾乎要低到地上去了，

“不知我師弟何處得罪了前輩您，我替他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