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可惡!真是可惡!沒想到這老頭還真有兩下子!”楊銘吐出一口帶著鮮血的唾沫,狼狽的在巷道中飛速逃跑。
他的一只手臂早已斷裂,手掌都不知道掉哪去了,另一只手拖著山鬼,無力的下垂,在地面一路火星四濺。
殘缺的鱗片鑲嵌在肉里,冒出的骨茬上還在滴著鮮血,被甩飛灑落在路上。
他像一只敗犬狼狽的逃跑,引以為傲的恢復能力,這次并不是那么起效果,只是緩緩長出細嫩的肉芽,照此情形想要長好一只手,不知得幾天之后。
前行的路上總是零零散散出現一些感染者,偶爾也能見到幾個黃階的感染者,楊銘都是順手隨便解決掉。
這座城基本上已經死了,見不到什么活人。
路上偶爾能見到一些人,被壓在廢墟中,發出慘叫,很快就被問聲而來的一堆人殘忍殺害,只剩下血跡和腳印。
這樣的慘狀實在是太多了,楊銘朝城南的方向逃去,這是離出城最近的路,徐府眾人選擇出逃的話,也一定會選這條路。
“那個麻煩女人不知道逃到哪去了,切,真會給人添麻煩?!?
楊銘下意識朝胸口看了一眼,才忽然發現衣服早就戰斗的時候破壞沒了,徐嬋衣送給他貼身攜帶的香囊也不翼而飛。
楊銘咂咂嘴,鮮血的腥咸混雜著鐵銹味被他吞進肚里。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喃喃自語道:“哼,大不了讓那女人再織一個就好了?!?
……
城南門外,旁邊就是滄江,河水日夜不停的奔涌著。
徐嬋衣心如死灰,楊銘很可能死在縣丞的手里了。
她周圍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堆尸體,周圍的三個黃階供奉全部戰死,倒在血泊之中。
徐大海本以為逃到城外就安全了,可慢慢增多的身影打破了這美好的幻想,附近零零散散的感染者已經緩緩靠近他們倆。
徐大海身上的華貴錦袍,此刻已被鮮血混雜著泥土給沾染,他面色慘白,身體微微顫抖著,眼中滿是驚恐。
然而,當他看到身旁同樣驚恐萬分的徐嬋衣時,這個有些肥胖的中年富商,顫顫巍巍地握住刀柄,雙手抖如糠篩,卻依然堅定地舉起了刀。
他的動作有些滑稽,顯然是未經訓練的外行。
于是他盡可能的將脊梁挺直了,仿佛要用自己并不強壯的身軀遮擋住風雨。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眼神中既有憤怒,又有濃厚的擔憂。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卻沒有發出一絲怯懦的聲音,只是緊緊地守護在女兒身前,準備迎接隨時可能到來的戰斗。
眼前已經有瘋狂的感染者沖了過來,徐大海甚至能感受到眼前的人粗壯的氣息!
他閉上眼睛,用盡全力向前砍出一刀,一股溫熱便濺射到他的臉上。
‘我做到了?’徐大海有些不可置信的張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矯健的妖魔身影,他狼背蜂腰,后背微微隆起,充滿野性的張力。
渾身鱗片整齊排列,一只手爪撕裂了眼前的人,顯得血腥又暴力,美中不足的就是斷臂和滿身的鮮血破壞了這份美感。
他詭異的金色豎瞳看著徐大海,似笑非笑。
一拍還在愣神的徐大海,“老東西,是我,還不快走?是想留在這喂魚嗎?”
來人正是楊銘,徐大海聽出了他的聲音,可見他這模樣,又嚅囁著不敢開口。
背后的徐嬋衣也是,見到楊銘這幅模樣,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動了兩下,只吐出來兩個字:“銘哥……”
看來是自己的妖魔模樣嚇到了兩人,楊銘也沒有多做解釋,轉身看向了城門口,只是揮了揮手,讓兩人先走。
徐大海還想說什么,但復又拱了拱手,轉身扶起徐嬋衣,踉踉蹌蹌地向后逃去。
“唉,這一戰還是不可避免嗎?”楊銘淡淡說道。
“自我十五年前打算救我女兒的時候開始,就不可避免了。”縣丞自遠方踏空而來,緩緩落在楊銘面前。
他沒有追徐大海兩人,或者說他其實有意放過兩人。
“區區人類而已,本來只想和你隨便玩玩,既然你不識好歹,那我就送你一程吧。”楊銘雖然負傷,但還是叫囂道。
“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依仗如此囂張吧?!?
楊銘從褲子內側掏出幾張符箓,拍打在自己身上。
他的手臂幾息之間就長好了,只不過是外表完善,但實際上傷勢并沒有回復多少。
神行符,流光符,靈盾符……
楊銘將一切家底都掏了出來,附著在自己身上。
楊銘將山鬼刀柄咬在牙齒中間,擺出一個古怪的姿勢,說道:“老頭,我要上了!”
丹田之中懸浮的血核運轉飛速,大放光華,詭異的血光從楊銘整個身軀上亮起。
他的氣息緩緩上升,直到攀至巔峰。
如果說之前楊銘的速度只是如鳥雀飛舞,現在就如鷹隼飛掠。
縣丞不敢托大,拉出一個古樸的拳架,如匍匐欲動的老虎。
血光劃過一條靚麗的弧線,山鬼上燃起烈焰,僅僅一瞬間,縣丞身上就多了一道道傷痕,刀痕與爪痕夾雜著緩緩滲出血液。
縣丞怒吼一聲,氣血激蕩無比,吐出一陣虎嘯:“吼——”
這聲音低沉洪亮,震動山林,刺破了楊銘的耳膜,震得他頭昏腦脹,雙耳滴落下血珠。
他索性變幻成黑色巨蟒,這聲音終于消退了些,只是還在不斷震動。
待縣丞停下,他又變化成巨大的金毛黃鼠狼,口中噴吐烈焰,混雜臭氣。
一波攻勢不減,余波又至,縣丞抓不到楊銘,一時之間只能被動挨打。
“喂,小鬼,你看這是什么?”一道聲音從背后響起,聲音的主人是一個無數個不同的肢體拼接成的詭異臃腫的身體,正是那玄階蒲公英妖魔的本體。
他的手中提著兩個人,一個是已經死去的徐大海,腹部有一個巨大的空洞,他的眼珠灰白,還殘留著恐懼與不可置信。
另外一個是徐嬋衣,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雙眼通紅,豆大的眼淚止不住的留下。
見到楊銘,她立馬喊道:“別救我!快走!”
楊銘一時有些恍然,動作不慢,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繼續對著縣丞斬擊,嘴中還不在乎的說道:“那女人和我又有什么關系,殺了便是?!?
實際上伺機尋找機會,打算救下徐嬋衣。
“沒事,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們爭斗只是兩敗俱傷,我放你們走?!?
那妖魔好像說到做到,將徐嬋衣一把舉起,狠狠扔到十余米外河邊。
徐嬋衣摔落在地上,卻沒有受什么傷害,只是疼的悶哼一聲。
楊銘瞳孔猛地一縮,抓住空檔,翻身一步電射而到徐嬋衣旁邊。
剛剛抱起徐嬋衣,就打算翻入江水中逃之夭夭。
徐嬋衣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大大的桃花眼死死看著楊銘,好像是要記住他的臉。
她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兩人的回憶如走馬燈般涌現,少年璀璨的像是道光,照進了她灰暗的生活。
本來徐嬋衣的生活里只有空蕩蕩的花園,有很多的仆人,會叫自己小姐,但總是畢恭畢敬,帶著隔閡。
爹爹總是在外經商,偶爾才會回來一趟,親昵的抱著她,才會讓她的小世界短暫明亮。
直到楊銘,這道暖陽才持久的照亮了她,迸發出明媚的色彩。
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還沒表白的少女情愫,還未吐露的煩心事,很多,真的很多……
可到最后她只是笑了,笑的很美,像是秋天飄落的紅葉,臉上滿是濃濃的哀傷之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銘哥兒,對不起,我好像不能陪你一起放河燈了……真的,很想去看看呢……”
徐嬋衣的頭顱從中間炸開,宛如夏天盛放的煙花一般璀璨,紅白之物噴了楊銘一臉。
徐嬋衣,死了。
蒲公英的枝干還殘留在她的脖頸處,呈現茂盛的綠色。
她手中還死死握著一個香囊,血液緩緩滴落在上面歪歪斜斜的笑臉上,蔓延直至整個香囊……
楊銘整個人瞬間僵住了,抱著徐嬋衣的無頭尸體,整個人宛如死物,連身后兩人的接近也置若罔聞。
縣丞見此情形,默默搖了搖頭,隨后一拳轟出,將楊銘的頭顱轟碎。
兩句無頭尸體抱在一起,無力地倒向背后奔騰的江水,又被沖走。
哪怕是江水湍急,兩人也沒有分開。
“嘿!還是我這蒲公英好使吧……哈哈哈哈!”
……
雨,終于是來臨了。
淅淅瀝瀝的雨水落下,卻沒有沖走那把山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