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如果真的亂了，你怎么辦？”

柳氏問道。

郭曉憂慮地看著飄忽不定的燭火，心里五味雜陳。

作為宮里的財神爺，一旦宮里內(nèi)斗，這個位置自然是任何一方都要爭取的?？墒菐资甑墓賵龀粮?，郭曉早已清楚這個時候不管選擇哪一方，迎接自己的都是未知且恐怖的結(jié)局。

“我？哈哈哈?！惫鶗詿o奈地笑道：“歷朝歷代，哪一次宮里爭權(quán)我們這些做官的能逃過？最后留下來的又能有多少？”

“眼下世道不太平，北邊的匈奴已經(jīng)蠢蠢欲動，多次進犯邊境。而如今陛下仙逝，宮中內(nèi)斗，萬一這個時候出了岔子，你我在洛陽都難逃一劫。既然左兄已經(jīng)去了蘇州，你們也趕緊啟程吧。洛陽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堆干柴，就差一把烈火了?！?

“郭伯父，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左思明看著憂慮的郭曉，他知道這個戶部尚書承擔了太多。

“不行，雖然此時朝中后宮當政，但是我們這個時候走，就是對晉國的背叛。晉國絕對不能落到別人手里?！?

柳氏想了想，說：“不如讓郭芷若跟我們一起，也好讓她遠離洛陽這片是非之地，你也好處理宮里的事情?！?

郭芷若是郭曉唯一的女兒，發(fā)妻去世的早，郭曉那時候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員外郎，一年的俸祿也只能夠養(yǎng)活兩個人。

好在那個時候認識了左陽成，左陽，對這個女兒也甚是喜歡，于是經(jīng)常把郭芷若帶回來，讓柳氏把兩個孩子一起照顧，也好讓郭曉心無旁騖地處理朝中事物。

而這樣的行為，無異于讓兩家的關(guān)系更進一步。

“是啊，郭叔叔。芷若她留在洛陽，你總有顧慮，宮里那些冷血無情的人萬一想對你做些什么，那芷若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她走了，我想你也不用有太多擔心，也好騰開雙手，淌過朝堂那片污濁的渾水?！?

郭曉想了想，把女兒交給左家他自然是放心的?？墒钦l也不知道洛陽那邊又是什么情況，在這個混亂的時期，自己的心頭肉不在身邊或多或少有些擔心。

然而，眼下又沒有更好的選擇，洛陽必然會有一場腥風血雨，讓女兒遠離這個是非之地，未必不是一個壞選擇。

“嗯，也行，那就麻煩柳妹了。”

郭曉起身對柳氏行了一個禮，這柳氏哪受得起，趕忙彎下腰還了回去。

暴雨已經(jīng)減弱了不少，可是遠處雷聲依舊，似乎在宣泄不滿。左家燈火通明。府里上上下下忙個不停。

本以為是哪里做的不好，可是當看到少爺和夫人在收拾行李，他們才恍然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于是也就不再懈怠，抓緊收拾了起來。

“芷若，想不想去蘇州??？”

郭芷若見父親很久都沒回家，擔心發(fā)生了什么事，只好一個人趴在餐桌上等他回來?？刹恢趺吹哪Ｄ：兴耍俅涡褋淼臅r候雨已經(jīng)小了不少。

郭芷若睡眼惺忪，看到是父親回來，卻也沒有力氣立刻起身迎接。只好坐在椅子上伸一伸懶腰。她暗自抱怨怎么趴著睡這么累。

“你怎么不去房間里就在這睡著了?。俊?

郭曉擔心地問。

他看著慢慢一桌子的菜，鼻子竟然微微發(fā)酸。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露出任何異常，只好強忍著呼之欲出的眼淚，說：“芷若，左思明馬上就去蘇州，你要不要一起??？”

“左思……左哥哥？他這么晚了去蘇州做什么？”

郭芷若被父親這么一提，才想起來，自己應(yīng)該有半年沒有去找那個從小一直欺負她的左思明。

“他們家在蘇州有一個生意，你左叔叔一個人忙不過來，就也讓左思明去幫襯一下。你這么大了也沒出過洛陽，就想著順便讓他帶你去蘇州玩玩，也好開闊一下眼界。”

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機會，二十年來，從來沒踏出過洛陽城門半步?？墒牵赣H今晚實在是太異常，平時如果有急事不回來吃飯，一定會派人回來跟廚房說一聲。今天卻沒有，一回來還就問自己要不要去蘇州。

雖然郭芷若此刻有一萬個疑問，可是她清楚，有些問題還是不問出來的好，大不了到時候問左思明。

一定有大事，父親這個時候讓自己去蘇州，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以啊，我去蘇州。到時候給你帶點正宗的蘇州特產(chǎn)！聽說蘇州的評彈也很好聽，到時候也聽一聽，還有，好多好玩的！”

郭曉早已從女兒的眼中看出她的疑惑，還在想萬一她問出來他該怎么回答。沒想到女兒不僅沒問，還特別期待這次蘇州之行。

郭曉不免感到欣慰，看著眼前乖巧的女兒，又想起了早年病逝的妻子。眼眶逐漸紅了起來。

“怎么了爹？”

察覺到父親的異樣后，郭芷若停下手上的事情，坐到父親身邊關(guān)心地問道。

郭曉輕輕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fā)，略帶哭腔地說道：“沒什么，想你母親了。如果她還在，該有多好啊?！?

可惜郭芷若對自己的母親并沒有印象，只記得那個溫暖的曾經(jīng)哺育過她的胸膛。母親的面龐在她的記憶里也早已模糊不清，她也只能從父親平日里的只言片語中，感覺到那份還沒來得及給予就消失不見的母愛。

“爹，我想如果母親還在世，她可不愿意看到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哦。”郭芷若安慰道。

郭曉看了看女兒，讓她趕緊去收拾行李后，就這個人現(xiàn)在妻子的靈位面前，思怵良久。

一場刀光劍影的斗爭也許在明天，也許在今天夜里就將開展，他必須想好應(yīng)對之策。

軟禁東宮的太子不知道賈氏會怎么處置，如今宮中六部，擺在明面上的只有軍部已經(jīng)倒向了賈家，其他四部之前在對待后宮的態(tài)度上十分曖昧，可是都是官場的老狐貍，如果有自己的算盤，又怎么會顯露出來。掌握實權(quán)的宰相目前雖有倒向賈家的趨勢，但依郭曉對蔣介文的了解，在石頭還沒砸向地面的時候，他是不會又任何態(tài)度。

只有找準盟友，才能在這場斗爭中幸存下來。

可是，郭曉此刻一個合適的人選都沒有。

一切準備就緒后，郭曉駕著馬車來到左家。

本是宵禁時分，可是城防兵看到是郭家的馬車后，便也不在盤問。畢竟沒有人愿意得罪戶部尚書，別到時候年底自己的俸祿成了他們家里的一個古董。

只是郭尚書深夜前往左家，終究是難掩耳目，很快這個消息就傳到了宮中。

“不知娘娘打算何時公布陛下仙逝的詔書？”

作為賈南玉最得力的心腹，宋知明此刻正在在賈南玉的寢宮中商討著接下來的事宜。

賈南玉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微微睜開雙眼，說：“聽說郭尚書今晚去了一趟左府，回去不久又帶著女兒去一趟，你說，這是什么意思？”

宋知明當然不能向宋秋寒一樣一問三不知，接話道：“恐怕是讓左家夫人照顧郭家女兒吧。不過這個時候，我想目的絕對不單純是這?！彼⑽櫭?，說道：“左陽成早上剛剛啟程去蘇州，如果他們動作快的話，應(yīng)該明天晚上就能趕上他，難不成？”

賈氏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眼下洛陽表面風平浪靜，背面早已暗流涌動。家人在這場爭斗中永遠是官場中人的軟肋，這個時候把女兒送到蘇州，不失為極佳的選擇。

“我要不要派人攔一下？”宋知明問。

“不必了，就讓他們?nèi)グ伞！?

賈氏雖然心系龍椅，但是她也十分清楚，不得民心，這個位置終究坐不穩(wěn)。江南大旱本就讓司馬家的天下?lián)u搖欲墜，如今司馬朗駕崩，江南之事不能不管。這個時候接手江南，也是拉攏人心最好的時候。

“那我們怎么爭取到郭曉，娘娘也知道，他和那個楊文昌就是頭倔驢，一心只想著晉國安穩(wěn)，生怕有一點動亂。如果這次不能得到他們的支持，恐怕事難為啊?！?

賈南玉輕蔑地笑了笑，說：“楊文昌，呵呵。他仗著個開國元老之后的身份，在洛陽無法無天，不還是被左陽成壓一頭？就憑他一個侍郎身份，他能鬧翻天不成？”

“至于我們的財神爺，他不就是想安穩(wěn)嘛，那我就鬧大點！”

宋知明看著賈南玉深邃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來這副美麗的軀殼之下，埋藏著怎樣的殘忍，只是附和著賈南玉輕聲笑到。

“太子呢？他怎么處置？到現(xiàn)在他還不知道……”宋知明沒想到僅僅是一個眼神，就已經(jīng)讓自己無法開口，眼前這個女人實在瘋狂。

“是微臣多嘴了。”

賈南玉起身，吹滅蠟燭后，在宋知明耳邊輕聲交代著什么。

宋知明聽后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官服，他沒想到這個女人設(shè)計害死陛下已經(jīng)夠瘋狂了，沒想到，她竟然要勾結(jié)匈奴！

這在晉律之中可是誅九族的罪，一旦事情敗露，即使自己是和賈南玉在一根繩上，恐怕無論當世，還是以后的史書，自己恐怕都要遭受永無止境的謾罵與唾棄，甚至整個宋家，在未來都將成為世人心中的污濁之物。

賈南玉重新點燃蠟燭，看著眼前滿頭大汗，臉色發(fā)白的宋知明，笑道：“宋將軍，天氣很熱嗎？”

“不，不熱，不熱。”宋知明輕輕揩去額頭的冷汗，說：“既然娘娘是這么打算的，那屬下就照做?！?

“什么屬下？”

“不，微臣。”

“沒什么事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