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正立于高臺之上，遙望指揮正不斷沖擊順軍主力，身著一襲蟒袍的多爾袞，幾乎看到那正居于順軍中央的劉宗敏嘶聲力竭，極盡慘痛時，耳邊卻突然聽到一偵騎來報說多鐸部正率軍朝此地趕來。

聞言，多爾袞頓時拉下臉道：“誰讓他率軍來這里的？”

“奴才不太清楚，不過郡王的信使說有要事前來稟報，且透露說郡王正在撤軍。”那偵騎低著頭，恭敬說道。

撤軍？

難道順軍的援軍強悍到竟連自己給予多鐸的兩萬八旗勁旅都難以抵擋？

饒是一旁的阿濟格聽了此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是有些皺眉道：“難道這支北上的順軍集結了遠超多鐸所部的兵力？這才使得多鐸也不敢輕易接戰，忙著要撤軍。”

多爾袞原本穩操勝券的內心頓時生出一股緊張，要知道多鐸此人頗為強悍，若連他都懼于交戰，這支順軍的實力怕是極為強大。

想到好不容易將順軍團團包圍，眼下卻出了這檔子事，不禁眉頭緊鎖，但又不大愿意相信如此令人驚駭的消息。

倘若是多鐸有其他的心思錯叛敵情，難道還放棄眼下大好形勢？

但內心還是存了一絲懷疑，故為證明心中所想是否為真，當即喊道：“叫多鐸來見我，親自和我說清楚為何撤軍！”

“喳！”

清脆響亮地喊了句，那偵騎立即轉身上馬策馬遠去。

不多時，多鐸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眼中似是頗為焦急，未等多爾袞詢問緣由他便先一步道：“大哥，我懷疑那吳三桂反了！”

“休要誣蔑平西王！”

話音剛落，多爾袞便厲聲呵斥，直接打斷多鐸這反智之言。

“大哥！”見狀，多鐸也有些著急，忙解釋道：“方才敦拜出戰卻被一名突然突入陣中的明將斬殺，而那支明軍竟然是關寧鐵騎！誰不知，這關寧鐵騎乃是吳三桂的麾下？眼下他的人馬反倒突然出現在南面擊潰我部，難道不足以證明吳三桂想借機我大清與順賊交戰時，擊敗我軍然后奪回故明太子嗎？”

見多鐸竟有如此令人吃驚的想法，雖驚駭于猛將敦拜戰死，但仍不大相信的阿濟格當即駁斥道：“多鐸，你可知那吳三桂已然降了我大清，你這般沒有證據無端污蔑，難道不怕吳三桂突然暴起率他那一萬人真的反了我大清嗎？”

“你們為何不信？我親眼看著敦拜戰死的！”

眼見幾人吵得不可開交，一旁的洪承疇忙上前調和道：“郡王，此事非同小可，必須有真憑實據。一旦冤枉了吳三桂逼得他造反，足以重創我大清！”

“去你娘的，你個尼堪憑什么來插話！”見眾人皆不相信他所說，氣的多鐸直接把怒火發泄在了洪承疇身上。

反正他不過是個漢人，再怎么樣自己頂多挨幾句罵。

“多鐸，不可對洪先生無禮！”見這多鐸如此目中無人，多爾袞也是氣極，當即著身邊幾個巴牙喇將他當場拿下，免得他再口無遮攔。

但看多鐸這般兇惡摸樣似乎所說確為實話，多爾袞也不敢完全打包票多鐸所說盡是些荒唐之言，故召來與那明軍交戰過的沙爾虎達親自詢問。

“你確定與你交戰的是關寧鐵騎？”

“回王爺，末將與他可是交過手的，那一身的衣裝兵仗與曾經遼東的關寧鐵騎一模一樣，且我下面的包衣也聽到對面承認他們是關寧鐵騎。”

沙爾虎達滿臉認真，嚴肅說道。

“王爺，臣從未聽說過明廷還有其他的關寧鐵騎。如此看來，這支關寧鐵騎必是吳三桂麾下所部無疑了。”范文程此刻也走上前來語重心長道。

雖對吳三桂還是有一番了解，但哪料到才區區一月竟起貳心反叛，且時機選的如此歹毒，當的是個三姓家奴！

“嗯！”

終于相信多鐸所說確實非虛，多爾袞重重應了一聲，眼珠子轉了幾下，先詢問眼下狀況道：“阿濟格，還有幾時能破了順賊？”

“回王爺，那順賊賊首劉宗敏在其中死撐，我大軍雖勇猛無比，但還得一個多時辰。”

一個時辰便可大破順賊，然而眼下多爾袞卻等不起這一個時辰。

若放在平時，一個時辰等等也就罷了，但如今既然已經知曉吳三桂造反，那就不能再干等下去。大清可以暫時失利，但絕不能讓這個三姓家奴坐收漁翁之利！

許久，終是下令道：“停止進攻，命各旗整軍后撤返回霸州！令差人告知譚泰，立即查清吳三桂是否真的反叛。若真是如此，命他有機會殺了吳三桂；若尋不到時機，切勿猶豫立即返回霸州！”

“喳！”

底下的一干文臣武將皆跪拜聽命，隨后紛紛起身收拾行裝，開始撤軍。

……

與此同時，劉宗敏正居大軍之中忙于調動各營抵御清軍輪番多次的進攻，早已滿頭大汗，可謂頗為緊張。前些日子他便已經領教過清軍的兇悍，但多是些小規模的廝殺，并未真正看出對方實力。

但直至今日清軍大舉進攻，他這才看清楚清軍戰力并非是順軍所能抗衡，其勇猛程度絲毫不下于順軍最精銳的老營兵卒，甚至更勝一籌！

尤其那稱為巴牙喇的滿洲兵，一個個像是發了瘋的猛獸一般，手中端著一把巨斧，身上三層鐵甲護身，在戰場中砍翻無數順軍，任何人近不得身。

在感嘆滿洲兵如此悍勇的同時，劉芳亮卻也不甘示弱，命麾下一員勇將披甲上陣，抄起一把大刀只是幾個回合便將一名巴牙喇兵斬首。

不過，饒是如此順軍仍然節節敗退，當然也與被圍困十幾日后軍心的頹廢有很大關聯。

更為糟糕的是，李過突圍失敗，正率軍折返回來。

所幸兩軍短兵接戰后，清軍的紅衣大炮暫時未能使用，否則順軍絕對撐不住一個時辰！

看著不斷慘叫，瞬間被攻破然后又拼命堵上的各營，劉宗敏只感覺自己精疲力竭，一連幾日強行撐起來的精力也漸漸消退。

可突然間，原本快要攻破順軍防線的清軍突然止住攻勢，毫不戀戰，警惕著防備著順軍的突襲，有序地向后撤離。

爾后不到一刻，順軍正前方只留下成千上萬具兩軍的尸體，方才沖殺過來的清軍也成了空蕩蕩一片，喊殺四起的戰場剎那間寂靜無比。

“怎么回事？”

根本不知為何的劉宗敏望著迅速離去的清軍，感到十分詫異，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雖看到敵軍撤退卻因疑惑怎么也不覺得高興。

“滿洲兵撤了！”

“他們撤了！”

“咱們勝了！”

前方方才還處于血戰的順軍兵卒們親眼看著清軍很快撤退，先是一陣迷惘，搞不清狀況仍在高度戒備中，但突然軍中有人一聲大呼勝了，緊接著四面八方一聲接一聲響起了歡呼聲，前線的兵卒們這才大笑起來，覺得他們勝利了。

兵卒們歡呼雀躍，僥幸活下來的擁抱在一起，不住感慨戰爭的殘酷。

也有人喜極而泣，為這難得的勝利感到又悲傷又開心，同時也是為自己的兄弟或親人戰死感到悲痛。

可唯獨劉宗敏臉上仍帶著憂慮，哪怕身邊一眾將領興奮歡呼，他卻仍懷疑眼前這看似大勝的場面，不禁喃喃道：“我們真的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