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被人稱呼為闖賊的陸靖塘明顯有些不悅，怎么自己將永王救出還反被誣陷為了闖賊？

這多少有些欺負人了。

因這句話確實大聲，坐在馬車里面的永王也聽到這句話，眉頭微皺，不顧小文子的阻攔，探出車簾一副疑惑的表情。

旋即扭頭問道身后的小文子，不解道：“我不是大明的皇子嗎，上面的人為啥叫我賊？”

毫不知情的小文子自然回答不出，面對永王那追問的表情，半晌答不出，只能求助地看向前面的陸靖塘。

聞言，憋了一肚子火的陸靖塘只得溫和安慰道：“那些人誤會咱們了，待末將率軍進去將他們帶到殿下面前，殿下可親自問他們。”

“嗯嗯。”

有了滿意答復的永王這才小雞啄米地點點頭，放心地鉆到了馬車中。

讓張慎負責保護永王并退后幾里，陸靖塘當即率戚玉川的一營與池有權五百弓箭手及其火銃兵，迅速運動到城下不遠處。

然后抬頭望向城頭，見那些人身著明朝衣裳，見并不是清兵，這才放下心來，隨即厲聲大呼：

“我乃大明遼東參將陸靖塘，此番救下先帝崇禎爺的皇子，永王殿下護送南下，汝等皆為大明臣子百姓，速速打開城門，恭迎永王殿下入城。”

“若爾等不信，可派人前來確認永王殿下真容！”

生怕對方不相信，直接出示參將相關印信等以此證明。

眼見這股“順軍”竟然直接將大軍開至城下，城頭的眾人頓時慌了神，方才那股精氣神頃刻間泄了不少，不過聽到對方自稱為遼東參將，而且言軍中有永王殿下，一眾官吏士紳皆看向其他人，對此甚感疑惑。

轉身望望眾人，直接略過躍躍欲試的這位濟王，朝其余人冷冷聞到：“可有愿意出城確認是否有永王殿下的人嗎？”

一聽這般具有危險的任務，所有人當即面露難色，犯起了難，情不自禁退后幾步，低下了頭。

且不說這里邊有沒有多少人見過永王殿下，單說怕死這回事便將這絕大部分人篩選出去。

要真不怕死，為何當時那闖賊攻城時不誓死抵抗，反而趁對方兵力空虛時起事呢？

由此，一時間無人說話，方才激昂的城頭也陷入一種頗為微妙的沉默中。

仿佛看透這一切的主事程先貞，率先打破尷尬的氣氛，道：“各位大人，以我之見此人并不是所謂的遼東參將，此外聲稱救下永王殿下更是一派胡言，與其讓其凌辱我大明官員不如趁其距我城頭不遠射下亂箭，興許能射殺那賊將！挫其銳氣！”

“在下也覺得救下永王殿下一事太過荒謬，讓人難以相信。須知此刻永王殿下早已被闖賊囚禁皇宮，他區區一個參將，怎么可能救出永王殿下？”

“自是不可信！”

一旁的推官李贊明也認同。

其余人也都覺得此人一定是順賊，這般說辭不過是想著通過哄騙眾人然后令其打開城門，趁機進入德州府后大肆屠殺。

趙繼鼎點點頭，同盧世榷二人看向身后的朱帥撳，象征性地征求了他的意見后，當即朝陸靖塘大聲怒斥道：“闖賊，這般荒謬之言也說得出來，再不離開，我便放箭了！”

聞言，陸靖塘臉色愈發變的生冷，難怪明末文臣絕大部分皆為蠢貨，不曾想今日被自己遇到了。

身邊的戚玉川更是咬牙切齒，身為大明將領一路歷經艱難險阻來到山東，卻被當地的官員認為是順賊，誰能不氣！

當即朝城頭怒喝：

“狗官，信不信老子進去砍了你？”

但對此，城頭的趙繼鼎等人只是輕蔑一笑，因此話更加認定城下這支兵馬必然是闖賊無疑。

所幸他們在起事前就早早派人把控住城門，這才未讓闖賊趁機入城。

隨即，他當即命城頭的家丁護院們準備箭雨，并請方才擁立的濟王一同上前觀賞一會兒闖賊被殺敗振奮人心的場面。

“濟王，一會兒待壯士們準備好，定然令這些叫囂的闖賊們落荒而逃！打退這股闖賊，不僅更加激勵我德州軍民，更會將這份捷報傳至其他州縣，壯大我等復明聲勢啊！”

如此一番話，頓時將這位濟王撩撥的激動萬分，方才的慌亂也已經轉為期待，那種萬物生機勃勃競發的景象猶如近在眼前。

“諸位同心同力，我等必然為復明功臣！”

而此刻的陸靖塘知曉他們沒有攻城器械，根本無法攻城。況且不過三千人的兵馬，即便德州僅有五百人也足以依靠高大堅固的城墻將他們抵擋在外數年之久。

因此，他果斷放棄攻城，也擔心會因為在此地和德州官員的糾纏導致其他州縣的大順援軍趕到此地發生沖突，便就要立即率軍退走。

這濟王日后必然慘敗，而其余那些官員及其手下的家丁護院不過也是群烏合之眾，并沒有多大價值，如果不能以最快時間拉攏，必須立刻放棄離開。

畢竟山東的劉澤清才是最好啃的一塊肥肉。

不料就在此刻，城頭忽然大亂，發出陣陣恐慌聲，接著無數慌亂聲如潮汐般此起彼伏。

繼而便是一陣喊殺聲，聲音由遠及近，漸漸逼近至城門處。

以為是德州那群官員嚷嚷著要開城出戰，陸靖塘當即便命手下將領做好準備，隨時應對突變。

豈不料就在他們提高戒備時，城門忽然打開，然后從里面晃晃悠悠走出來一人。

只見其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子，頭發凌亂，披散下來，滿身血跡，正不停地滴在地面，胳膊上，后背上插著幾枚箭枝，手中緊握崩了刃，沾滿血的腰刀。

艱難地走出城門，朝著陸靖塘的方向，嘴角艱難露出笑容，然后顫抖地嘶啞道：“大順的弟兄們，我給你們把城門打開了，為城里死去的兄弟們，報仇啊！”

說罷，便瞬間喪失了力氣，向前一軟倒在了地上。

……

此時似乎重新占據城頭的德州明朝官員看到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恐慌的神色占據臉龐。

趙繼鼎與看向陸靖塘等人的目光卻也充斥著憤怒與堅定，大有一副死又何妨的豪情。

“爾等闖賊，我等寧死也絕不降于你們！”

而猝不及防被動接受這一幕的陸靖塘神情復雜，一時之間竟忘了說什么。

沉默良久，戚玉川也似乎接受了這一切，道：

“陸爺，這次咱好像真的成闖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