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已徹底黑了下來，爾后火把豎立，這才稍稍照亮了諾大的營地，而營內三千士卒的餉銀也才隨著一聲開心的吶喊徹底完全發放。

領餉期間又根據每名士卒此戰中的表現而進行逐一賞賜加官，這便又是幾千兩銀子和些官職撒了出去。

足足到了戌時三刻，這才徹底結束。

雖陸靖塘已發放那些民夫一兩銀子，并與他們說明，何時殺敵何時便可領取三兩餉銀。

但親眼看著這些士卒憑借上陣殺敵領取的大把銀子，民夫們難免感到羨慕，不由得摩拳擦掌，想著有朝一日也可以如他們這般上陣殺敵，領取賞銀。

不過一兩的銀子對于他們而言，已是屬于高工資。

畢竟他們在玉田縣不過做些粗活如打鐵，雜役些事，每月的銀子不過幾錢，突然給了一兩著實有些意外。

那邊的降卒們今日同樣也領到一兩的銀子，自然很是感激涕零。

想著盡快融入進去，日后同樣上陣殺敵的心思也漸漸在他們每個人的內心傳播開來。

總的來說，今日這一次的發餉得到的效果很令陸靖塘滿意。

既收攏人心，更是真正邁出自己來到明末，完成心中大業的第一步。

伴隨著將士們領到銀子后，軍營內的歡聲笑語，陸靖塘幾人也滿臉疲憊之色，強撐著倦意和基層的將官們都一一打了招呼，寒暄一番后，便耐不住困意返回大帳。

這一夜，睡得很香。

……

翌日，陸靖塘那邊事業進行的如火如荼的時候，因故意引大軍偏離方向追擊的魯澄此刻在永平府卻是受盡了苦頭。

安插其軍中的兩名吳三桂親信不斷言其對叛軍有所包庇，氣的吳三桂將其狠狠鞭打一頓，若不是身邊將領解救，魯澄早已會被活活打死。

之后其所率大軍剛趕至永平府城下時，考慮到手下兵卒早已人困馬乏，且此去山海關路途遙遠加上還要攻城，便立即命郭云龍率兵士搜刮當地財主家的金銀。

他已經不愿去考慮此舉是否會讓他遭受非議或者其他，他只明白若是不盡快給自己的兵馬發餉銀和糧米，未趕到山海關就會發生嘩變。

身為多年在遼東經營的將領，他深知拖欠糧餉的后果。

韃子為何能僅憑區區那一片土地打的明軍連連敗退？

除其實力彪悍外，一重要原因便是其下頗多軍隊將領皆為漢人。

他印象中清楚記得，松錦之戰中韃子那重達上千斤紅衣大炮運到城下時，守城將士人人皆面露恐懼之色，所握槍柄不住顫抖。

之后幾天時間里，這幾十尊大炮將他們的城頭險些削去三尺，更是將洪承疇無數次派上去沖鋒的敢死隊轟的身子支離破碎。

自那一日，己方優勢似乎漸漸消退。

他在遠處看的清楚，那操縱火炮的，

一眼望去，卻基本皆為純正漢人。

甚至，每次韃子攻城沖鋒時，與其短兵相接的必定是漢人。

為何韃子那邊的漢人如此之多？

一方面是韃子每次打勝后，自然而然會帶走許多俘虜，逼其做苦役或者直接充軍；另一方面卻是大明這邊拖欠糧餉，甚至坑殺鬧餉的兵卒，寒了眾多將士的心，逼得他們一半鬧事，另外一半則轉頭降了韃子。

如此血淚教訓怎能讓他重蹈覆轍？

不過讓其很是痛心的是，半個時辰后郭云龍策馬來報。

永平府的富戶早已在數年前韃子寇關時，便逃之夭夭，剩下的大多是些窮困潦倒的老百姓。就算是些糙米也拿不出幾袋，更哪來的銀子？

頗感上天不憐的吳三桂只好下令暫停一夜歇息，片刻后突然來了一人與其密探許久，突然怒火中罵聲不斷，便召謀士方光琛以及楊坤郭云龍等親信將領商討之后事宜。

背對眾人沉重道，方才有京師內僥幸逃出來的親信稟報，父親吳襄等幾十位家人已經被那闖賊拷打的不成人樣，又知自己疼愛的愛妾陳圓圓似乎也慘遭對方抓去。

大帳內，接連的壞消息當即便使得他生生捏碎了杯子，手指間不停流下血來，臉色陰沉的可怕，仿佛暴風雨來臨前那積壓的烏云。

見此，方光琛趕忙勸道：“伯爺，如今我軍已臨近危難之際，只有破釜沉舟方有一線生機。伯爺切莫猶豫不決，此時應該迅速請韃子進關，陳述其中厲害，約定雙方共殲李賊，事成后則重酬之。如此，伯爺方能存活下來。”

那楊坤與郭云龍也在一旁深諳稱是。

方光琛，字獻廷，其父方一藻經略遼東期間，方光琛隨父生活，他善奕、能詩、多游談，常常以管仲、諸葛亮自比。此時，膂力過人又嫻熟騎射的吳三桂為鎮寧遠衛的舅舅祖大壽所器重，任為中軍。

吳三桂善于交納，主動拜于方一藻門下，并與方光琛“締盟為忘形交”。方一藻去世后，方光琛遂入吳三桂幕府，參與決策。

王永吉作為曾經吳三桂的上司，如今寄人籬下卻也同意此事：“平西伯，崇禎爺是被誰逼死的你我心里都清楚，那流賊不滅你我終會被史書唾罵。當今之計只有借那清兵才可以掃滅流賊，事成后給予重酬。

有此殲滅流賊，復我大明，日后也無人敢追究我們聯合清兵的責任。”

這個王永吉說的確是誠懇好聽，但其深知日后若是真恢復了朝廷，新帝即位，那今日放清兵入關的罪責必須有人擔著。

吳三桂便是罪責第一。

而他心中早已為自己謀劃好了一切，為自己留好退路。

又言之：“借兵事成，雖不居首功，而決策之功不可泯；借兵事敗，則不任其咎，自有吳三桂作替罪羊。”

連遭的壞事傳來，任是吳三桂也頗有些承受不住。再加上身邊人的攛掇，不知何去何從的他心中也漸漸下定了決心。

當即便命親信大將楊坤與郭云龍二人攜自己親筆信一封，連夜快馬加鞭親手交與清廷，希望其出兵北上進關。

做完這一切后，他便滿身的煩躁。

翌日早晨拔營進軍時，便下令勿論男女老少，皆派兵卒闖入家中劫掠糧食。凡尚有力氣可拉動馬車的男子，一律強行帶走，最后臨走時又將整個永平府放火燒之。

作者注：本文史料摘自《明清史料》甲編第二本，第13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