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新魯托市，三層，三環。

大片的富人住宅之間，人工生態天幕此時正調整至晴天位置。

全世界吞吐量前三的賭場就是在這里。

路成乘懸浮車來到三層，下了車，他就站在這個賭場正門口。

他看了一眼，這個建筑占地直徑超過四公里，中間還有一個巨大的球，整個球都是熒幕，24小時全日播放各種廣告。

他看著賭場大門口前一個巨大的噴泉，是兩條金色的龍在噴水。

路成嘴角不禁抽了抽，這個賭場【魯托之日】已經不能算賭場了，說它是一體化賭城都沒問題。

魯托市三層，核心建筑就是它。

根據林春良的說法，等下過去要見好幾個人，互相認個臉，打個招呼。

其中一人，就是魯托之日的幕后老板，姓方。

方老板是世界級的隱形富豪，因為魯托這個地方沒有規則，多國都愿意跑這洗錢，造就了好幾位隱形富豪。

也就是寡頭。

不論是三層令人難以置信的房地產價格，還是城市之中的奇觀建筑，這些反常識的存在背后都有這類人的痕跡。

路成刷手機，讀取了一輛路邊的二輪平衡車，踩在上面開始移動。

三層只有一部分對游客開放，其余地方人不多，路成在這片燈紅酒綠之間穿行，很快就抵達了西側富人區，【魯巷池區】。

整個三層，就是被劃分成了六個行政區域，魯巷池就是其中之一，基本都是模塊化的私人住宅。

他的導航在進入這塊地方之后，頓時就失靈了，手機也顯示進入了圈外。

但很快，他便看見一個中年，穿正裝的男人走了過來，探出白手套來，對路成恭敬道：

“路先生，這邊走。”

此時，路成是解甲歸田狀態。

“你認識我？”路成把平衡車停下。

“都是自己人，您沒必要如此見外。”男人說：“至于我，我只是一名秘書，現在兼任了管家職務。

我們這邊為了堤防多事之人偷拍，拿去宣傳一些不好的東西，所以只有特殊頻段可以使用，您去登記一下也可以被列進白名單里。”

接下來，他便帶著路成前往目的地。

*

*

目的地是一片占地近萬平的庭院式豪宅。

仿古裝修的豪宅里養了鳥，庭院依托著綠色池塘建造，涼亭內，林悠悠坐在桌前。

她過來就不被允許外出了，否則按照她的脾氣，肯定不會坐在這種地方。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籠中鳥，只能自己跟自己說話。

“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你未來的日子可不好過，”審判者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可誰知道會這樣啊？”林悠悠用想法跟她交流。

“你身份比較特殊，沒有被關起來已經算不錯了，他們這是給塔基楊娜面子，你才沒有馬上被研究。”審判者提醒她。

“那你告訴我怎么辦？”這些話林悠悠這幾天聽到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審判者就在她邊上念經，讓給點辦法也給不出來，結果只能繼續被關著。

不過這些情況她都沒跟路成說，說了肯定又要鬧出一堆麻煩事。

沒事就去麻煩人家，林悠悠會因此感到自我厭惡，她才不想做這種事情。

審判者說：“深藍審判者，從來都沒有展開的記錄，因此你的存在意義重大，明白？”

“是你意義重大！”林悠悠有點沒好氣：“算了，我們嚴格就算同一個東西，我是生理人格，你是電子人格，沒問題吧？”

審判者嘆了口氣：“來了。”

“什么來了？”林悠悠愣了一下，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

她抬起頭，便看見路成站在邊上，頓時忍不住喜上眉梢，站起身來跟他擁抱了一下。

路成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坐在她對面。

接著林悠悠就開始跟路成倒垃圾：“這些天真是無聊死我了……”

她說了足足二十多分鐘。

路成就在不做聲的聽著，時不時補充點頭，以及‘嗯，’，‘是啊’等等句子，他應付林悠悠可是非常熟練的。

不是他說的，林悠悠只要站在廁所門口，路成看一眼就知道她大的還是小的了。

“那些魯托的大人物，一個個都要過來跟我見面，問我一堆問題，我人都麻了。”

“結果你猜怎么的？”

“嗯？”路成看上去很好奇。

林悠悠沒好氣道：“那家伙，我說審判者，躲在里面不出來，讓我給她做擋箭牌，還擱那審判者呢，膽小如鼠的東西！”

路成笑了笑：“她比較內向。”

“哦哦哦，你意思是我很外向咯？”林悠悠眉毛一挑。

路成聳了聳肩：“外向多好啊，打扮漂亮，穿衣時尚，那些內向的一個個陰沉無語，就譬如說我以前，不是我說的，班上人敢跟我說話的沒有幾個，要不是我學習成績比較好，鐵定是要被霸凌。”

林悠悠皺了皺眉：“你是不是在外面談戀愛？”

“啊？”路成愣了一下，人都有點麻了。

這林悠悠是屬雷達的嗎？他最近在意識空間里的東西，還能被看出端倪來？

林悠悠見狀，舉起手，食指點了點：“你小子不老實。”

路成也沒慣著：“你這樣下去臉上要長痘了。”

“審判者型號天生麗質，不會長痘痘。”林悠悠聳了聳肩：“我甚至還不會曬黑，還不會衰老，厲害吧？”

“厲害了……”路成心底嘆了口氣，林悠悠看上去確實很不開心，像個火藥罐子。

“算了，不扯了，最近我應付那些舊貴族，里面還有魯托的議員，感覺都疲于奔命了，今天還來個胖子跟我做問卷調查，我的心很累，”她站起身：“借你腿給我枕枕。”

路成坐在了石臺邊上，林悠悠趴了下來，臉朝下。

“好硬！肌肉腿！”

人在很累之后會變皮，這點似乎還有科學依據。

好像是皮質醇吧。

不過說回來，深藍審判者也會分泌皮質醇嗎？

“您好。”這個時候。

路成看見一個胖子走了過來。

這胖子一身白色外衣，戴著金絲眼鏡，白手套，坐在了之前路成的位置上。

“你就是路成吧？”胖子看著他：“深藍審判者的適格者。”

“何以見得？”路成反問。

胖子看著林悠悠，意有所指道：“你看，她很黏你，不過，我可以跟你說一個秘密，關于深藍審判者的。”

“嗯？”路成提起注意力。

雖然這是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胖子，但能夠出現在這里，對方身份絕對不簡單。

胖子雙肘撐在桌子上，兩只手合在面前，微微辦握，老神自在道：

“深藍審判者，說白了是一個生物機巧構造，她這個機巧構造是古秦人類分子學的巔峰，消除了各種弱點不說，又無限接近于人類。”

“所以呢？”

“不會懷孕。”胖子答。

“啊？”路成一愣。

“啊？？”林悠悠一愣。

路成問：“你什么意思？”

林悠悠緊隨其后：“你什么意思！？”

胖子一臉奇怪：“你們關系這么好，平時不會有那種事嗎？”

“現在沒有！”林悠悠矢口否認。

路成板著臉，這個胖子搞什么東西！？

胖子笑了：“那你們能試試嗎？試完我給你準備個體檢，我想看看你的內分泌規律。”

路成皺起眉頭：“你說這些話會不會太過了？”

胖子搖了搖頭：“大武來調查過深藍審判者，結果是束手無策，這種大秦前沿技藝，我們甚至沒有解讀的手段，成功案例的話大武也有，他們也有純色序列的東西，并且成功激活，甚至得到了長足的發展。”

“誰？”林悠悠的眼神變了。

她的審判者人格切換了過來，看著胖子的眼睛。

胖子慷慨地解答了這個問題：

“大武是純白審判者，代號是‘白蓮’，這就是你為什么會被如此重視的原因。”

路成捕捉到了‘白蓮’這個詞匯，便問：

“白蓮上師？”

胖子點了點頭，肯定道：“你說的完全沒錯。”

根據太阿軍前任領導者，段家田中將的說法，白蓮上師是第三序列的力量。

這豈不是說林悠悠完全展開之后，可以滅掉聯邦的第三軌道艦隊？

路成心底不禁驚訝了起來，這胖子不愧是內部研究者，知道的挺多的。

“我們研究不了大武那個身居高位的白蓮上師，但是眼下卻有個完全同型號的生物機巧可以研究。”胖子直言不諱道：

“如果成功研究了深藍審判者，無疑可以把人類分子學往前推一大步，甚至可以因此迫近古秦的科技水平，對眼下這個局勢力挽狂瀾也不在話下。”

路成沒有把和平的社交繼續下去，他的下一句話就帶有了火藥味：

“你的根本目的是什么？或者說，你們要干嘛？”

胖子說：“你不覺得未元意識與人的界限很模糊么？”

路成瞇起眼睛：“我不覺得那玩意哪里像人了。”

胖子直起身，聳了聳肩：“蟑螂與人類有大約40%的基因相似程度，而這40%都來自于底層代碼，在我看來，從根本而言，碳基生物之間都沒有什么明確的界限。”

“你搞這個要干嘛？”路成追問。

胖子反倒是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普通人可以任意出入未元意識的領域，進入其中，是不是只要未元意識不死，普通人也可以不滅？只要打通這堵墻，便就是人類在地上憑空鑄造了神話。”

“……神話？”路成皺了皺眉。

胖子舉起手，豎起食指：“假設我們打通了未元意識的壁壘，這里又有一百個人，每個人可以活一百年，我們讓這一百個人輪流做未元意識，然后其余人全部在他內部生活。”

胖子豎起食指的手握成拳頭：“這樣一來，這一百個人就可以活到一萬歲！”

他聲音變高：“一百個人只是很小的結構，如果是一百萬，一千萬，一個億……換言之，只要一百年內有人可以誕生，那么人類就可以實現‘永生’。”

林悠悠直接坐了起來：“喂，胖子，你說這些……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案么？”

“有，”胖子扶了扶眼鏡：“既然人可以變成未元意識，我則提出猜想，未元意識也可以變成人，并且我已經在做這件事了，可我仍舊需要古秦的生命形式樣本提供支持，譬如說高深莫測的‘純色生物機巧’。”

路成收斂了表情：“我叫路成，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胖子點了點頭：“當然可以，我是未元意識的一員，并且目前是代行體狀態，實際上你們都認識我。”

他打開手機投影出一段視頻：

“我是魯托共和國總議長趙天盛。”

視頻上播放的正是與趙天盛相關的一個視頻。

新聞主播在上面語氣平和的說：“趙總議長對魯托五環的毒氣泄露事件表示深刻的關懷與密切的關注。”

林悠悠愣了一下，似乎被這個名字驚到了。

趙天盛就是這個國家目前的領頭者。

現在，這個領頭者就堂而皇之地站在她面前。

路成則是低下頭去，把手塞入褲子口袋中，此時此刻，他的手指在顫抖。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開始做了，具體怎么做的？”他真要從趙天盛嘴巴里聽他親口說說。

“高次物質展開技術。”趙天盛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枚裝甲展開器。

這枚金屬的魯托共和國國徽泛著光，躺在他手心。

路成看著這枚展開器，目光變得飄忽。

“人可以被它展開，未元意識也可以，這是我的猜測，而這一點，我已經在日前得到了論證。”

趙天盛的神態之中泛出難以抑制的自信：

“我，是世界歷史上第一個辦到這件事的人，大武雖然在多年前滅亡了大魯，但他們神經元武者一條路走到黑，積重難返，內部試圖做這種事的人都被肅清了，故而，這片藍海留給了我，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便清楚，這是上蒼賦予我的使命。”

他頓了頓，說出了自己的思路：“人可以被它展開出裝甲，未元意識同樣就可以被展開成一個人，我跟你說一個未元意識圈內著名的假說。

有人認為世界是一個巨大的未元意識【第一序列未元意識】，大秦已經辦到了這件事，并且正是通過這個方法，實現了整個文明的永生。

當然，我清楚這不過是一種夢話罷了，卻不得不說，的確是一個方向。”

路成忍不住反問：“趙先生，你怎么知道以前沒人試過？”

“當然沒人試過，”趙天盛理所當然道：“因為未元意識的數量太少了，正常人理解不了這個東西，他們只能當故事聽，沒有真的成為一個未元意識，他們是觀察不到實際狀況的，一切都會變成一個世紀之前，類似于【量子物理】的可笑悖論。”

【量子物理】路成從書本上看過，這是以前一個前沿學說，但卻有個根本的問題：人沒辦法直接觀察量子，只能看見數據，并且拿不出宏觀案例，只能找證據。

趙天盛比喻道：“假如有個人從出生開始，就從沒見過蘋果，這個時候，我把一個蘋果拿到他面前，他能知道這是蘋果嗎？讓他做個蘋果派，他做得出來嗎？

未元意識就是這個蘋果，所以我認為每個未元意識都肩負著使命——推動時代發展的使命，特別是我們，大武不會同情我們，雖然我們曾是同源，聯邦更不會同情我們，留給我們唯一的道路，就是用自己的力量擊敗他們，把他們趕出去。

為此，不論付出多少犧牲，都在所不惜。”

路成看著屏幕上的新聞，問：“犧牲？”

“他們只是換了一個狀態繼續存在。”趙天盛說。

路成嘆了口氣：“你是一個真正的未元意識。”

【你不是人】，這句話他沒說完，掐去只說了半句。

他曾經聽金槍魚頭十一說過類似的話：我們對生死的理解不同。

在路成看來那些人肯定真的死了。

此時，趙天盛卻發自內心地不這么認為。

“你作為深藍的適格者，我們來日方長。”趙天盛站起身來，露出了二維碼：“我們先+個好友，日后慢慢聊。”

路成的手已經停止顫抖，他把手機拿了出來，進來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登記了【白名單】，此時手機已經可以正常使用。

滴滴——他就這么添加了魯托共和國總議長趙天盛的好友。

收好手機，路成只看見了趙天盛穿著白色外衣，白色皮鞋的背影。

他在手機上發問：“包括利用職權之便，大規模組織有違人倫的生產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么？”

總議長是最終的負責人。

沙影鎮的狀況，魯托市的情況，這個人絕對是逃不掉干系的。

這句話他沒發出去，想了想便刪掉了。

問他這個沒有意義。

如果說趙天盛沒有騙人，路成覺得他已經看見了結果。

古秦的確成功了。

他現在赫然就是一個作為人而存在的未元意識，里面的人也的確不會死。

但他們真的還活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