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成可不是那種亂打賞的人。

他對虛擬女主播沒有興趣，但他對觀察者有興趣。

不僅是有興趣，而且興趣很大。

此時此刻，他面對的波特拉·巴雷特，這個強大的對手，就是一位觀察者。

而他對觀察者一無所知。

“你是說？”寧海音警惕的看著他：“要不我們試試把話說的更清楚一點？”

“首先我們需要交換一下情報，”路成看著兩人：“寧海音可以提供麗薇的情報給我老鄉，灰熊可以提供觀察者的情報，而我也可以拿出你們想要的東西。”

這句話他在對寧海音暗示：我與老鄉的關系很不一般，起碼跟你想的不一樣。

至于灰熊能否聽懂？此時她還沉浸于得到超大額打賞的喜悅之中，被沖昏了頭腦。

寧海音眼前一亮：“也就是說，交易會？那我得說明一下自己的籌碼，你既然想要麗薇·巴雷特的消息，我就是最好的人選。”

她指了指自己的臉：“我幾個月前就找了好幾個【心理學專家】，每次與麗薇聊天我都把她所有的話記錄下來，這些話被我事無巨細的拿給好幾個專家分析，最終給她建立了一個專業的模型，然后通過【深度學習】流程，建立了一個麗薇的AI。”

路成心底一驚，寧海音這個人看上去執行力爆表，難道她也會給自己建立這種模型么？

之前他曾在寧地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現在他覺得寧海音更像以前的他。

因為他也做過類似的事情，給班上的同學‘建模’分析。

原本路成的推理能力是很強的，但在頭腦速度變快之后，難以約束，推理能力因此減弱。

記憶能力增加，思考速度增加，全局能力卻在下降，【左右腦】功能此消彼長。

“可以換東西那就好說了，”灰熊想了想：“別管什么大局面吧，我只要錢，這輩子我都沒賺過大錢。”

她的頭腦還是占據了上風：“但這個問題，你怎么會問我們？”

路成打消了她的疑慮：“所有的信息實際上都來自于大秦，只有遺跡能產出【真信息】，所以除了基礎的，我沒有必要去問其他的，大概率問到假的。”

他頓了頓：“現在告訴我觀察者的信息，這條消息我會開價一個單位意識貨幣，或者十萬刀。”

兩人陷入了沉思。

“你這個差價會不會有點離譜了？”寧海音無語地強調：“意識貨幣的定價可有三十萬。”

灰熊卻搖了搖頭：“音音你不能這樣算，你可以合法的把意識貨幣轉換成錢，但錢卻不能轉換成意識貨幣，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內部兌換】價。

我不是你們的人，這個價格反而是合理的。”

路成肯定了這個說法：“寧海音可以直接換錢，你卻不行，多余的是手續費，我替你算了非凡領域的個人所得稅。”

寧海音還在為朋友打抱不平，這價格差異顯然一個針對她，一個針對灰熊：

“你這樣不太好吧？為什么我們這種交易還得考慮稅務的問題？我們這不是在地下灰色地帶嗎？”

路成提示道：“那你就得想辦法去對稅務部門的人解釋了，或者向治安解釋你的收入來源。”

魯托底城區雖然設施很差勁，但牽扯到賬戶就不一樣了。

一旦牽扯到個人賬戶，面對的就是【荷魯斯之眼】的監察，而不是線下的治安部門。

“那我在線下用不就是了？”寧海音據理力爭，誓要為朋友爭出個三長兩短來。

“貨幣貨幣，貨在前，幣在后，我有個朋友曾對我說過，沒有貨物幣就是廢紙，魯托底城區線下你想買什么？這里有什么貨？”路成說，

“特別是這位灰熊小姐還是個賽博生物，這些錢如果不能進入網絡賬戶，對她而言就沒有意義。”

灰熊大部分時間都在網上。

寧海音嘆了口氣，只得作罷，心說這路成真是個小氣包。

“基礎信息，你真給十萬是吧？”灰熊不敢確定。

她每個月直播就幾千刀收入，十萬快夠她干兩年了。

路成點了點頭，沒有繼續開口。

他要聽觀察者親口介紹觀察者，而不是道聽途說，道聽途說就容易被騙。

這是他從義體李真元身上吸取的教訓，對方當時騙了他，他也無從查證。

灰熊開口道：“我們觀察者跟普通人最根本的差別就是，普通人活著會追逐權利，會追逐財富，會想成為人上人，我們觀察者完全不同，從根本的動機上就不同，包括我要你的錢，都不是你以為的那個動機。”

“我們觀察者，就是為了看見更多東西而活著的，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觀景臺】，這個觀景臺越高越好，越大越好，能看見越多的東西越好。”

路成怔了怔，他閉上眼睛設身處地的思索了一下。

觀察者對權勢與財富都沒有興趣，只想要一個觀景臺，難道他們只喜歡看樂子嗎？

可是根據灰熊的情況來看，也不是如此，灰熊的職業是虛擬主播，她才是那個要整活給觀眾帶來樂子的人。

接著，路成睜開眼睛，仔細觀察著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與外界差異有點大了。

這里是天父組織，地下隧道之中，外面是能夠開坦克的道路，這里面地面是翻毛皮地毯，墻壁上是墻紙，還有灰熊那個虛擬形象妮溫official的壁紙，來自阿噗露星球的阿噗露公主蘿莉小魅魔。

對，路成想到了。

這里看上去很像一個【舞臺】。

灰熊繼續道：“等我有了錢，肯定要換個視野開闊的地方生活，然后去見識更多東西，所有沒有見識過的我都要去見識一下，這也是觀察者的命運。”

路成皺了皺眉：“你的口味會變重嗎？”

“嗯？”旁聽的寧海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會，”灰熊給出答案：“我現在口味就很重，假的快要滿足不了我了，我想試試真的。”

寧海音皺起眉頭：“不是，你們兩個在加密通話嗎？到底什么意思？”

灰熊想了想：“拿本子來舉例子吧，一開始我看純愛故事本子就很滿足了，幾個月后我就開始喜歡看牛頭人本子，隨后不斷升級。”

“可以給我看下你的電腦嗎？”路成問。

他現在急需一點實際【物證】。

灰熊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

“行吧……你千萬別亂動啊！”

“我不會亂動別人的東西就是看看，”路成俯下身去，隨后看見一個特大號復古機箱。

機箱里面做滿了炫彩LED燈泡，五顏六色，還有小號的液晶屏在播放表情包。

接著他坐在電腦顯示屏前面，點開【這臺電腦】之后，設置里面把隱藏設置成【全部可見】。

灰熊看見路成這個操作，頓時臉色狂變，然后她看見路成打開了她的【瀏覽器記錄】，心臟都要跳出嗓子尖了。

路成此時看著灰熊的瀏覽記錄，他整個人大受震撼，瞟到一眼【男人與小母馬】之后，他迅速把顯示器關掉了。

寧海音后退了好幾步，看著灰熊，好像今天才認識這個朋友。

“行，我差不多明白了，”路成凝重。

他告知灰熊：“波特拉·巴雷特你應該知道，聯邦區域負責人，他就是一個觀察者，你五歲口味就重成這樣，并且已經打算把想法付諸于現實，那么他該如何？”

灰熊毫不猶豫道：“他肯定已經超越凡人的領域了，我們這邊有個說法‘活人劇’，就是用活人來讓他們表演自己要看的。”

她頓了頓：“觀察者幾年就看厭假的了，直接就想看真的，對這個人來說，他看真的肯定沒難度，那真的也滿足不了他了，他就會看獵奇的，后面獵奇的也滿足不了，他就會自己試圖把腦子里的東西變成真的，最好是自己也參演，才有真正的沉浸式體驗。”

最后，灰熊總結道：

“這就是觀察者。”

寧海音捏著下巴：“也就是說，觀察者執著于把假的變成真的，那會不會最后你們喜歡把真的變成假的？”

路成沒說話，一直來他都很難揣測波特拉的意思，現在他有點摸到門道了。

波特拉恐怕在旁觀魯托發生的‘內斗’。

拿故事傳記的方式來說，這就是波特拉的【修煉方式】。

“錢，”灰熊伸出手：“刷給我！”

路成沒有食言，爽快地把錢刷過去了。

“嘿嘿，單日這么多打賞……”灰熊傻兮兮地笑了起來：“等下我就找工作室買量，把這件事宣傳起來，造個熱點出來！”

她把兩個人趕了出去，進入了工作狀態，直接開播。

“回家之后，我就把東西轉發給你，”外面，寧海音有點狐疑地看著路成：“你跟你老鄉什么關系？”

“當然是合作，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路成找了個借口。

“難怪……”

寧海音之前還心說，她們陳隊長就把這種工作，委托給如此弱小的人嗎？連特殊道具都給了。

現在一看原來有這種關系，那這就太正常了，從小到大的關系就是很特殊的。

*

*

白箱，寧姓兄妹家里。

大門敞開著，里面滿目狼藉，投影游戲機都被打爛掉了，電視機上面也都是整個扁了，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一臺藍色展開裝甲站在客廳里，他渾身還發出一種藍色的粒子流，整個屋內都被映照成了一片藍。

“是不是你干的？”頭部裝甲打開，露出趙安的臉來。

他面前，寧地四肢被固定在墻壁上，被金屬釘子刺穿，完全固定。

血液從墻壁上流淌下來，寧地神態扭曲，“趙先生，我真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東西。”

他在家里，把裝甲展開器放在了桌上，否則還是可以反抗一下的。

不過對方穿著【精銳仿造型號】，這種裝甲可以干涉普通裝甲展開。

“放屁！”趙安眼睛發紅：“你他媽把老子害到如此境地，明明老子給你錢買房子，還給你錢買這買那，結果你居然背叛老子！”

“真不關我事！”寧地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他可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膨脹意識實驗，別說你不知道，你就是那個基地的拇指，還是我推薦你過去的，你居然就是如此報答我的。”趙安真的憤怒極了：

“老子現在已經被父親確定成下個膨脹意識了，你他媽怎么賠我！？”

“我是說真的，趙經理你碰到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寧地渾身痛的要死，四枚鎢鋼金屬釘原本都是拿去做穿甲彈的，此時把他手掌貫穿，腳脖子貫穿，他已經快要窒息了。

“那你告訴我，是誰？”趙安瞇起眼睛：“那個實驗出了紕漏，出現的膨脹意識是不完全的，居然被一個普通人喝退，你真沒頭緒？”

“沒有，完全沒有！”這句話寧地是嘶吼出來的，他失血過多意識已經模糊了，但他也清楚自己現在必須辯解，絕對不能暈過去，否則那就真的完蛋了。

趙安陷入了沉思，寧地也松了口氣。

但忽然的，他猛地搖頭：“不對，只能跟你有關系，只有你可以讓人進去，另外篩查組那邊的都得體測，掃描的懂吧？有多少能力還能騙過機器！？”

趙安也知道，逼供最忌諱過度恐嚇，要留有一定空間，態度便柔軟下來：

“這樣吧，你就告訴我最近你送了誰進去，也有可能你是不知情的。”

寧地想了一下，最近他就送了路成一個進去，當下便道：“我根本沒有送人進去！”

他也想說，但他也知道不能說。

對方是隊長的人，隊長一進來就空降，說明波特拉特別看重對方，自己要是說了，那就真完蛋了。

他明白，波特拉到底是一個多么恐怖的人，波特拉連自己都可以玩，玩起別人根本就沒有負擔，而且超他媽變態。

【我武者羅】那些人偶他歷歷在目，呵呵，那些人可不是AI建模，而是波特拉的一眾玩具。

從進門開始的接待者，到水面上漂浮的各種道具，都有著意識存在，都是活人投射過去的。

那些東西之所以會在水上漂，是因為他們在【游泳】。

但波特拉看上去卻是最正常的那個人，因此，寧地知道他絕對不能賣掉路成。

“你這個小鬼真是惹人厭惡，夠了，”趙安舉起手，指尖一晃。

寧地整個脖子裂開，腦袋被取下來，趙安將這個腦袋托在手中：

“這就找個罐子給你裝起來，我的膨脹意識有你一份。”

他隨手把窗戶破壞掉，拿著寧地的腦袋離開了，人的大腦一般要在死后過十分鐘，才會徹底死亡。

醫學上，腦死亡才是死亡標準。

而返祖個體，大腦一般比普通人活的更久。

無多時，一陣腳步聲響起。

*

*

寧海音領著一個裝著雞的袋子回到家，滿腦子都是今天賺到的十一個意識貨幣，還有等下要炒的雞。

但大門敞開讓她皺了皺眉，進門后滿地雜亂讓她心頭一驚，感覺事情不對勁，來到客廳她頓時瞪大眼睛，整個人就愣在了原地。

寧海音看見哥哥的無頭尸體就這么釘在墻上，地上到處都是哥哥的血，房間里什么完整的東西都沒有了。

被打爛的窗戶邊緣，還有被炙烤的痕跡。

她整個人都被嚇傻了，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手一松袋子就掉在地上。

接著她‘蹭蹭蹭’連續后退了好幾步，后腦勺碰在墻壁上才止住，空白一片的腦子里不斷冒出‘怎么會這樣？’這個問題。

寧海音眼前一片浮影，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腦袋便埋進了膝蓋里。

然后，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寧海音把鈴聲無視掉了，直到這個鈴聲第五次響起，她才拿起手機接了起來。

“喂？”

手機里面響起一個合成音：

“告訴波特拉·巴雷特，最近老實一點，我們的實驗已經到了要緊關頭，如果你們要毀約的話，我們則會不惜一切代價反撲。”

寧海音驟然瞪大眼睛。

“聯邦沒有歷史，我們有，埋進棺材板里的東西我們也不愿放出來，就這么告訴波特拉吧。”

“誰！？？”她蹬地站起，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地問：“你誰啊！？？？”

嘟——通訊掛斷了。

寧海音咬著牙，瞪大眼睛雙手抱著頭，腦子里混亂的邏輯連不起一條線，她拿起手機就開始撥打報警電話：

“喂！？我要報警！這里是白箱！我……”

“不好意思，您的要求不在受理范圍內。”電話里，治安那邊一秒鐘都沒等，就把通訊掛斷了。

“他們知道怎么回事……”寧海音渾身一顫，無力，徹底的無力，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覺在心底擴散。

之前她甚至感覺自己加入組織了，依靠組織有光明未來，建立了一種虛假的【全知全能感】。

現在一切都破碎了，什么都沒有剩下，她對這件事，甚至連一丁點頭緒都沒有。

寧海音把手指放進嘴巴里，牙齒咬著指甲，神色慌亂：“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