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天威,律法相隨,汝身為皇室宗親帶人劫持傳旨衛(wèi)隊,按律當以死罪論處,然,朕已過天命之年,實在不忍取爾之性命。”
“故免去汝遙領劍南節(jié)度使一職,自接旨之日起即刻動身遷往劍南道瀘州(四川瀘州),沒有旨意不得回朝。”
“開元二十八年,三月初九……”
拉著長音念完日期,高力士將圣旨遞給李琩說道:“巴蜀是個人杰地靈的地方,您先在瀘州安心住一段時間。”
“等過段時間陛下消了氣,老奴再親自去劍南道把您接回來。”
“多謝高公公,你的恩情小王只能以后再報了。”盡管知道幕后始作俑者就是太子和高力士,但李琩還是一臉感激的拱拱手,眼下雙方實力相差懸殊,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高力士笑著點點頭,挽著拂塵去了后宮,宣讀完旨意他還要向皇帝交差。
發(fā)現(xiàn)偌大的宣政殿沒人了,李琩苦笑一聲轉(zhuǎn)身朝殿外走去,都說人走茶涼,他這還沒走茶就涼了。
來到殿外,一道蒼老的身影站立在寒風中,目光慈祥的看著他。
“父王,您怎么還在這?”
看到老者,李琩急忙上前攙扶李憲,常年的臥病在床早已將眼前這個老人的身體掏空。
李憲毫不在意的擺擺手:‘不要緊,老夫暫時還死不了,走,我們邊走邊聊。”
回去的路上,李憲從懷里掏出一疊絹布:‘此去瀘州道險且長,處處都要花錢,這是我和你母妃積攢的一點積蓄,一共兩萬貫左右,你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李琩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兩位老人勤儉樸素全靠俸祿,自己要是收了他們拿什么生活。
“讓你收就收著!我和你母妃都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就算天天花又能花多少。”將絹布塞進李琩手里,李憲咳嗽了幾聲。
“倒是你去了瀘州后,少不了要在那里施展一番拳腳,沒有錢財傍身誰愿意為你效命?”
“如此那就多謝父王和母妃了。”見李憲動了怒火,李琩悻悻的收好絹布,二人向宣政門走去。
待來到僻靜處,李琩突然對李琩說道:“你可知皇帝為何將你發(fā)配到瀘州,而不是幽州等苦寒之地?”
李琩沉吟少許開口道:“巴蜀素有少不入川,老不出蜀之說,陛下把孩兒發(fā)配到巴蜀原因無非有兩個。”
“其一,巴蜀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饒,自古就有天府之國之稱,把孩兒發(fā)配到那里可以彰顯皇帝的仁慈形象。”
“其二,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巴蜀固然物產(chǎn)豐富,但周圍卻被群山環(huán)繞,”
“一旦孩兒造反,陛下的軍隊就會立即扼守漢中攻入川蜀,從而將隱患扼殺在萌芽之中。”
聽到這番見解,李憲欣慰的說道:“不錯,巴蜀雖然是割據(jù)一方的好地方,但破綻也非常明顯,只要派軍隊扼住漢中,任你蓋世無雙也是難逃一死。”
“更何況你無權無勢,想讓劍南道那些官員效忠你根本不可能,恐怕你這邊剛起兵,那邊朝廷官軍就殺到了,這也是陛下放心把你弄到劍南的原因。”
說到這李憲話鋒一轉(zhuǎn):“當然,事無絕對,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剛才為父說的是危,現(xiàn)在跟你說說機。”
聞言李琩神色一肅:“還請父王賜教!”
他雖然知道歷史的進程,但論智謀遠遠不如這些沉浸朝堂多年的老臣,若是能得到幾分指點,對將來的大業(yè)無疑有莫大好處。
李憲找個石墩子緩緩坐下,拿起木枝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商字。
“商?”
李琩一愣,有些不明白養(yǎng)父為什么要寫這個字。。
見他沒懂自己的意思,李憲耐心解釋道:“皇帝那個人為父了解,疑心甚重,不管你干什么都難以打消他的疑慮,唯有經(jīng)商方能爭取一線機會。”
李琩并非簡單之輩,很快就明白了養(yǎng)父的意思:“您是說讓孩兒做個不入流的商人?”
李憲頷首道:“沒錯,士農(nóng)工商,商人的地位最為低下也是最沒有威脅的,自古以來造反者要么工農(nóng),要么士大夫,你何時聽過有商人造反成功的?”
“你若以皇子的身份經(jīng)商,必然引來敵人輕視,從而減少皇帝的猜忌。”
“然后利用經(jīng)商賺來的錢,為日后控制巴蜀做準備,只有這樣你才有成功的可能。”
李琩沒有說話,而是靜靜體會著養(yǎng)父的教誨。
不得不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以前他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以為離開長安就可以天高海闊的發(fā)展實力了。
現(xiàn)在經(jīng)過養(yǎng)父這么一提醒,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依然惡劣,想要順利控制巴蜀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當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活下來,只有活著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通這些,李琩深吸一口氣,對著李憲鄭重的施了一禮:“多謝父王教誨,孩兒永遠銘記在心。”
李憲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雖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不管你要做什么,父王都會全力支持你。’
“走吧,這皇宮大內(nèi)耳目眾多,待得久了難免引起懷疑。”
兩人走出宣政門后,李憲對李琩說道:“一會兒老夫就不送你了,到了瀘州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罪過。”
“長安的事不用擔心,老夫在王府后宅蓋了一座道觀,過兩天把楊玉接過來,讓她陪你母妃給貞順皇后念上幾年道經(jīng)。”
說完登上馬車向著西邊駛?cè)ァ?
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李琩斂起錦袍緩緩跪在地上,眼眶早已紅潤。
李憲為了保護他的妻子,不惜冒著得罪皇帝風險在家中修建一座道觀,這等恩情又豈是幾句感謝所能報答的。
“此去關山萬里,定不負您的教誨之意。”
“父王,您就等著吧!.”
最后看了一眼馬車消失的地方,李琩起身大步朝家走去,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選擇了這條掌控自己命運的路,就算前面是尸山血海也要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