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天津候剛接管三千營時改立建制的規矩，使得在戰時無論何時確保各指揮營能夠第一時間接收到戰報。
不多時，一騎彩旗驃騎靠近至大帳下，卻并不下馬。
回身甩出短刺扎在兩人高的垛靶上，短刺前留有倒鉤，尾翼裝載戰報，并不過多預留時間，繼續翻身上馬奔走。
忽而一騎驃騎又至，身負兩片彩色羽毛，入營中帳下。
『細作壓至，留請指揮使大人裁斷。』
語畢，勒馬轉身而去。
隨后一騎反復進出，馬前裹挾一人，用粗繩將手反綁在背后，滿身血污，將細作甩下，旋即又去。
那人在草垛翻滾幾圈，再由營中持戟衛士押送至帳前，此刻跪在高慎的座下。
『頭抬起來。』
不緊不慢的睜開疲憊的雙眼，眼前之人確實如魏旭所說那般。
『呼……呼，嗚啊，啊啊啊——。』
『聒噪！是個女人？』
高慎一臉的狐疑的看著眼前不人不鬼的徐櫻，并沒有多想，自古就有在戰爭期間用女人和識字的小孩訓練成細作的手段。
『處斬。』
高慎的語氣沒有猶豫，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決絕。
『是。』
衛士的語氣同樣沒有質疑。
『等一下！』
高慎倒不是因為先前的流民裝扮起了憐憫之心，而是驚異于對方也懷有同樣的冷漠。
『哈哈，看來你真是細作，是不是連帶著你主子的動向都帶給我了？』
看著重新押送回來的女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不是因為勇敢，而是因為已經處于一種休克的狀態。
雖然沒有讀過書，但是高慎知道在草原的老家，獵人只喜歡用力嚎叫的野獸，所以狗是人們最好的奴隸，驢子當然也不錯。
高慎的雙手掐住徐櫻的嘴角已經開始發紫滲血，得到的卻還是面無表情的凝視，連一聲痛苦的呻吟都沒有，這無疑掃了自己的興致。
『日后軍前斬首祭旗。』
『是。』
女人被拖走了，地上也只剩余凍得凝固得黑色血痂。
『無論你背后的勢力是誰，把你折磨成這副樣子，都不能算作是人，但是你我戰場相見，由不得身了……』
沒有人聽到的小聲呢喃，目送著遠去的女人。
高慎沒有任何動搖，在他看來，戰爭無非就是這樣，而他的作用只在于如何獲勝。
記者徐祈燁把他領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秋天。
『你是高山鎮最后一個活著的了，我也沒什么文化，給不了你什么吉祥得名字，只要記得在我手下打仗，可馬虎不得，從今天起，你就叫高慎了。』
『謝大人。』
『呵呵，不用謝我，在你這么大的時候也已經上陣殺敵了，要記得咱是大明得兵，就算是死，也要守住大明的城。』
『……』
剛剛獲得名字的高慎當時還不知如何回應，徐祈燁已經自顧自地開始講。
『你記住，從今以后，戰爭之外的事無需顧慮，老子養你就是讓你替我多擋一萬把刀，多砍一萬把劍，明白么？』
『……』
又是一陣沉默，在高慎不多的教育中，他認為不該是這么一回事，然而時間沒有讓他多想。
『回答是！』
『是！』
『嘿嘿嘿，走，喝酒去，帶把的哪能喝不下酒，今天叫你開了葷。』
『……』
徐祈燁一把抱起沉默的小孩，以一種高深看不懂的表情叮囑他，原本俊美的臉龐卻擁有完全不匹配的粗糙，活脫一只喂滿血肉的某種禽類。
『呼啊……呼……呼』
『是！』
一大烈酒入喉，高慎擠滿了全身的氣力說完了這句話，像是泄了氣一般，整個人杵在原地。
『好，這才是咱的義子。』
『多謝大人夸獎。』
『叫義父。』
『是，多謝義父……』
就是從這么一天，高慎甚至于不再有自我的意識，多年來一直在踐行當年和徐祈燁的約定，也有過不少暗地里的勾當。
有過違反侯爺命令私自接濟京師難民的富商。
侯爺說，是奸人。
所以他不曾理會過奸人的哭聲；
有過縱馬街市之上向世子乞討的流民。
侯爺說，是賊人。
所以他不曾在乎過賊人的哀鳴；
甚至有過侯爺私會的情婦。
侯爺說，是賤人。
所以……理所當然的不會在意賤人的求饒。
高慎從來如此，今日面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理當如此。
日升日落，不為萬物反復。
夜晚的行軍號奏響，一抹血色的大旗越上天穹，掩蓋住了徜徉的陽光。
新啟歷443年秋白樓河
華北的天，一天冷過一天。蒼白色的云拉過火焰的顏色企圖隱蔽戰爭的硝煙，耐不住嚴寒的人還是要走的，行商和逃犯裹挾著流民的隊伍越來越多，一流涌入一流。
『指揮使大人，進帳吧，難保隊伍中不會有歹人。』
『什么歹人，我早就說過咱們這次的所有行動一定要向侯爺請示，你們是怎么做的？』
『這……指揮使大人乃千金之軀，使不得……』
『嗨，要我說，高兄遣我幾隊人馬，保準教那幫子賤民做人。』
『有那本事你別在這能耐啊，向侯爺去請戰，老子第一個服你！』
『勾的，你不過是混著胡血的一條狗，不要給臉不要臉！』
『那我也是跟著侯爺混的一條狗，老子今天告訴你，論單打獨斗……』
營臺之上仍然是每日觀摩營隊檢閱的高慎，身邊的人還是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不勝厭煩，只覺得頭上幾根青筋暴跳。
『聒噪！那你又是誰的狗？』
一瞬間整個臺子上的人全部跪地不語，剛剛正準備掰開架子單挑的兩個漢子也頓時沒了氣勢。
眾人就這么僵在原地，雖說天氣清涼，但是被盔甲硌得酸了手臂也不好不是？
且說在這長城邊境上，這一幫人馬家中個頂個的權勢。
不是這家駙馬的侄子就是那家部族的少主，面面相覷之下一齊推了推跪在最前排的井淵，也就是剛剛牛氣的要請戰的漢子。
『大……大人，我等也是為了給侯爺分憂啊，這……』
『是啊，是啊，都是這廝在這信信狂吠，大人若是覺得心中不解氣，讓咱家隨便替大人踹上幾腳。』
『是啊，是啊——呸，勾的韃子在草原上日多了說胡話，你再多嘴，看老子……』
『井兄不必自責，在下只是覺得言辭尚屬粗鄙，象征性的制止一下，不要讓士卒覺得咱們都是一群好勇斗狠的飯桶，你們可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