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知瑤,遠送知路遙的宋知瑤。
或許‘瑤’字應當取‘遙’,但媽媽說,我的名字即是她無數次目送爸爸離開時的真實寫照,也是他們愛我如珍寶的證明。
我的青春不似小說里那樣轟轟烈烈,我也不比同班的班長,刻苦又清醒,考得上國內最好的大學。
我只是在該學習的年紀里選擇了讀書,同齡的男生太過幼稚,我總覺得無趣。
按部就班的念完書,我選擇了新聞專業。
我開始接觸攝影機,好在外婆去世前為我攢下了一筆錢讓我不至于去尋找早已再婚的母親,也不至于去烈士陵園祈求我爸保佑我中彩票。
我漸漸愛上攝影,尤其喜歡教授帶著我們跑外場。
剛畢業那會兒,我跟著教授加入了野生動物保護協會,辦好護照就上了前往東非的飛機。
我作為宣發組的成員跟著幾個老成員跑,在此之前,我對于這片大陸的認識僅次于課本和CCTV9,所以這里的一切都無比吸引我。
我每天都沉浸在快樂和熱愛里,我確信我天生是吃這碗飯的人。
這趟旅途的最后一天,我們住在一家名叫hope的旅館。
在大廳,我認識了一位戰地記者。
他好像以前也是協會的人,和宣發組的老組長很是熟絡。
他跟我說了很多戰場上的事,也跟我分享了很多軍隊里的笑話。
我就這么沉浸其中,直到深夜,我才如夢初醒,回到房間準備睡覺。
但大腦振奮的像是打了興奮劑。
是一種什么感受呢?
能讓我興奮且向往的一晚上睡不著。
坐上回國的飛機,我想,我要成為一名戰地記者。
26歲的夏天,收到offer的我在滿是研究生的課堂上跳起來了。
我高興的要瘋了,誰不會為自己一直憧憬的愿望成真而感到高興呢?
戰地記者的工作并不像一般職業那樣平穩和安全。
這事兒我一開始就知道,但一開始那些日子確實讓人難受,甚至一度擊潰我從事這個行業的決心。
硝煙的味道、斷指殘骸、槍聲、炮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這些都是過往幾十年不曾在我生活里存在過的東西,這一切都讓我驚恐、顫栗、心驚膽戰。
但好在我堅持下來了。
正是因為可怕、可悲,才該有人記得、有人畏懼。
總該有人去做的,那既然誰都可以的話,又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完全不敢想象后來的我竟然能夠在黑洞洞的槍口面前,還能沉著冷靜的說出“我是記者,中國記者”這句話。
或許你會覺得這很帥。
確實帥。
但那是我的強裝鎮定,穩住打顫的牙齒,堅定自己的眼神,裝作強大的表現。
誰都不想死,我也是。
直到槍口挪開,被放行老遠的我才發覺背后早已汗濕,雙腿也發軟。
……
27歲的夏天,是我在東非待滿的第一個年頭,也是我第一個任務的結尾前夕。
可是,我遇到了一個討厭的男人。
在hope旅館,這個我人生的轉折點。
我又一次遇上了我的轉折點。
他的一句話帶走了我所有的工作成果,甚至差點兒讓我失去工作。
我一度懷疑,那個男人是上天用來懲罰我從不給老太太讓座的劫。
好在我運氣好,又趕上一樁差事。
匆匆買好錄音筆和內存卡之后,我又啟程,踏上了前往東非的飛機。
我發誓:這一次,我一定用我的生命捍衛我的勞動成果!
可能是真的有緣分吧,在這片黃沙的領土上,我又遇到了那個男人。
他叫祁晉,中國人,中國軍人。
只有國人才能懂得這個身份在異國他鄉能帶給你的安全感。
祁晉這個人呢,有禮貌,但不多。
說話并不好聽,老是莫名其妙說我不適合當戰地記者,讓我回去換個工作。
一開始我還生氣,每次都跟他斗嘴、吵架,后來干脆就用魔法打敗魔法,回他‘對對對’這一類的話。
后來他聽出我的敷衍,也不說我了。
這不就老實了。
爽了。
這不簡簡單單。
有事兒的時候我會待在外圍記錄戰況,沒事兒的時候我會在軍人駐扎地里轉悠,尋找和收集素材,然后撰寫稿件。
后來戰況復雜化,不得已,我方要介入。
但要以個人的身份去。
我也想去。
可能是女性與生俱來的憐憫心作祟,我總想為這些人多留些東西下來,哪怕是一句話,一張照片。
總該有人記得他們,不是嗎?
果然,我的想法被祁連長極力否定了,但問題不大,我這么厲害,肯定還是去了的。
確實比在外圍辛苦了很多,我甚至沒怎么吃的上一頓正兒八經的飯,經常是干巴的壓縮餅干。
但我是知足的。
至少我還能真切的感受到胸腔里有力跳動著的心臟。
已經死了很多人了。
我替他們整理好了信息,存放在我一直帶著的本子上。
當祁晉將我護進懷里并一槍干掉我身后的男人時,我想,我是愛上他了。
或許是吊橋效應又或是別的什么,我竟覺得他在我身邊時,能帶給我的安全感是誰也比不了的。
但祁晉這塊硬骨頭真是難啃,怪不得是不可能戀愛top1,母胎solo30年第一人。
后來回皖清了,我憑借一碗素面,拿下了全隊最難拿下的人。
全靠實力好吧。
我跟他在廚房激吻,對于接下來的事情都做好心理準備了,然后……沒有然后了。
他被一個電話叫走了。
好吧。
公職的就這點不好。
但問題不大。
我就喜歡這種大愛無疆的男人。
小事兒,老娘能忍。
……
冬天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東南亞的禁毒任務,一個原本跟我八竿子打不著的任務。
但就是到我手上了。
沒辦法。
官大一級壓死人。
在東南亞,我終于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虛擬男友’——祁晉長官。
跟祁晉相處根本就不會有所謂生疏和尷尬。
我們兩個相處的氛圍簡直和諧到爆炸。
我很喜歡。
超級喜歡。
很快,在一個暴雨淋漓的夜,他用一枚刻著‘peace’的戒指套住了我。
也套住了我的一生。
他是在求婚嗎?
嗯。
他就是在求婚。
那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他好了。
祁晉很忙,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見面的時候,我們各自為自己的向往拼盡全力;見面的時候,我們會為短暫的安寧歡喜、愉悅。
后來某天,抓了個叛徒,在基地里。
我必須要回國了。
因為我是人民。
是祁晉要保護的對象之一。
走的時候,祁晉開車送我,我們都沒說很肉麻的話,或許是因為我們都不擅長說再見吧。
送我上飛機之前,他親我了。
很重很重。
我想,他應當也是舍不得我的。
回到皖清,躺在我60平的小家里,我竟然覺得空曠和孤寂。
這是以前從沒察覺過的。
是少了點什么嗎?
是吧。
是家里嗎?
好像不是。
……
29歲一個暴雨淋漓的夏,我如往常般回家。
茶幾上有根捻滅的煙。
他沒有食言,他來找我了。
祁晉來找宋知瑤了。
嗯……祁晉來娶宋知瑤了。
那段日子里,我們像尋常情侶一樣相處了一些日子。
白天各自努力,晚上在溫馨的小家共享長夜。
他帶我去買了戒指,戴在了我的無名指上。
我要結婚了。
宋知瑤和祁晉要結婚了。
婚禮定在冬天,雖說我本來想定在夏天的。
我向來喜歡夏天。
我想,如果人可以預知未來的話,我一定會纏著他先去跟我領證的。
真后悔啊,后悔沒能在夏天嫁給他。
真遺憾啊,遺憾沒能在冬天嫁給他。
A城很少下雪,尤其皖清。
可今年下了。
就在不久后,我站在烈士陵園里。
亦如十幾年前,我目送爸爸離開時一樣,我目送祁晉離開。
你瞧,我是宋知瑤。
遠送知路遙的宋知瑤啊。
這個冬天真的很冷,是我29年來度過的最冷的冬天來了。
所有人都勸我找個歸宿,找個依靠。
但是我不能。
我戴著那枚戒指,讓他聽著我的心跳聲。
穿梭在戰區里。
我的心跳停止在36歲那年。
當我看到那顆炸彈時,我就知道,我的使命結束了。
唯一驚慌的,是我太過弱小,不足以保護身邊這位傷痕累累的女武警。
真遺憾,直到生命盡頭,我都沒能做一回英雄。
祁晉,我愛你。
—————
Twist of fate
(命運弄人)
“如果有來生,我也可以為你出生入死。”
—————
祁晉和宋知瑤到這里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