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門窗洞開，許道擲地有聲的話語穿過窗戶、越過回廊，一路飄遠。

一陣穿堂風吹來，吹得鄭鏘脖子發涼，他縮著脖頸，眼神躲閃。

想起這是在武館大廳，他臉色陰晴不定，終于還是鼓足勇氣，深吸口氣，大義凜然道：

“你……你嗜殺成性，包藏禍心，惹下這么大麻煩，要是再留你，只會給武館招禍！”

既然已經得罪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必須把這小子搞走，然后讓劉百利把他弄死！

這條餓狼，只要活著一天，鄭鏘都睡不著覺。

“我是走是留，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吧。”許道面無表情看他。

鄭鏘還想指責兩句，對上許道越發冷冽的目光，連續兩次張口，終究沒敢說話。

大廳中，一時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只有風聲嗚咽，如厲鬼控訴許道暴行。

許道目光在場間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檀木屏風下，霍宏眉頭緊皺，不發一言。

旁邊白會武表情猶豫，張口，低頭，再張口，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門口的江清河眼神復雜，一臉糾結。

昨晚稱兄道弟的諸多師兄表情更是五花八門，有忌憚，有冷漠，唯獨沒有人肯開口為他說上一句。

許道心里默默嘆口氣，莫名有點失望，卻沒有立場怪他們。

畢竟，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他隱瞞在先。

說他想禍水東引給武館純屬污蔑，但武館客觀上仍為他承擔了風險。

“算了，沒意思，再待下去別人該嫌棄我是狗皮膏藥了吧。”

許道苦笑，現在他多少有了點自保之力，基礎功法也學了，正好之前在武館無法兼修鐵布衫，浪費了不少時間，走了算了。

野外找個林子一鉆，小心一些，避開妖魔，憑他現在的身手活下來不難。

“要是鐵衣幫的人還敢跟來，就找個詭異多的地方，一起處理了。”

許道眸子寒芒閃爍。

屋內無言寂靜良久。

啪嗒。

檀木屏風后突然傳出一聲短暫而清晰的瓷器碰撞聲。

許道心中一動，就見霍宏一臉晦澀看向他，幽幽道：“師弟，我再給你一條路。”

鄭鏘心頭焦急，脫口而出：“師兄，和他還有什么好說的！”

“閉嘴！你今天話太多了！”霍宏臉色不虞。

許道打斷他們，平靜道：“我說過，今天不會讓師兄為難。”

“師兄實在為難，我可以退出武館。”

聽到許道主動退出武館，鄭鏘眼前一亮。

雖然剛被罵過，他生怕許道反悔，依舊搶話，假惺惺道：“師弟識大體就好，不是武館對不起你，是你隱瞞在先，咱們好聚好散。”

‘真是他媽的，要把我往死里弄啊！’

看著鄭鏘那張虛偽、小人得志的臉，即便已經打定主意離開，許道心中依舊生出一股憤怒。

他只想安心練武，好好生活，可總有人要打破他的寧靜。

他只想有個立足之地，可家被人燒了，現在好不容易拜入的武館也要趕他走。

去你媽的！憑什么！

去你媽的茍！

老子是十二天就突破練皮的天才！

想趕老子走，老子偏不走！

“我可以走！”一再忍讓，只換來步步緊逼，許道聲音轉冷：“但是，有件事希望三師兄能轉告館主。”

霍宏搖頭，卻說出了讓許道意外的話：“我什么時候說要讓你走了，當初你入門那天，館主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許道冷笑：“當然記得，‘三個月時間，功夫上了身，才認這個徒弟’，我想讓問館主的事也和這話有關。”

“記得就好。”霍宏得到暗示，越發沉穩：“你繼續留下來，三個月時間，突破練皮，館主就認你這個弟子。”

“是親傳弟子！你在外面的恩怨他也一并接了。”

親傳，弟子？

許道呼吸一滯，有種蓄力準備揮拳痛擊對手，結果對手一把抱住他，懇求原諒的無措感。

他都打算三十年河東，莫欺少年窮了。

結果，館主說所有恩怨幫他接了？

什么情況？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撕裂憋屈，他突然對其他人的反應很好奇。

冉榮飛一群人瞪大眼睛。

雖然他們都叫館主師傅，但徒弟和徒弟是不同的，他們這些人根本沒跟館主學過刀，全是霍宏代師授藝，連譚虎真面都很少見到。

親傳弟子，那是可以繼承衣缽的。

有可能從館主那兒繼承到真意圖！

白會武、江清河同時松了口氣，目露鼓勵望向許道。

鄭鏘怔怔愣在原地，臉色逐漸死灰。

敵友路人，一眼分明。

這么看來，雖然過程曲折了些，但那位只見過一面的館主，最終還是選擇了護短庇護自己！

自己是不是也該投桃報李，給他一點驚喜？

想到這里，許道面向屏風方向，語氣不再激烈：“多謝館主、師兄庇護，但是，剛才想問館主的那個問題，我還是要問出來。”

“什么事？”屏風后果然傳出個老邁雄壯的聲音。

“我想問的是，”許道上前兩步，站到屏風前，身姿挺拔，字字昂揚：“昨夜僥幸破入煉皮。”

“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叫您一聲師父？”

靜默，死一樣的靜默。

所有人張大嘴，看向最前方的許道背影，眼神呆滯。

即便沉穩如霍宏，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可是，屏風后的老人沒開口，就不容他們質疑。

也許過了三秒，也許五秒，屏風被一把扯開，譚虎真大步走出隔間，來到許道面前，語氣聽不出喜怒：“你說，你突破了？”

許道老實點頭：“昨晚一場亂斗，回來忽有所感，僥幸突破。”

“證明給我看！”譚虎真目光灼灼的看向許道雙臂。

許道當即撩起衣袖，血氣激發，一雙手臂變得通紅一片，交叉碰撞，發出梆梆的角質撞擊聲。

譚虎真目露回憶：“我記得……你來武館大半月了吧。”

“今天第十五天。”許道糾正道。

直到這時候，所有人才相信許道的話，卻依舊嘴唇發干，說不出話。

“十五天。”江清河呻吟一聲：“這個怪物，十四天就突破了？”

“十四天，十四天！好！”譚虎真突然仰天大笑，如猛虎嘯山林。

“今天起，你就是老夫的關門弟子！”

“老夫，不再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