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決定好了嗎？”

宙斯的祭器高懸在冬木的明月之下，伊斯坎達爾的臉上難得地顯現出一抹嚴肅。

他看得出此時的選擇，對于眼前的少年是何等的重要。

韋伯神色凝重地俯瞰著下方。

金發的騎士單手持劍，面對著迪盧木多那槍劍并用、源源不斷的猛烈攻勢，其頹勢愈發明顯。

倘若在此時，他和Rider沖入戰陣橫插一腳，不管他們選擇幫助哪一方，勝利的天平都會向其傾斜。

但想到遠坂凜的提醒和自己老師的性格。

韋伯認為自己無論選擇誰，都沒把握讓肯尼斯得到生機。

他臉上的猶豫和糾結，被伊斯坎達爾清晰的捕捉到。

“小子，能看穿我伊斯坎達爾榮光的你，應該不會露出這樣的軟弱神情吧？”

“無需去思索何為正確的選擇，隨心隨性地去做你想做之事即可。”

聽到伊斯坎達爾這沉靜的坦率直言，韋伯不禁一愣。

二世清楚他話中的意思。

讓自己恢復高呼讓征服王使用“王之軍勢”時的自信。

他下意識地緩緩地扭過頭，就這樣呆呆地與身旁英靈，那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相對視。

在韋伯的內心深處，那云遮霧繞般的迷茫，于此刻好似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瞬間驅散。

“還是……標桿啊……”

看著紅發巨漢的寬闊身姿，韋伯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

停止鉆牛角尖的韋伯，他的視線不再關注下方那兩位從神話中走出的英靈，而是沉聲拜托道。

“Rider，麻煩你駕車陪我去找老師的妻子——索菈薇。”

既然兩道選擇在他看來都不是正確的，那就自己再另添其他答案。

韋伯凝視著凱悅大樓坍塌后的廢墟，大腦飛速運轉，計算著大樓崩毀時原本樓層的落點位置。

“去那！”

當目光掃過一處斷垣殘壁的陰影之下時，韋伯的瞳孔猛地一收縮，他的右手迅速揚起，手指直直地指向那里。

韋伯很清楚肯尼斯對自己的未婚妻有多么重視，必然會將她留最安全的位置。

……

……

閃著金屬光澤的水銀長鞭，攜著呼嘯的破風聲，毫無預兆地猛然抽向黑暗中的某處。

這是月靈髓液的指定攻擊模式。

水銀球能夠在肯尼斯的指令下，拉伸成長鞭，壓縮成僅有幾微米厚的薄片狀，進而化作一把如同剃刀般鋒銳的利刃。

嘩啦！咔嚓！

穿插著鋼筋的水泥地板在一瞬間，猶如奶油一般被切成無數碎石，發出沉重的巨響，從高空雨點般紛紛落下。

“固有時制御——兩倍速！”

【Time alter——double acce！】

空無一物的黑暗中，響起了男人的低聲詠唱。

在他念出咒文的瞬間，魔力的狂流頓時肆意爆發，蹂躪著他的體內。

切嗣忍受著習以為常的劇痛，在銀鞭即將截斷他身軀的前一刻，突然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疾奔，從打來的兩條銀鞭之間穿過。

“哦？”

看著一瞬而逝又再次隱匿于黑暗中的男子，肯尼斯發出一聲驚奇的訝異。

“還算有趣的魔術。”

然而他臉上雖露出輕笑，但肯尼斯心中的殺意卻愈發濃烈。

敵人越了解魔術，他心中就越對眼前男人所使用的下三濫手段感到不恥。

切嗣沒功夫回應肯尼斯的嘲弄。

此時的他……因剛才“固有時御制”的啟動。

體內血液的流動、血紅蛋白的燃燒、肌肉組織從開始運動到結束所需的時間，全部加快了“一倍”

肉體不得不承受名為“世界修正”的魔術代價。

但肯尼斯沒打算給切嗣喘息的機會，“月靈髓液”再一次偵查到了他的位置。

耳中再度響起殘忍的破風聲，切嗣面對下一秒即將迎面襲來的銀鞭抽打，不得不再次激發“固有時御制”從銀網下逃離。

聽著地板上響起，肯尼斯那猶如貓捉老鼠般的規律腳步，切嗣的臉上泛起凝重之色。

在切嗣看來，當下的局勢對他極為不利。

他們此刻身處黑暗之中，致使他難以看清肯尼斯禮裝的攻擊邏輯，使得切切嗣無法察覺其中的弱點。

再加上“月靈髓液”那驚人的斬擊速度，迫使切嗣每次都不得不開啟“固有時御制”進行躲閃。

身體涌動著的魔力傾軋，正不斷提醒著切嗣必須立刻找到破敵之法。

迫于無奈之下，他拿出對講機，拼著暴露位置的風險低聲說道。

“舞彌，在中央大廈和凱悅大樓附近，找到Lancer御主的同居者并將其控制！”

但即使切嗣已經盡力將音量壓到最低，但在這落針可聞的靜謐空間卻依舊顯得足夠刺耳。

“你居然還有幫手？”

切嗣敏銳地察覺到了，肯尼斯鎮定的語氣中強壓著的那一絲慌張，心中頓時了然那位索菈薇，必然對肯尼斯極為重要。

原本只是他死馬當作活馬醫的一步棋，卻恰好賭對。

切嗣毫不猶豫的冷漠威脅道：“立刻和Lancer一同撤退！”

“否則我會直接命令舞彌擊斃你的妻子。”

肯尼斯沒想到自己只是一瞬間的慌亂情緒，就被敵人精準捕捉。

他的眼中燃起了難以掩飾的怒火。

“只要讓Lancer迅速殺死你的從者，再去支援索菈薇就行了。”

肯尼斯臉上閃過深深的冷厲，催動著魔力將聲音擴散到全樓。

“迪盧木多！我允許你使用全部寶具！迅速擊敗Saber！”

但還未等他高昂的情緒冷卻，切嗣鐘愛的禮裝——Contender那獨有的怒吼槍吟，從暗處猛地響起。

衛宮切嗣把握住了肯尼斯情緒變化的短暫空檔。

從槍口射出的，是蘊含著切嗣“切斷”與“結合”起源、由他的肋骨研磨而成，僅有四十九發的“起源彈”！

切嗣自然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舞彌抓捕索菈薇這件事上。

如果有機會，他向來不會放過，

即便肯尼斯此時的魔力回路沒有完全調動。

“起源彈”無法完美的發揮作用，切嗣仍舊毫不猶豫地射出了這發珍貴子彈。

水銀的防護感受到主人面臨的危險，在子彈來臨前一刻就徹底張開。

“魔力……是擋不住的。”

但這能夠徹底抵擋高火力爆炸的水銀膜……

在此刻，面對著曾經奪走三十七名魔術師性命的“起源彈”，卻好似真正的蟬翼般脆弱。

恍若面前沒有任何阻礙，子彈沒有一絲動搖，準確無誤的扎進了肯尼斯體內。

沒有任何修復，只有純粹破壞的起源在剎那間就發揮了作用。

他體內以強烈壓力在魔力回路中循環的高密度魔力。

此時無視著主人的意志，于通路任意狂飆，破壞著施術者自身的肉體。

“嗬……嗬……”

肯尼斯的喉嚨甚至都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就已然咳出大口的鮮血。

神經引發的錯亂雜亂無章，致使全身肌肉痙攣，讓身著瀟灑西服的修長身軀，上演著丑陋又可笑的舞蹈。

但沒有完全激發全部魔力的肯尼斯，此時還有僅剩的余力。

他張開手掌，赤紅的斑紋亮起微芒，毫不猶地豫顫聲高喊。

“以令咒之名，迪盧木多……”

“立刻！回到我……”

砰！

肯尼斯的完整命令剛喊到一半，就被一聲彌漫著火藥氣息的槍聲打斷。

他的肩膀，精準的綻放出一朵鮮艷的朱紅血花。

……

……

但就算令咒的召回沒有完成。

身處兩人頭頂樓層之上的迪盧木多，還是憑借著自己與肯尼斯令咒之間的靈魂連接，察覺到了御主的危險。

聯想到肯尼斯之前從樓下傳來的憤怒命令。

原本還沉浸在與Saber戰斗之中的俊美騎士，一瞬間臉色陰沉如水。

他一劍挑開以攻為守襲來的金色寶劍，從戰圈中退開。

迪盧木多的臉上顯露出些許不能繼續戰斗的歉意，朝著阿爾托莉雅望去。

接著，他目光一凝，沒有絲毫的猶豫，雙手緊緊握住那柄暗紅色的大劍。

然后用盡全身力氣將大劍高高舉起，伴隨著一聲怒吼，猛地朝腳下狠狠砸去。

強大的沖擊力瞬間在迪盧木多腳下炸開。

從這沖擊點開始，猶如摧枯拉朽一般，一層層的地板被這狂暴的力量依次貫穿。

磚石崩裂，鋼筋扭曲，人類的造物在英靈的偉力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紙。

阿爾托莉雅同樣也聽到了方才肯尼斯從腳下傳來的命令。

不用猜，也能知道迪盧木多的御主正在與誰戰斗。

即便知道迪盧木多的高貴品德。

但Saber依舊片刻不敢耽擱，趕忙追著迪盧木多的步伐，從他剛剛破開的那個深不見底的大洞縱身躍下。

對方的御主乃是隱匿于暗處的宵小之輩，Saber不敢賭其品德，故而絕不能讓切嗣單獨面對英靈。

在中央大廈下方樓層的衛宮切嗣，面對著已失去戰斗力的肯尼斯，眼神冷厲的再度舉起手中的單發手槍。

雖然里面填裝的不再是起源彈……

但30-06Springfield彈的破壞力，依舊相當于九厘米彈的七倍。

能夠毫無阻礙地將人體堅硬的頭顱像豆腐花一樣爆開。

但那從槍管中驟然射出的劇烈炸響，卻被他們頭頂天花板上傳來的轟鳴震動完全覆蓋。

鋼筋發出尖銳的哀鳴，混凝土碎屑如暴雨般紛紛揚揚灑落。

暗紅色的大劍，恰似一道猩紅的閃電，瞬間貫穿了房頂。

將所有的子彈統統彈飛，而后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已經奄奄一息的肯尼斯身前。

“殺……殺了他！”

望著那遲來一步的俊美英靈，癱軟在地的肯尼斯臉上露出極度扭曲的怨恨神情。

他奮力伸出手，以最為惡毒的語氣，指向一旁處于驚愕之中的衛宮切嗣。

“就是你嗎？Saber的御主？”

即使看到自身御主被擊敗，迪盧木多也沒有馬上動手，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般開口問道。

感受到了敵方宛若實質的冰冷殺氣，切嗣臉色頓時一變。

切嗣明白自己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用言語想方設法拖延住，眼前這位尚未直接動手的英靈。

“迪盧木多！你要向背叛自己曾經的主君那樣背叛我嗎？”

“為什么還不動手？”

地上的肯尼斯，扭曲的耐心已達到極限，他連一刻都不想等待，瘋狂的催促著。

他迫切想看到切嗣那死亡前，遠比自己現在丑陋十倍的丑態。

“你應該能感受的自己魔術回路的狀況吧？”

切嗣面對著周遭赤裸裸的殺機，冷靜的開口。

“全身的魔術回路失控，恐怕已經損毀了大半吧。”

“哪怕治好肉體的傷勢，這輩子也無法使用魔術。”

聽到切嗣那悠悠然好似事不關己的冷漠言語。

即便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但當事實被切嗣無情揭開時，還是深深刺痛了肯尼斯的心。

曾經被譽為神童埃爾梅羅君主的男人——眼中浮出了淚水。

“殺……殺……快殺了他！”

上天賜予他的寶貴才華，在此刻都被統統收回。

難以言喻的悲傷讓肯尼斯只能無助的不斷重復這句話。

“我能將你治好，埃爾梅羅君主。”

衛宮切嗣看向肯尼斯的表情，平靜的仿佛機器人。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畢竟是我的起源攻擊，我自然有辦法治愈你。”

“停，停手！”

聽著衛宮切嗣虛無縹緲的承諾，肯尼斯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命令迪盧木多停手。

肯尼斯熱切的看向他：“說，快說！”

“我要怎么才能恢復！”

感受著肯尼斯對他的希望與期待，切嗣久違的感受到世界的扭曲。

明明是他親手將肯尼斯的身體破壞成這幅凄慘模樣。

此刻竟然成為了他唯一的救世主。

切嗣沒有理會快要發狂的肯尼斯，慢慢從口袋里摸出香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看著指尖那飄忽不定的煙霧，沉默了良久。

終于，在肯尼斯幾乎要忍無可忍的時候……

“抱歉啊，我是騙你的。”

切嗣平靜的抬起頭，看著頭頂漆黑的大洞，漠然的說道。

“被起源彈破壞魔術回路的魔術師，都將徹底無藥可救。”

轟隆！

伴隨著衛宮切嗣將肯尼斯最后的一縷希望火光掐滅。

無垢的凜然騎士，閃爍著誓約勝利的光輝，從空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