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正如季岱所說，連考三天梁鑫昊的確沒來找楊然麻煩，她心驚膽戰考完最后一科，正收拾東西，就聽到有人喊她。
楊然抬頭去看，是季岱站在門外，見她看過來，季岱笑著沖她揮了揮手。
“你怎么來了？”楊然仰起臉看他，眼中閃爍星光，亮晶晶的。
季岱愣了一下，隨后偏開臉，輕咳兩聲，正經道：“收卷快，下來看看你?！?
楊然與他一齊走，聽季岱回答，自己簡短地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轉過階梯，上了三樓，楊然不經意提道：“他……梁鑫昊，沒來找我麻煩?！?
季岱嗯了一聲：“我知道。”
“你就不好奇嗎？”楊然皺起眉，又多想起來，她始終覺得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結束，“他那么高傲，受了氣居然不想辦法討回來？這很奇怪。”
“楊然?！奔踞吠蝗缓八?
“嗯？怎么了？”
“你這幾天考試，也都在想他嗎？”季岱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么情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楊然不該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外人，他也不準。
“……”楊然沒想到季岱會這么問她，她一時沒想好措辭，緊張地開口解釋，“不……不是的。”
季岱盯著她的眼睛，順著她的話接下去，語氣有些急躁：“沒有想他？那為什么結束考試之后不是和我分享喜悅，而是說梁鑫昊?！?
楊然閉上嘴，垂眸不理他。
季岱一驚，才發覺自己情緒不對，他不自在地轉過頭，與楊然拉開一定距離，“對不起，是我逾矩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沒必要什么都和我說?！?
說完，季岱又看了她兩眼，轉身快步離開了。
楊然望著季岱離去的背影，很輕地皺了下眉。
他……是以什么身份說那些話的？
楊然腦海中猛然跳出一段話。
“阿然，我不準你和男生早戀！”
這回沒有陷入回憶，楊然甩了甩頭，恢復理智，她自嘲般笑了聲。
想多了，真是想多了，像季岱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和你在一起啊。
不要得寸進尺了，楊然。
要學乖，懂得分寸。
能做朋友，夠了，足夠了。
楊然警告自己，不許再向任何人投入諸多情感，連她自己也不行。
楊然沉默地收拾好書包，她直起身往窗外望去，天已經黑了下來，學校兩旁的街道熱熱鬧鬧，她看著諾大的景色，突然覺得很孤單。
在這個世界上，弟弟有愛他的母親，妹妹有愛她的父親，而自己什么也沒有，連愛自己的權利都沒有。
她生下來，就該學會獨立，學會閉嘴，學會舍棄。她沒有資格去得到自己喜歡的，想要的。
這個家，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不是個孤兒，卻勝似個孤兒。
良久，一股像被電擊一樣的酥麻感從楊然的腳趾延伸到小腿，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回過神來背起書包離開了教室。
現在是晚上九點左右，明天是周六，街上比往常熱鬧許多，楊然討厭熱鬧，她飛快地買了晚飯，逃似的離開了市街。
楊然回到宿舍，摁開燈光，看著空無一人的寢室，露出今天第一個舒心的笑容。
新二中是允許學生周末不回家在校住宿的，楊然早就想逃離家庭了，盡管當初報志愿時父母萬般阻撓，但還是讓楊然鉆了空子改了志愿，進了離家最遠且車費最貴的新二中。
因為這個，父母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聯系她了，暑假她一直在打工，累了就睡在店里，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況，不過也好，不打電話不煩她，是楊然最期望的。
最好這輩子都不要煩她。
吃完晚飯，楊然洗漱完就在書桌前寫作業。
寫了沒幾分鐘，手機跳出來幾條信息。
小季：「晚飯吃的什么？」
楊然愣了幾秒，突然想起前幾天季岱和她說要監督她的一日三餐，她起身走到垃圾桶旁，對著垃圾桶照了一張，發給了季岱。
小季：「？」
然：「吃的冷面?！?
小季：「……你下次能拍飯嗎？」
然：「不能。」
小季：「有什么不能，吃飯前先拍一張給我?！?
然：「知道了?！?
隨后季岱發來一個摸摸貓頭的表情包，小貓乖乖的，跟季岱的性子一點也不搭。
楊然不禁失笑，她摁了條語音：“這表情包可跟你不搭啊。”
小季：「只準你用？我也能用。」
楊然說：“沒說你不能用?！?
小季：「小貓生氣jpg.」
然：「季岱，你未免太幼稚了?！?
小季：「？」
楊然沒再回，她認認真真完成了作業，已經是后半夜了。
她伸了個懶腰，準備關燈睡覺。
此時手機彈出幾條微信。
是季岱發來的語音。
楊然盯著這條信息發愣，遲遲不點。
她聽過季岱演講時的音調，很好聽是獨屬于少年清朗但又帶點沙啞的聲音。
她也聽過季岱平時講話的聲線，平靜又安穩。
也聽到過季岱因為軍訓體能超載，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
楊然輕點信息，季岱的聲音發出。
季岱說：“今天的事，對不起。”
“你不要生氣。”
“你喜歡小貓嗎？我以后都用這種表情包，好不好？”
“睡得安穩，楊然。”
聽到最后一條，楊然不爭氣地留下淚水。
她愣愣地抬起手，隨意抹掉臉上的淚水，又氣憤自己太過感性，總會被別人不經意間的關心打動。
楊然，你缺愛嗎？
消息沒有得到回應，季岱盯著兩人的聊天頁面，微微蹙起眉頭。
看來，要多哄哄。
-
一夜未眠。
楊然面無表情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她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失眠是常態，早成了家常便飯。
季岱口中所說的“睡得安穩”，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楊然覺得很假，什么狗屁障礙，弄的她的人生一團糟。
她寧愿自己沒爸沒媽，是個孤兒，瀟灑自由，或許哪天她會因為搶別人的吃的被亂棍打死，也總比每天被病魔纏身，攪亂她的生活好得多。
楊然又與自己抗衡半天。
狼狽地從床上起身，去了洗漱間。
今天周末，學校除了他們這群寄宿的人，和門衛保安大爺以及執勤老師外，再無其他人。
楊然向門衛遞了申請表，自己騎上車背著書包去了圖書館。
路過小賣部，她停下來買了兩根火腿和一個面包，在路邊停車給季岱拍了個照片過去。
小季：「這么早？去哪兒？」
然：「圖書館。」
小季：「學校旁邊那個？」
然：「是?！?
季岱沒再回，楊然收起手機騎上車前往圖書館。
進入一樓，楊然找了個位子坐下，向服務員點了杯咖啡，大早上本就不清醒，楊然想喝咖啡也許能幫她提提神，反正聽別人這么說的。
楊然漫不經心地吃起早飯，剛往嘴里塞了口面包，手上的火腿上就被人搶了去。
“欸！”楊然順著手臂往上看，是一張她最為熟悉不過的臉了。
楊然驚訝地問：“季岱，你怎么在這兒？”
“看你發的信息了?！奔踞穼⑹掷锏脑顼埛旁跅钊幻媲?，把她的火腿收進口袋，順手拉來一把椅子，與楊然并齊坐著，“你的伙食太敷衍了，吃我的?！?
“……”楊然看了眼季岱帶來的一兜小籠包，粗略計算大概三十幾個，她微微皺起眉，向后退了退，“你自己吃吧，我沒胃口。”
季岱挑眉，不正經道：“難道是想我喂你嗎？”
“有病?！睏钊话姿谎郏@過小籠包拿起旁邊的豆漿，輕輕戳開，小嘬一口，“我喝點這個就可以了?！?
“那不行，我花了錢買了那么多，你不能浪費?！奔踞芬桓闭x凜然的樣子，好像楊然不吃完他就要給她一頓教育說辭。
楊然的嘴角抽了抽，不情愿地拿起一個包子，吃了下去。
季岱見她已經欣然接受包子帶給她的不適感，隨后自己也陪著她吃起來。
沒一會兒，兩人就把早飯吃了個精光。
楊然喝了好幾口豆漿，才把嗓子里涌出的不適感咽下去。
這讓她一個幾年來不吃早飯成習慣的人來說，過程很是困難。
好在季岱替她分擔了一半，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倍感身輕不少。
“謝謝啊，飯錢我轉你？”楊然問。
季岱按滅手機，回應說：“不用，算我請你的。”
“那不行，上次的忙我還沒還你人情，這次你又想讓我欠嗎？”
季岱很輕地搖了搖頭，低聲說：“我的人情你可以不用還的?！?
“為……為什么？”
楊然的心又開始瘋狂跳動，這次是因為緊張，她想聽到季岱的回答，哪怕不明顯，只要稍稍帶點關心，她就會很開心。
她會因為季岱的關心而開心。
很麻煩的情感，楊然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了。
“我們是朋友，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奔踞沸χf，然后又面露歉意，他仍對昨天的事情感到抱歉，“更何況，我還惹你生氣了，這不是想討好討好你，哄哄你嘛?！?
楊然呆呆地“啊”了聲，嘴角勉強牽起一個笑，“我沒生氣，你不用哄了。”
“真的？”
“嗯，真的，不用哄了，再也不用了。”
楊然轉過頭，隱藏自己失落的神色。
說不在意是假的。
他那么耀眼，那么開朗，闖進自己的生活，讓自己那么在意。
可為什么呢？做朋友不是更好嗎。
楊然也開始弄不懂自己的心思了，我真的把他當朋友看嗎？
這個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嗎。
楊然低頭看了眼腕表，頭也沒回上了二樓。
季岱也沒攔她，給她摁了條信息就走了。
小季：「一會兒有外賣，你記得取?！?
“才不要你的東西呢……”
……
“尾號3569？”
“……對。”楊然發誓她絕對不是因為季岱才下來取外賣的，她只是不想讓外賣被人偷拿走，不然又要欠季岱一個人情了。
店長拿給她，笑著說：“你男朋友真貼心呦，還給你買了飯后甜點?！?
楊然刷的羞紅了臉，忙解釋：“不是的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
“是是是我知道，不過阿姨可要告訴你，這個年紀還是以學習為主，戀愛可以談著，但不要做逾矩的事情啊。”店長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擺擺手讓楊然離開，“我懂我懂，我不會跟你們老師說的。”
楊然知道此刻她再多解釋也顯得蒼白，妥協似的笑了笑，轉身上樓了。
隨后，她越想越氣。
然：「你以后不準再來這個圖書館！」
小季：「？」
然：「我不喜歡吃甜品，我扔了?！?
小季：「好的。」
然：「你不生氣？」
小季：「不生氣?！?
楊然剛燃起的怒火被季岱一盆水澆滅，她冷靜下來，輕輕拆開外賣袋。
拆開小勺，她淺淺地挖了一勺，送進嘴里，甜膩感瞬間在口腔內爆開。
楊然不喜歡吃甜食，她認為事情總是會向壞處發展，所以不論她怎樣抗爭，到最后總會弄的遍體鱗傷，這點甜根本彌補不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或許也是因為頭一次真正擁有一份完整的甜，所以她嘴硬說不愛吃，確保無人再要，之后會偷偷藏起來，慢慢吃掉，細細品嘗。
然：「我喜歡?！?
小季：「什么？」
然：「甜品?！?
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