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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找回遺失在時間里的名字

“她的哥哥應(yīng)該只教會了怎么使用筷子吃飯,對于面對兇相的對手該怎么握刀似乎還沒有排列在序。你也瘋夠了,現(xiàn)在,我們該去找皇帝了。梧桐下手,不分輕重的。”無寂忽然松懈下自己一部分的警惕。

“姬爻。”無寂朝姬爻輕聲喊話,他看見姬爻把使用過的弓矢一支支重新收回背包。

“真實的世界她已經(jīng)瞥見了一隅,剩下的不是我們的工作。”無寂吐出帶血的唾沫,喉嚨間還是殘余血腥的微甜味。

“你下手可真重,我甚至認(rèn)為你真的失去了控制。”姬爻有些呆滯,沒有太注意聽無寂在說,他膝蓋彎曲一點,手撐著石頭墻讓身體得到呼吸和休息。

“現(xiàn)在出去也許還可以看見一點光線,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螢火出巢了。”無寂沒有重復(fù)對姬爻的喊話,他把自己的刀收好。

穿著淺藍(lán)色碎花洋裙的布娃娃乖巧的坐立在床頭,娃娃的身軀下填充滿羽絨的泡沫顆粒,擁抱感很柔軟。在她膝蓋上落有繡畫著森林木屋的毯子,蝴蝶在不規(guī)則的光線里穿行。一對柔軟的手掌朝蘇玉嬈回憶深處進(jìn)行試探,鑰匙在機(jī)械鎖芯里扭轉(zhuǎn)。木屋前面有清澈的溪流,可以看見魚躍,拍打著漣漪。

餐桌上留著溫?zé)岬臏涞卮跋碌睦渖德暱責(zé)舭邓{(lán)色。熱水注滿拿來泡澡的白玉瓷容器,睡意重復(fù)泛濫,一套薄紗刺繡的睡衣疊放在床尾。

蘇玉嬈觸碰著蜃樓下的虛幻,美好的光景鎖在泡沫里。

冰冷的風(fēng)和被毒牙命中的痛覺把蘇玉嬈帶回現(xiàn)實。

她臉色蒼白。

對面的無寂一樣面無表情。

雨聲漸長,聲音細(xì)碎的快要消失在擁擠的人群里。

“借老板的鮮花店短暫的躲避雨水,現(xiàn)在離天晴還有很長的時間。”觸碰到半枝蓮花卻沒有留意老板低頭后的含羞。

“上次她送你的暹羅貓已經(jīng)養(yǎng)到了幾歲,或許關(guān)于貓的幼崽都已經(jīng)繞成了一次圓圈。”雨擊打鼓聲綿長,烏云堆疊厚厚一層,似乎在熾熱的星云體系上束縛冰涼的枷鎖。

談話聲蕭瑟,含在嘴里的糖快化了。

把領(lǐng)帶隨意的掛在衣領(lǐng)上,繩結(jié)位置松散,玫瑰金色的肩章下銜接著一縷流蘇,一瞥的祖母綠色忽然闖入一整片金色的稻田,打擾了原本的安寧局勢,灰色羽翼的隼在稻草人的肩上停下,下降中又一次攻陷了一座城池,掀起硝煙。

在演武殿和英靈殿交界的十字路口,再通過婉約售賣鮮花的花店,眼前的鐘樓古銅色,高聳深入云間。

“學(xué)生下課了,今天播放的鈴聲總算和之前有了分別,是不是嵌入了新的角色。”元議院的會議室幕門半敞開,有茶香和煙熏味一起流竄至門前,陸思冥停下腳步,她的裙擺卻超過幕門一毫厘。

“小陸,這里沒有外人。”里面的人對陸思冥發(fā)出語言邀請。

“可我就是一個外人哎,我甚至沒有參與過元議院第一次的會議。”陸思冥在門口踱步,也不時朝走廊外看。

“我不記得有雨,還是現(xiàn)在的天氣預(yù)報已經(jīng)到了失靈。”雨在廣場中央落下,然后向著左右擴(kuò)散濺射開,軟底的松糕鞋和酒紅色漆釉面的高跟鞋都踩進(jìn)積水里。

陸思冥把頭發(fā)散開再扎好,又猶豫過一秒,在一滴雨落在樹葉面上,她推開元議院的幕門。

“好久不見了,座椅上居然還沒有落下灰。”選在靠近角落的位置,陸思冥坐下,她折疊好未拆封的信紙,放在抽屜里,打算就這么守著,守著直到天黑,直到下一次的四季輪回。

圓桌會議上出現(xiàn)的人都讀不出陸思冥此刻的心思,這樣就是最好,想睡覺就有人來贈送枕頭。

“對于今年學(xué)生的培養(yǎng)計劃,我把權(quán)力就交托在小陸和李謙思這里,外面還在下雨,我也要回家收拾衣服和被子了。”斗篷之下是蒼老的聲音,仿佛已經(jīng)活過上千年的歲月,老人面對年輕或者是自己對立的一方人,那顆想要嗜血殺神的心和態(tài)度也悄悄隱藏起來。

“小陸,年輕人的心態(tài)不妨大膽一些,天幕墜落以后,還有上一輩的老人在撐。”第一位離開座位的是歐陽靜雪,他沒興趣來聽,參加元議院的圈子只是出于無聊想著打發(fā)時間。

“歐陽靜雪,一個安靜文藝的名字非要做一些暴力血腥的事情,他這樣的脾氣,這名字怎么算都不應(yīng)該在他身上。”出現(xiàn)在陸思冥肩上的白尾貓發(fā)出夢囈。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惹出麻煩事,用時間來煮咖啡多好。”陸思冥也準(zhǔn)備起身離席,李謙思卻早在她前面一步。

“權(quán)力這種東西我不喜歡,你都拿走。”李謙思背上掛著一只米白色獨角獸的背包,她腳步急促,似乎快過了風(fēng)。

“我也不喜歡吶,就像是背負(fù)了一整座山,知道花和王冠的位置,可還是有很多人死在了路上。”陸思冥也起身要離開,她進(jìn)來時,今天的會議已經(jīng)快到尾聲,她碰巧見證。

風(fēng)急促,旋轉(zhuǎn)之下成了范圍更寬的風(fēng)陣,被困的螞蟻千軍潰敗。

“好像忘記收衣服了,按照現(xiàn)在下雨的趨勢,明天只能穿裙子來聽課了。”離落幽蘭已經(jīng)讓雨水打壓的抬不起頭,固守的泥土也被逐漸攻破。距離稍微在遠(yuǎn)一邊的啟思藤竹也嗅到一絲不安,鋒利的竹子葉脈一瞬間也不好出手,風(fēng)雨壓城,手掌之下的庇護(hù)也要被傾覆。

陸思冥停在樓梯口,她說。

“剛才說出的話其實不用太認(rèn)真,你的獨角獸蠻可愛,是在哪家尋覓到的寶貝。”

“我的衣服也來不及收回了,所以明天有人陪你一起穿裙子。”李謙思看著空余一半空間的背包,她沒有帶雨傘。

把穿在背心外的襯衫換下,李謙思把襯衫支撐在頭和肩上。

陸思冥肩上的白尾貓招了招手,胡須也靈敏的感應(yīng)著周圍。

“真好,還以為明天我只能一個人當(dāng)一處很特異的風(fēng)景,雖然說我也有貼近皮膚色系的長襪。”陸思冥把自己的雨傘抖落開,似大朵褶皺荷花一般。

“勉強(qiáng)夠支撐到我們回到宿舍樓下,不然謙思你就委屈點往我這里再靠近些。”陸思冥眨眨眼,她伸出手,向李謙思傳遞好感。

李謙思看了一眼她,一下子沒有說話。

“我還沒有和一個人認(rèn)真說過晚安,所以我和時間走的一樣快。”陸思冥忽然消失在樓梯的盡頭,李謙思只聽見一聲貓叫。

時間在走,在李謙思眼里走得很慢。她走在陸思冥身后,方向卻朝著靠近南岸港口的海。

冥王之眼,一年只發(fā)生兩次漲潮現(xiàn)象的海域,第一次是在新年初始,月亮顏色是占據(jù)一半的血紅色,引力在遷徙,推動著海潮洶涌。

“那第二次呢,還需要等待多久才會看見。”有人問,此刻海域平息,是不見波瀾的。

魚群驚落,是黑海白月。

沙子吞吐,把李謙思的腳步聲和踩踏的重量都吞沒殆盡。

“第二次,黑海白月,月是極晝,海為永夜。”李謙思后背生出無盡的寒涼,她已經(jīng)捕捉不到陸思冥的痕跡,詭異的是她聽見了雨順著雨傘骨往下滴落的聲音,只有一剎那的驚覺。

“陸思冥。”她左右轉(zhuǎn)身,眼前除了一片漆黑。

海潮上浮,蔓延到李謙思腳邊,她提起裙擺向后退開距離。

“你出現(xiàn)幻境了,不過腳下的這片積水好像也裝不下太大的場景哦。你叫我的名字好用力,我就在你前面,現(xiàn)在停下來等你一起同行了。”陸思冥抱住李謙思的后背。

“冥王之眼,那謙思你看著我的眼睛,會不會害怕。”陸思冥靠近李謙思的側(cè)臉,從她唇間吐出溫?zé)嵋矌е岳驕\香的呼吸聲微弱。

風(fēng)撞在走廊兩側(cè)的圍墻上,墻面像是白堊紀(jì)時代遺留下的產(chǎn)物,觸碰就是碎裂,和今天預(yù)告的風(fēng)速大小無關(guān)。

風(fēng)開始攀登,鋒利的氣息指向宿舍最高樓層,最后一間房里的人已經(jīng)熄滅了燈,她用羽絨的被子把自己全部包裹,呼吸逐漸進(jìn)入平緩。下午的體測給身體帶來也留下些后遺癥,金屬熾烈發(fā)燙,灼燒在皮膚表層,再往骨子細(xì)縫里鉆,連接骨骼的脈絡(luò)也被撕扯到極限。

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安眠。空調(diào)散播的冷空氣左右裹挾著司驚弦,視線聚集焦點有些乏力,眼眶泛紅,紅色的血絲游離無序,眼上刺痛,天花板上的萬花芳華也變的猙獰可怖。

風(fēng)用力敲打窗戶,緋色紅木樞無法忍受這種自然的野蠻力道,發(fā)出不安定的聲響。司驚弦抓住枕頭抵在腰側(cè),身體的重量往右傾斜。

“今晚只有星星和月,冥王答應(yīng)不會在今晚所有的時間里張開紅色的眼睛。”宿舍樓前,陸思冥開始涉足第一階樓梯,每踩過一階都像是驚擾過一次平靜沉默的音符。

李謙思在背包里翻找鑰匙,似乎她也要打開藏在盒子里的一些秘密。

人影無聲,她在零零一號門前停下,漆黑色的海水也停滯在她腳邊一步。

座頭鯨抬起笨重的腦袋,呆滯的朝燈塔方向看,明亮黃色的航燈幾乎貫徹到海里最深,魚群繞著這柱光線游曳。

赤色的鋼鐵巨輪已經(jīng)進(jìn)入避風(fēng)港,大副在逆風(fēng)位置點燃煙,良久才肯呼出一口潮濕的煙霧。

座頭鯨繼續(xù)和航燈的長遠(yuǎn)光線對視,溫暖的洋流浩瀚,入侵著這只大家伙的眼睛。航燈指向一處孤獨的山,屬于山的棱角全部被夜晚這張巨幕吞噬,座頭鯨發(fā)出深沉的叫鳴聲,鯨歌回應(yīng)著這柱信號,此起彼伏。

不談居合的僧侶在鯨背上彈奏琵琶,楓葉的時間太短,碰不到海洋的屋脊,白色的月光顯露,開始分割兩岸。暖風(fēng)延繞,環(huán)流里分散著咸澀。

酒樽里盛下一半的清酒,天上枯瘦的月倒影在里,有風(fēng)吹就偏左邊的搖晃。座頭鯨的航向也偏左,洋流在它側(cè)鰭邊反復(fù)折返。

魚群聚散,繞著座頭鯨這座海上孤島緩緩吟歌。低頻率的聲音無限環(huán)繞,座頭鯨位置在中央,四面八方都有斑斕的魚群追隨。

一聲鯨歌嘯唳,現(xiàn)在聽著相似千萬蜂鳴,聲音聚集成了狂潮,朝著島中央沖鋒,座頭鯨也堪堪回避,巨大的身軀擺動驚起波瀾。座頭鯨快速下潛沖撞了魚群,盡管剛才它們還是自己的簇?fù)碚摺?

琵琶聲起了蕭瑟之音,僧侶挽起寬袖,彈撥的聲樂在風(fēng)里傳播,是花開一剎,柔軟的香盤旋在庭院中央,有花落劍鋒之上,從容不迫。忽然疾風(fēng)驟雨,打落一地花殘,僧侶朝向遠(yuǎn)天又把視線牽扯回到眼前一樹,海棠梨花落,淚入池中眷鴛鴦,《草木集》第一序記言。

風(fēng)不肯停歇,只好把酒和殘缺的一瞥月色共飲入喉。

座頭鯨生起感知,屋脊上的人已經(jīng)離開。

霽月清風(fēng),碧海潮聲。

月?lián)u搖晃晃,樹影婆娑不正。

散落一地的衛(wèi)生棉,包裝華麗,一張折疊椅無人來坐,嵌在天花板里的燈光孤獨,垂直著,依靠釉面的地磚才折射出佇立的白色光。

浴室里的燈熄滅,溫暖的水霧也在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消散。

擺放在洗手臺上的瓶瓶罐罐,偶爾透著玫瑰的高貴香氣,可以攜帶走的化妝鏡,鏡面沾染上山茶花色的印痕,像是唇印,親吻過柔軟的肌膚也被暖色入懷。

天臺安靜,風(fēng)路過也無聲無息,這里的視線被臨天的高樓遮蔽,看不見拿海洋做地基,在上建筑的巡航燈塔臺,方圓海里都可傾聽魚群和鯨的低祈聲,凌含坐在天臺的圍欄邊緣,圍欄是老舊的,已經(jīng)生出鐵銹,雖是搖搖欲墜,卻凌含不為所動。家里寄送出的信件被他遺忘,只領(lǐng)走了一罐新年的奶粉。

也不是個孩子,就別跟在大人背后苦惱沒有糖吃,哭鬧著無理取鬧,眼眶紅了過后躲在被子里幻想著數(shù)星星。

月光走了,走的匆忙,凌含側(cè)手翻身下了圍欄。

“也許時間久了,圣師堂會是你第二處家。”家里兄長留言,時間是入學(xué)后的第三天。

凌含把可樂隨意扔在沙發(fā)上,身體忽然柔軟的像只貓,蜷縮在沙發(fā)陰暗的角落,夏蕊走過,把絨毛的毯子扔在凌含身上。

“剩下一半的酒,是放好在冰箱還是現(xiàn)在喝了,反正明天早上也不用早起。”夏蕊打開電視,雪花轉(zhuǎn)為黑白。

梨花開在凜冬,城市里開始迅速降溫,加絨的呢子大衣搭配紅白色格子紋的長款圍巾,有學(xué)生散步出現(xiàn)在梵京街的首尾。

“好像沒有好看的娛樂頻道,電影也是前幾年寫的爛劇本。”夏蕊把電視聲音調(diào)小。

“你是屬貓的嗎,等著人來照顧。”夏蕊坐在沙發(fā)右邊,冷漠瞥眼凌含。

“不過奶粉的適用群體有很多,你這貴公子端著的也是百里挑一的商品。自己把水煮沸,我不是家里選給你的保姆。”夏蕊伸手去拉凌含,摘葉飛花一般,她手上的力氣增加,猶如虎撲擒拿。

凌含神情空洞,沒有太強(qiáng)烈的反應(yīng),他手腕被夏蕊擒拿高舉,現(xiàn)在真的像是一只被主人捉弄的寵物貓。

“病怏怏的,沒意思。”夏蕊把抱抱熊推進(jìn)凌含懷里。

“睡覺還是把酒煮熱,然后一起等天亮。”之前的話題作廢,夏蕊也不想再延續(xù)。

“過了考核期,接下來要通過的門,路上應(yīng)該不平坦。”凌含眼里稍微回神,他心臟猛然顫抖,瘦鬼荊棘的寒芒又一次在他眼前劃出鋒利的弧線。

“姐姐說在害怕的時候要吃糖來安慰神經(jīng),在封閉的長廊里,哪里會有一顆糖,呼吸都是奢望,就別提太陽,好像多少力氣也打不進(jìn)那一堵鐵壁。”凌含推開有自己一半高度的抱抱熊,忍住了一聲咳嗽。

“圣師堂挺開放,默許了你和我在一個空間。大房間讓給你,合上窗簾,我可不喜歡和月亮一起熬夜再看天亮里的太陽。失眠比死難受。”和剛才不同,凌含似乎回到了野蠻的狀態(tài),捕獵前先和獵物打聲招呼,算是他的先禮后兵。

“別裝了,你這傻子,一只不會說話的抱抱熊消化不了你的孤獨感。”夏蕊不愿參與凌含現(xiàn)在的情緒,上升太快,也墜落的更徹底。

布滿天幕的星辰從破軍位開始閃耀,又在貪狼位熄滅,文曲武曲作壁上觀,巨門合掩。

“為什么要入學(xué)圣師堂,你是一個順從家里大人的乖小孩嗎。”夏蕊拉開落地窗。

“這樣的問題也會同樣埋在自己心里,是我自己不想主動提起,有的人沖過終點線,就沒時間來顧身上衣服上染上的血,有的人和我們一樣沉默,忘記了責(zé)罵出這個題目的人,不過我看見,他和她們都瘋了,然后被老師驅(qū)逐出圣師堂。我和你是幸運,暫時沒有被這里的老師察覺出害怕和恐懼。”落地窗只透出很微小的縫隙,外面人山人海般的熱鬧,行人手上提著的花燈,也是繁華里的一角落光亮,偏愛的人用血肉抵抗風(fēng)雪,愛不自知的人把心臟裸露在火和惡魔的眼里,聽送葬的幽冥歌,渡白色的橋,孟婆在橋頭站立,她身邊正煮著一鍋冷湯。

夏蕊半躺在沙發(fā)柔軟的漩渦里,一雙柔藍(lán)色的襪子上,系成蝴蝶結(jié)形狀的一段緞帶上反射著天花板上的燈光,猩紅色也魅惑,狐貍穿著酒紅色的高跟鞋,抽著濃煙。

“你不在意這兩個人今晚鬧出些什么動靜,你心真大,龍歡。”陸思冥停止敲門的動作,她落下舉著的左手,退出兩步距離,剛好和龍歡站在同一塊地磚里。

“你我都年輕過,也同樣見識過塔塔河邊的落花流水。”龍歡搖搖頭,她依舊站在原地。

陸思冥輕聲嘆氣,“好嘛好嘛,你有你執(zhí)著的相信,那我只好陪你一起相信著什么了。”她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tài),將軍站在烈風(fēng)之下,從容不迫。

“但愿他不會伸手找我們討要一碗孟婆湯,說真的,我在這條路上不知道也害怕過多少次,前面是越來越窄的木橋,身邊就是叢生的雜草枯藤,后面有寬敞的大道,可是,我怎么回頭呢。”嘆息聲徘徊在走廊兩頭,首尾都是哀怨,背對月光的離落思緒一點一點的被剪刀剪碎。

溫度上升一度,房間里不需要加上入冬才穿的衣服。

“知道鯨歌嗎,那是一種孤獨的演奏,只出現(xiàn)在深海里。”夏蕊隔著落地窗手指朝向海面上洶涌的漆黑色。

她眼底漆黑,看不見一絲光亮。凌含沉默的倒上煮熱的酒,一片洛神花落,血紅色開始蔓延出這個房間的框架。

“你好像很孤獨。就像深海里喪失方向的鯨。”凌含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鐘,時間還早,時針和分針剛好存在一個完美的十五度。

“那是你自己,別把自己的心思和孤獨感隨意就擺放在桌上,沒有人會同情理解,也不會存在一分鐘的共情。別指望大人會施舍出一塊糖或是一塊面包,想成就你的王位,所有看得見的東西就都要自己爭奪,或許手段臟的像是荒野里的盜匪。”房間里忽然有風(fēng)聲,門和地磚之間的縫隙被開鑿出更寬,門外的人影也順著進(jìn)入房間。夏蕊咽下酒水,眼神鋒利的像是淬過火的刀。

“有人總在關(guān)注你,這樣的待遇在圣師堂少見。”夏蕊看著房門,似乎敲門聲隨時會響起。

“你真的是那種聽從家里安排的乖小孩嗎,就算是擁有妖師銘的人也喜歡著門外的一份自由,來這里,好像只是為了得到一件趁手像樣的兵器。”夏蕊的目光依舊不超出門上的范圍,那聲突兀的腳步聲早早被她識別,長廊里的壁燈有序亮起,尾末的一盞古銅色的燈,燈芯已經(jīng)燃燒一半。

凌含終于開口。

“哥哥可以選擇左右,我現(xiàn)在只能聽哥哥的話。”凌含忽然失去言語的底氣,最后的字眼讓他咽下,消化在胃里。

“連面對面去和她說出退出的膽子都沒有?乖小孩,這是你今年的悲哀。”夏蕊的身形陰影覆蓋住凌含,在他上方懸掛的八邊棱形水晶吊燈也開始搖晃,影子在地上延長又縮短。

門外的人極力克制著,連同心跳聲都掩藏消失在水里。

“所以被接受喜歡的人是你不是我。夏蕊,排名第一的人是你才對。”凌含來不及去聽門外的細(xì)微,隔著一扇門他也可以被監(jiān)視。

陸思冥轉(zhuǎn)身,和龍歡一起去看流浪在天幕間的云和星。

“再啰嗦,天都要亮了,以后少看那些沒營養(yǎng)的空話。拿上妖刀的你似乎沒有臉上浮現(xiàn)出的仁慈。”鐘聲空靈長久,掀動塔塔河水面上起了波瀾。

“好嘛,那我們來猜這倆孩子下一站會是出現(xiàn)在哪里。我可不相信有人會好好睡,至少我的好奇心比貓重。”陸思冥數(shù)著凌亂的星星度過此刻無聊的時間。

“你喜歡看重的學(xué)生,記得要及時送上一罐牛奶,安慰這東西,要隨時準(zhǔn)備好最高等級。”陸思冥拍了拍龍歡聳立的肩,她身體一半的重量下壓在此,好像不在意自己這個搭檔的心情。

“你很惹人煩,至少現(xiàn)在,你打擾了年輕人的話題氛圍。”龍歡拒絕,她回頭一瞥,眼神淡漠。

“其實我挺看好這個家伙,雖然手上動作笨拙,心智也和孩童無異,你這個為首的師姐,怎么一開始就要放棄。”黯淡的破軍星位忽然亮起微弱的光斑。

龍歡依舊只是一瞥。

“你在惋惜還是對他產(chǎn)生了悲憫。”

“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是天真的看星星數(shù)星星,成年以后的世界,你涉足的膽子也不大。”陸思冥挪開步子,她的身影消失在門下可以窺見的縫隙里。

“不如沿著海岸線走走,反正你也睡不著。”聲音默契的重疊,夏蕊在衣柜里翻找出適合自己的一身白襯衫。

“山野里的頑靈,比作一只未受教化的猴子。”龍歡走進(jìn)長廊盡頭下的陰影里,避開了夏蕊戛然而止的巡視。

“是在指他,那這個比喻不算過分,是在指她,就太不大雅了。被保送的第一也是第一。”陸思冥看著夏蕊離開,軟底的帆布鞋在樓梯上沒有踩出多少聲響。

凌含跟在后面,莫名有點乖。

“我們將要去到哪里,也許今晚上會遇見滿月,潮汐上涌沸騰,水流千萬斤的沖擊全部撞在燈塔和銅墻鐵壁上,守夜的人要高舉紅色的旗幟。”凌含牽扯住夏蕊的衣服角,他腰間被捆綁住繩索,夏蕊抓住一端鎖扣,她帶著這個還差十四個月才成年的他。

“真的不敢相信你在龍蛇道里究竟多慘,潮汐上涌到最高峰也不會淹沒你,今晚不是滿月,最多就是半弦角。”夏蕊訓(xùn)斥著這個處事過分小心的他,字句些許鋒利。

“只是沿著海岸線走出幾百米,你干嘛要把眼前事與未發(fā)生思考的如此害怕。”夏蕊和凌含之間維持住兩步距離,被海水泡過的沙子增生出吸引力,軟底的帆布鞋踩在上面總會下墜。

“偏右點,右邊的沙子干凈。”凌含搶先在夏蕊之前用自己的身軀阻隔出一條路,干凈的海沙輕輕就可以從褲子裙子角上抖落。

話音落地,被流沙帶進(jìn)深海。

夏蕊看見在凌含眼下腳邊的寄生貝殼,一面是青虹色也泛著琉璃光,貼在水里的一面就成了灰暗的鐵銹色。

“不如撿起來碾碎放進(jìn)瓶子里,加上同樣碾碎的曇花,這樣的香氣足夠撥動一次原始的味道。”夏蕊彎腰來撿。

“前面會存在更多的奇觀,沿海居住的人群會在落潮后來到海岸邊境,準(zhǔn)備了鋒利的撬刀和堅固的捕網(wǎng)。”夏蕊把寄生的貝殼裝在手提袋里,在淺水灘里漂浮的九足章方向向前,每一次的竄動,都會吞吐出油畫般的墨綠色。

“風(fēng)化的貝殼和海沙,只是有曇花香不夠,要加上千指海葵的第一層鱗片還有風(fēng)下妖的蛇骨,最后算上單色紅魔玫瑰的花心才夠。”凌含指著九足章的游動方向。

“九足章會在游動范圍里吐出一圈神經(jīng)毒素,沒有捕捉的千絲網(wǎng)和可以轉(zhuǎn)彎的千機(jī)矛,夏蕊你現(xiàn)在的能量不夠。”凌含用樹枝撥開遮攔在九足章前面的一團(tuán)海草。

夏蕊有些不解,她意外于凌含所說的信息話語。

“這些不是老師會提起的,圣師堂的圖書館,第三樓層,我最喜歡去。”凌含看著九足章離開夏蕊的視線。

“暴力武學(xué)我真的不敵你。”凌含習(xí)慣的低下頭,仿佛夏蕊就是高高在上,高山流水,凌含的認(rèn)知里,自己從來是不起眼的一潭死水。

夏蕊把繩索鎖扣一端也扣在自己腰間的絲綢帶上。

“看來被鎖住的不該只有我和你的安全,自由不該被禁錮。”夏蕊萌生出歉意。

“我們現(xiàn)在朝北岸在走,盛放的煙火在南岸,不如回頭去看看,這里只有蜉蝣和稀罕見的生物族群,我剛才已經(jīng)踏入了這塊領(lǐng)域,已經(jīng)惹怒了這里的平衡。”夏蕊轉(zhuǎn)身,把自己的右手落在凌含的右手心上。

“現(xiàn)在你帶我走。”夏蕊露出笑,蜂鳴在花深處演奏。

呆滯的鯨,洋流在它側(cè)鰭邊上不停折返,這給笨拙的座頭鯨帶來了阻力,無數(shù)從海底上浮的氣泡讓光線模糊,鯨歌失去了傳播。

月亮轉(zhuǎn)身,涼薄的紗衣脫離,像是被開天的刀斧把圓滿的月光劈斬成缺,沙灘上的陰影迅速擴(kuò)散,野獸般嘶吼著追逐在凌含和夏蕊身后。披著霜雪的狼在招引自己的族群,山下林間驟然鐵蹄聲作疾。

“氣候又不準(zhǔn)啦,可愛的崽子,還不快逃,月亮發(fā)起狠,是會吃人的哦。”陸思冥坐在船舷邊上。

“好嗆人的煙,以后航行要給煙和煙盒鋪上防潮的干草堆。”她撕開集裝箱上的密封袋。

“剛剛?cè)敫圻€沒有登記在手冊里作為物件清點,你這性子好急,也不問就自己動手了。”大副指著集裝箱里第一層的東西。

“把干草拿開,下面裝著學(xué)生要穿的制服,我看過了,設(shè)計手感和布料都是上層,還很貼心的給女生配好了系緊衣服的綢帶和扎頭發(fā)的發(fā)帶。”大副看了一眼羅盤和儀表盤,除了已經(jīng)標(biāo)注好的顯露出的礁石區(qū)和存在可能性的暗流墻,剩下的就都計算在安全區(qū)里。

“可是今年入學(xué)的崽崽們,里面有幾個特別不乖的對象,對好看的衣服不太會入眼,也許他和我一樣,喜歡酒和煙,只是現(xiàn)在他還沒有打火機(jī)。”陸思冥按照集裝箱的編號往下找,她又準(zhǔn)備撕開密封袋。

“煙和酒,還有金槍魚罐頭,一些熟食罐頭都在第五十號集裝箱靠后排,大小姐就不用一個一個的拆了。”大副心疼,他只是兼職了這批集裝箱的押運人,和這艘代號阿瑞斯的巨輪一起斷浪劈海才是他最樂意的核心工作。

“確認(rèn)羅盤指南和對儀表盤上的航海方向識別,這工作本該是交給二副來做,海行的搭檔昨天下船休息,算上今天明天,我還要等待一個禮拜。大小姐你是知曉的,在海上的日子很難過,風(fēng)是咸澀滋味,一整天吃的餐食都不是廚房供應(yīng)的熱食,第三船艙里其實有一間后廚房,不過只有些火腿和干乳酪。”大副把拿來割開密封袋的折刀給陸思冥送去。

“阿瑞斯不是一艘觀光的郵輪,每一天都在海上和巨浪交鋒。我在船尾自己改裝了一架連續(xù)射擊的火箭炮,還儲備了兩箱彈藥和一支三棱式猛禽發(fā)射火炮,就兩箱,甚至只夠完成一半的爆轟。我也害怕哪一天就碰上深海里的美杜莎。”大副把日歷翻到今天的一頁。

陸思冥把裝著煙和酒的集裝箱上的密封袋拿刀割開,露出了一整塊長方形的泡沫板。

“山海和七星糖,這批的煙酒和去年不同哎。”陸思冥拆出一盒七星糖,撕碎煙盒里的錫箔紙,抽出一支比自己食指短的煙。

龍歡也踩著船舷邊架放好的扶手梯登陸甲板。

“您也來了,我猜是和大小姐一起在監(jiān)視走在前面沙灘上的兩位年輕人。”大副用螺絲刀直接卸下酒瓶蓋,他給龍歡遞過一瓶。

“崽崽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不要總是去猜,在海嘯入侵前通知二位回家就好了。”陸思冥看著比平時要小很多的煙圈,她察覺嘴角的一絲涼甜。

“拆封的這兩箱送給大小姐了。”大副自己卻沒有拿集裝箱里的東西,他看著被風(fēng)吹起的一截密封袋,有些出神。

在沙灘上也可以撿到特別珍貴的明星貝殼,夏蕊用衣袖口把貝殼上的沙礫擦走,她背著小巧的方形包,剛好可以裝進(jìn)。

“我說兩位,對于下面的二位,真的不用看管嗎,撿拾些好看的貝殼倒沒有什么,要是無意踩了蟒蛇的巢穴,我們這邊好像沒辦法第一時間救援。”大副總是朝船舷外伸首張望,除了千奇百怪的貝殼和一半埋在沙里的螺,凌含留下的足跡還是明顯的深淺不一。

“他腳下踩著的是淺水灘,況且蟒蛇對他這樣的崽子不感興趣。”陸思冥不以為然,久坐深山王位的妖怪不用靠欺負(fù)一個還沒斷奶的孩子,來找成就。

“贊同,如果他不行,就自己離開,圣師堂不是仁慈的修道院。”龍歡保持著一路上淡漠的表情,酒讓她暫時擱置下。

“專心守著你的船,這個世界不會崩塌,下面二位的生命線還很長。”陸思冥找來一張椅子,她把毯子疊放好在上面,身體最后依靠,血液里流竄的各路細(xì)胞都在放松。

大副聽從了陸思冥的話語,把目光放回掌舵和拆封的一箱酒上。

“有重量級的火炮,也儲藏了罐頭,有淡水和食用的鹽,甲板下還壓存著一件具有獨立意識的生物型鎧甲,你的船,價值連城。”陸思冥躺在椅子里合眼休憩,她眼瞼垂暮前,還是有星星的光團(tuán)正在擴(kuò)散,勻開紫色的光和霧。

“阿瑞斯投放入海進(jìn)行巡航使用,陸思冥擔(dān)任了指揮。”龍歡翻找四周,露天之下沒有發(fā)現(xiàn)第二張椅子,她手指觸碰桅桿,發(fā)現(xiàn)這樁十幾米的鋼鐵柱子已經(jīng)被海水侵染濕透,無法當(dāng)作依靠的目標(biāo)。

“我去搬出來,不敢少了讓您休息的物件。”大副有些局促,手腳也慌亂。

鐵鑄的船錨沉入海底,深海里的流沙迅速把船錨包裹,不知名的珊瑚群也慢慢聚攏成堆,小山一般的在外拱衛(wèi)。

阿瑞斯一動不動,沉默里巋然。

七星糖被火點燃,有海綿柱的這端被龍歡鉗制住,櫻花形狀的煙幕又被雨擊碎,最后下落,只有一小塊被龍歡拿掌心承接。

“我們要走了,也很快會有人來接替這些位置。”龍歡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哀傷,現(xiàn)在只是微微細(xì)雨,不算是洪水猛獸,要挾聲勢還在沉睡。在七星糖燃燒還剩下三分之一時,她才淺淺吸入一口,有樹莓味道的粉色煙霧只在龍歡口腔里停留一秒。

雨繼續(xù)擊碎煙霧,粉色的煙落入龍歡的半個手掌。

“你好煽情,你現(xiàn)在的情緒都被愛慕的氣息掌握,七星糖本來就是給年輕人在愛意和思慕里專門設(shè)計出的一款,女孩不喜歡濃烈的煙味,也不好打擾男孩無法比喻出的心情。”陸思冥不似龍歡那般感性,她拍落肩上的一團(tuán)煙霧,其實也不用她動手,有風(fēng)起就會吹走這些讓人心里生起疲倦酥麻的東西。

“蟒蛇,這讓我想起一個人來,緋色和漆黑色交織的兩層斗篷和寬大的帽子,遮住十指的衣袖,三層針織走線的半身裙,遮陽也可以避雨的傘。龍歡,這個人你也見過。”陸思冥抬起半邊身子,她把毯子從背后抽離。

“凌瓏,不知道是凌家的哪一位。”陸思冥枕著僵硬的椅子背,她把毯子披在自己膝蓋上。

“毯子是還有的,平常習(xí)慣在船艙或者駕駛室里休息,耳朵隨時聽著警報,也隨時準(zhǔn)備穿上救生衣跳入海里繼續(xù)求生或者真的和妖怪遇見,那就要看命了,我可不是職業(yè)的妖師。”大副在著裝大氅的后側(cè)固定了一把雙發(fā)式的左輪,彈匣也改造的可以擴(kuò)容二十九發(fā)子彈。

“為什么不裝滿三十發(fā),你的體力足夠支撐,再背負(fù)一架拆裝式蝰蛇式?jīng)_鋒槍也是有余力。”陸思冥看向大副。

“最后的子彈留給自己?我自己準(zhǔn)備的生路都不會只有一個方向,你是阿瑞斯的第一主人,為什么不在甲板上再組裝出第三件殺器。”眼神凌厲,陸思冥的語氣像是在對大副進(jìn)行拷問。

大副選擇沉默,他默默的把新的毯子從倉庫取出。

“上個月,凌瓏在甲板上也說出這樣的話,他指著從海里冒出頭的一只幽冥黑色的蛇,凌瓏那天也穿著幽冥色的風(fēng)衣,海中央的風(fēng)很快形成龍卷,我甚至來不及打轉(zhuǎn)掌舵方向。凌瓏踩踏上船舷上的圍欄阻隔板,他和黑色的蛇對視了好久,在蛇上肢軀干的鱗片下,隱約看著有血在滴落。”大副承認(rèn)出一個自己巡航時的見聞,凌瓏贈予了一顆蛇牙給大副,他放在了一個鐵盒里。

“凌瓏似乎產(chǎn)生了興奮,他拔出他的刀,聽見凌瓏叫出的刀銘是地獄迦樓羅。”大副自己接著往下說,語氣意外的平緩,陸思冥擴(kuò)散的兇煞氣場沒有影響到他。

“船上的所有火炮集火,是凌瓏看著我裝上的。”大副自己的這瓶酒已經(jīng)見底,他臉色微醺,也似乎醉了。常年外出在海的東南西北,大副的一身骨頭最終染上潮濕的氣息,現(xiàn)在他就拄著龍頭是雕刻出鸚鵡螺形狀的一支拐杖。

大副步子忽然開始蹣跚,沒有了剛才冒著火的沖動性子。

陸思冥意外聲起。

“我甚至以為你是被炮火給炸傷了腿,你的傲氣在我眼前瞬間就消逝了。海上的冬天很冷,你有沒有好好穿上保暖的衣服。你現(xiàn)在看著像個心細(xì)的小老頭,唯一區(qū)別是口袋里沒有一盒陸地上生產(chǎn)的煙,也沒有一對沉香的眼鏡架子。”陸思冥不想再對大副的生活記憶做出太多搜尋,她擺手作罷。

“凌瓏呢?也在這片海域消失了嗎。”龍歡問,眼里浮現(xiàn)出漠然的光。

大副沒有繼續(xù)回答,他微顫著轉(zhuǎn)身,左手一直按著拐杖。

“凌家人的脾氣歡歡你就不要計較和認(rèn)真了,一個凌燚,加上一個半成品的凌含,你的腦袋裝不下太多事情的,不如我陪你喝,喝奶茶都行。”陸思冥擋在大副和龍歡之間,她心里已經(jīng)察覺龍歡想要脫口而出的疑問,不過這個疑問最后的答案,是大副一定不被允許知曉的禁忌。

“歡歡,你覺得凌瓏這個名字是男生還是女孩,我猜一定是個可愛的女孩。”陸思冥把圍欄的鑰匙拿在手里準(zhǔn)備解開封鎖的鎖扣。

龍歡看向大副,大副站著的位置,抬頭看見的就是微微亮的武曲星位。

“陸思冥,你再自作聰明的利用冥王之眼的權(quán)限來窺探我的內(nèi)心,我一定會殺死你,就算我們是契合的搭檔。”龍歡用腳碾碎一支完整的七星糖,她嘴里像是也咬碎著什么,表情上的兇狠似乎沒有上限,極北之地的風(fēng)卷席成鋒利的刀光劍影,龍歡隨意從暴風(fēng)陣中抽選出自己喜歡的刀與劍。

“離開阿瑞斯,當(dāng)好崽子的保姆。”龍歡的身形在刀劍的鋒芒上立影,紅發(fā)如瀑也千絲萬縷,黑夜般的眼瞳忽然赤紅色,凜厲的眼神一直鎖定在陸思冥身上。

陸思冥也對現(xiàn)在的龍歡產(chǎn)生了恐懼,教室里講臺上放著的鮮白色結(jié)生花被火焚燒殆盡,風(fēng)扇的氣流被迫停止。

“歡歡,你才是學(xué)院里的妖怪,平常上課的你,究竟要在手腕上綁好多少的眠佑花繩結(jié),你才不會失去控制。”陸思冥平靜的和龍歡對視,在好友的盛怒之下,她心里靜如深海,甚至聽不見魚歌。

“原來我們還不算是摯友,只是好友嗎。”似乎讀懂了陸思冥的心里想法,龍歡此刻表現(xiàn)的沉默。

她還能看見凌含和夏蕊的背影,不知道是第幾塊貝殼讓夏蕊裝進(jìn)背包里。

“崽子們真的有閑心,好像就算天塌也無所謂,歡歡你說,我們要花費多少時間可以把他的天真徹底的殺死。”陸思冥沒有回復(fù)龍歡的一聲輕嘆,她也望向凌含踩踏過沙灘上留下的足跡。

“就好像從來沒有可能讓無邪失去天真,我和你也不是那種會賣命的亡命徒,我們都想等一種發(fā)生,那就如我們所想,崽子愿不愿意不重要,放出惡魔和妖怪的鑰匙終歸是在大人這邊。”龍歡踩著踏板向船下走,大副停滯原地,腳下的甲板承受了他和手里半瓶酒的重量。

大副好像失去了行動和說話的權(quán)力,身體暫時脫離了他的控制。

“夜里把走廊的燈還是點亮,你不缺這點時間。我要去找崽崽了。”陸思冥轉(zhuǎn)身和大副揮手做告別,她沒有看見大副小山一般的身軀在緩慢呆滯。

月亮還是從容的繞著一圈圓圈在走,落下的雨在陸思冥看清之前就蒸發(fā)的干干凈凈。

“他不會真的要傻傻的等天亮起,牽住她的手很難嗎。”龍歡忽然對陸思冥說,她自己分出心思去看了一眼漂浮在海面上支離破碎的月影子。

“他沒有這個膽子,就算你把他雙手雙腳都拿繩子綁住,讓人押送到月老面前,或者你用刀和劍指著他的眉心和心臟,他也會把一整篇的情話咬碎咽下。”陸思冥也看著翻騰的浪把月影子吃掉進(jìn)胃里,她拍了拍龍歡的肩。

“貝殼這種東西每一天都會產(chǎn)生新的模樣,也總會有人變化著方式去撿拾起,拿去做成禮物又或者碾碎放進(jìn)瓶子里,再去寫隱晦的表白,字里行間書生氣息太重,女孩子見的久了會厭倦。可那些和凌含一樣走在沙灘上的男孩,都以為自己把美好浪漫學(xué)習(xí)的很懂。”陸思冥依舊把手落放在龍歡的肩上,她手指凌含和夏蕊。

“慢些走,我們不是崽子們的監(jiān)視人,我和你都是短暫的保姆。”陸思冥和龍歡平等的對視,她心里的湖,水面平靜。

“其實火影忍者不算是太熱血的劇情,鼬和佐助,雛田和木葉村里的太子爺,寧次的死,鹿丸用猿飛阿斯瑪生前用的打火機(jī)點燃起爆符,飛段讓森林里的角鹿群不迭的監(jiān)視住。歡歡,我想讓他至少有幻想出戀和愛意的孤膽,雖然眼前人好像隨時就會被更換下場。”陸思冥拉開了和凌含的距離,龍歡保持了沉默。

“隨你開心起意,要是這個故事的結(jié)尾不夠好聽,你這個執(zhí)筆的人,會失去比他更多的東西。”潮汐聲沖撞了此刻屬于龍歡的沉默,她靴子后跟陷入濕漉的沙地。

好像再過不久天就會徹底露白,沙灘上四處散落的貝殼又會進(jìn)入漫長的睡眠時期,光線在潮汐退下后占領(lǐng)這里,寄居蟹和自持堅甲的貝殼類都閉上了嘴。

“留給崽崽的時間不多了,就像是秋季君臨,給夏天撤退的時間都好短暫。你說,你且說,那個叫做夏蕊的孩子,可以走到今年的尾聲嘛,按照他和你們給出的計劃,在龍蛇道的第二層回環(huán),她就要出局。”陸思冥擋在龍歡身前,她甚至伸出右手更加延長了阻攔的范圍。

“所以是她自己不好命還是你陸大小姐長出了一顆悲憫心。”對于她的一半猜疑和一半發(fā)生過的事實,龍歡沒有所謂。

“吃掉貝殼的方式很多,你可以不拿,那只是你,有人拿石頭錘裂開殼子,去嘗里面的味,有人請出自己的管家,不會讓自己成為那個劊子手,帶血的臟活管家已經(jīng)替了。”龍歡選擇直接撞開陸思冥。

“黑夜和天亮,你只有自己的行為管理和睡覺的時間,你怎么阻攔其它,收起你的悲憫心,除非你也是尋常一家的傻子。”龍歡停下腳步,她還是踩著水花轉(zhuǎn)身,用自己的袖子口擦去陸思冥嘴唇間的煙味。

“刪除掉剛才的畫面,繼續(xù)過你天亮天黑的活。”龍歡朝著陸思冥的反方向走,她終于瞥見甲板上大副有些呆滯的身軀。七星糖早就燒盡,剩余虛幻的一縷煙在大副眼角邊舞鬧出最后的形狀。

陸思冥忽然彎下身,她揉著膝蓋,好像一半的身體被海水浸泡過,死神般的寒氣久久不退散。

風(fēng)在相對靜止的海水面上輕描淡寫的動彈,還不足以掀起風(fēng)暴,睡在水下的游魚依舊是一種麻木空洞的狀態(tài)。一支銳利的矛刺穿了兩層的紗窗,從她指甲邊緣向下滴落的血用平均的速度在累積,她兩下肢的膝蓋被人用金屬的錘,拿平均的力道擊碎。

“這下關(guān)于春夏秋冬的排序,她的膝蓋上會一直留住一張?zhí)鹤樱灰獓L試任何一種方式重新站起,我已經(jīng)把你的名字打印成千萬張紙單,醫(yī)院已經(jīng)把你放進(jìn)不被允許救治的黑名單。”背轉(zhuǎn)過身,一支煙被點燃。在同一時間里,掩飾月色的一樹樹枝葉被一件白色的刀刃切割的破碎。

“提前退休,這沒什么不好,雖然你現(xiàn)在一定不愉快。”話音落地,接二連三的身型和影子把她包圍住。

“你和你的名字在現(xiàn)在還請消失,時間我們來算。”柔和的煙味甚至令她催眠,她虛弱的在看離自己最近的他。

“是為了復(fù)仇這家學(xué)院嗎,你們的方式有點不堪吶。”她的膝蓋上已經(jīng)落放下一張?zhí)鹤樱菣C(jī)械針織的兩面棉。

“你現(xiàn)在都不是一只妖怪的主人,讓你膝蓋止損也鎮(zhèn)痛的,也是我的人。說話還是不要太囂張。”他豎立食指在嘴唇間比作噤聲。

“現(xiàn)在就帶你回去,誰出現(xiàn)在宿舍樓下就讓誰推你上樓。”輪椅被轉(zhuǎn)向,冰涼的風(fēng)涌向她,一時間讓無盡的長發(fā)不知方向。

“你有讓自己隱匿的方式,怎么不直接去找那些個老師,殺死那些人比我用處大。”輪椅行走在平坦的道上,這個團(tuán)隊里有人學(xué)會結(jié)界織網(wǎng),在里面可以竊聽外面的聲音,外面的人發(fā)覺不出,連眼見的軌跡都沒有,像是構(gòu)筑了第二個空間。

“里面有通靈的人,到了大門口,我們就已經(jīng)暴露了。”這次的出聲被他重視。他走到她面前,讓手下暫停動作,自己也恭敬的彎下腰。

“你還挺替我們來想,讓你的朋友發(fā)現(xiàn)再救走你,最好再把我們收拾了,這種故事走向不才是正常的思維,你的話多了,該睡覺了。”他收回禮貌性的表情,抬手給身邊的人發(fā)出信號。

“照顧好這個娃娃,我們可以死,但別犯傻。”她睡著了,來往的風(fēng)只能在結(jié)界外面敲敲打打。

“用不用找她借一只布偶,給眼前這位擋擋血。”陪他同行的人給出建議。

“用不上,真的需要,那和她一間房的人就會有很多。”他拒絕來意,同時讓人把結(jié)界的網(wǎng)縮小范圍。

“就這樣一點一點的走進(jìn)去,我還真不愿意碰上可以通靈的人,要知道,對面是一個完整的學(xué)院,我們這次只帶了十個人,算上這個柔軟的娃娃,十一個。”他收回想要點燃的煙,封閉的空間里出現(xiàn)煙霧,搭檔會感到困擾的,他心里起了一絲其它想法,看了一眼在輪椅上睡著的唐馭,他自己陷入沉默。

矗立在學(xué)院外圍的高墻分別壘砌了里外兩筑,中間引入了黃泉的分支河流,三生瞳,和古日志里記錄的撰文一樣,不用樹葉形狀的燈舟渡河,在呼吸死亡氣息的瞬間,人會瘋魔,也會在踏步的一息間進(jìn)入腐朽崩壞。

高墻上排列出兩行的執(zhí)法者,在首的是任職教務(wù)處系的老師。

“通靈兩位,捕獵者三位,伴生妖怪九只,出現(xiàn)如此嚴(yán)密的陣容,各位同僚,我們眼前的這道山,不好攀吶。”他看著從自己眼前走過的學(xué)生。

“進(jìn)去,可就不退了。”他走在最前面,伸手撕裂開這層結(jié)界。

一只灰色羽尾的師雀停留在鐘樓的金屬指針針尖上,微彎曲的爪子鉤起弧度,來自山林澗的飛禽,用自己漆黑的獸瞳目睹了一株穹窿至下的血花。

宿舍長廊的燈恍惚一陣,露臺上濕過水的衣服也被晃動一下。

“是住在七樓第三間的唐馭,她今天可不太順心,你看,躺在輪椅上睡著了。”蝮蛇鋒利的毒牙已經(jīng)張露,李謙思對他并沒有好感,毒牙之后,她的佩刀出鞘。

“那塊牌子背后都刻著呢,姓名,序號,還有偏向習(xí)慣。”他還是一副不恭敬的姿態(tài),和李謙思的距離也就剛好可以通過半張椅子,她身后的佩刀和伴生妖怪已經(jīng)不是隱秘。

“你本該死在外墻,樓上的人顧及了這個孩子,動作小了。”李謙思后退一步,同時反手持刀斬出鋒芒。

“有人陪他們玩,我這不是一個人來的嘛。”他躲過蒼藍(lán)色的鋒刃,學(xué)著李謙思的動作把唐馭連同沉重的輪椅推送過她懷里。

李謙思彎腰下潛,她背后的滄麟伸出寬敞的手爪,沖撞過來的唐馭被平穩(wěn)接下。

“見識了,滄麟,你的際遇不錯。”他夸贊,在躲過第二第三道鋒刃,歐陽訴挪步行至李謙思面前。

放下唐馭,滄麟做出水平切割,月弧左右延長,在鋒刃的外表甚至生長出荊棘刺。

李謙思正手握刀,一字?jǐn)貏荨?

“完美的殺招。”歐陽訴身體后仰,一半的軀體被破壞,血肉和骨頭已經(jīng)遮攔不住,只屬于心臟的赫紅色眼見的可怖。

李謙思抬手示意讓滄麟先送唐馭回到樓梯口前。她看著歐陽訴破敗的軀體,切實見了一地的血紅。

“傀儡戲法,你是傀儡師。”李謙思做出防御的反手護(hù)握刀式,翼下眠。

膚色顏色的紙張一層一層的脫落,銜接在厚紙堆下的金屬和木頭露出一端。

“和你的人打鬧在一起的才是,我有點想拜認(rèn)她做師傅。對了,這不是打鬧,用你的話來說,這是修羅間的廝殺。”歐陽訴從一邊走出,他攙扶著一支金屬化的手杖。

“你今年多大,還是沒有熬過一個冬天。”李謙思向右傾斜腦袋,露出藏在頭發(fā)里的一對雪花飾墜。

她踢開眼睛下的金屬和木頭,再用刀鋒清掃開紙張碎屑。

滄麟回到李謙思的身邊,把自己手爪柔軟的一面落放在她肩上。

“傀儡戲法,學(xué)習(xí)這個很辛苦的,她說要先學(xué)會讓自己閉上嘴,把自己想象成一堆木頭和白紙布匹,因為傀儡不會說話,讓一具傀儡生活的方式僅僅用絲線就可以辦到,左手掌握行為動作,右手控制感情。”歐陽訴避開了李謙思的提問,他學(xué)著她揮舞刀鋒的動作,把剩下的紙屑清掃開。

他抬起左手,然后定格在和自己眼睛平行的位置。

“不著急,你們慢些玩,我這里才開始。”歐陽訴操控第二具傀儡,他抬動手指,傀儡張口,往著高空吐出一團(tuán)煙花,白色的云染成新娘嫁衣的專屬緋紅色,一把刀把云分割兩半。

“報信呢,干嘛不把你的人招些過來。”李謙思也在看碎裂的云彩。

“不用不用,她給的傀儡我裝滿了兩個口袋,和您打一個晝夜沒問題的。”歐陽訴左右擺手拒絕,傀儡也做著和他一樣的動作。

李謙思忽然就揮舞斬動手里的刀,隨意的拋擲出一次進(jìn)攻。

傀儡展開金屬的框架,里面密密麻麻編織出的線網(wǎng)攬下了這次進(jìn)攻。

“您心急了,出招悄無聲息的才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吶。我沒帶上妖怪,您帶了,占了些勝負(fù)。”第三具傀儡從歐陽訴的口袋里冒出頭,一副未經(jīng)人事的天真樣式,然后也很呆滯的彈出一架弓弩,搭上弦,木榫開始運作。

歐陽訴瞇著一只眼,不太熟練的在瞄準(zhǔn)。

“滄麟。”李謙思傳出手勢,滄麟裹挾著一身風(fēng)雪朝著歐陽訴疾馳。

冰霜的刀鋒劈斬而至。傀儡手里的弩箭也劃破空氣。

歐陽訴后退,操縱傀儡的雙手短暫的放下。

“不太會,第一次使用傀儡來運作武器,還是需要瞄準(zhǔn)的遠(yuǎn)程。”歐陽訴席地而坐,他擺放出更多的傀儡。

“一字長城,你教的防御手法,還說打不過就走,留一具會爆炸的傀儡當(dāng)作最后下的一枚棋。傀儡師,真的是一種沒良心的職業(yè)啊。”傀儡的數(shù)量到達(dá)第十一具,除了弓弩,棱形的盾也架放在地,一支鐵戟放在歐陽訴身邊。

“難怪不受人喜歡,走到凌晨這一步,有點同情你的孤獨了。”歐陽訴自言自語著,李謙思也給他空余出這幾分鐘。

他坐在傀儡后,彷佛是在用抬首望山的姿態(tài)來看李謙思。

滄麟露出鋒利的爪子,殘缺一半的弩箭被這只妖怪抓碎成齏粉。

“繼續(xù),我還需要給墻外的人爭取些時間,其實我知道,你認(rèn)真殺死我只需要一招。你也在等,在等誰的旗幟先被斬落。”歐陽訴還是坐著,他的上空聚攏云層,傀儡的影子也聚攏在一起。

他松開弓弩的鎖扣,弩箭先而后的密集連發(fā),第一支弩箭釘死在宿舍樓前招牌,第二支被斬斷,歐陽訴通過傀儡間的縫隙看見了李謙思拔刀斬下的殺意。

“您這是練了多久的刀,讓人看得見的殺意,您這似乎完成了心無旁騖和止水如靜。”歐陽訴拉扯繩索讓傀儡挪出距離,他暴露在李謙思的刀茫下。

滄麟把自己的冰刀呈遞給李謙思。

“和學(xué)習(xí)掌握吃飯的筷子時間差不多。我的妖怪好像沒什么耐心了,只好請你的傀儡戲落幕了。”李謙思回答了他,冰與鐵鑄的刀一起當(dāng)空斬下,她貫徹了自己大多數(shù)的妖道和氣力。

麒麟于獅并現(xiàn),刀鋒攜帶著撼天動地的霸道,冰和雪卷席出風(fēng)暴。守玉刀法,千百錘琢。

歐陽訴咳出血,他撞倒在樹下,拿傀儡筑好的長城崩塌。

“懷有身孕的婦人在預(yù)示危險前就已經(jīng)知道要拿手護(hù)住心頭血,我也看見了您的殺意。”歐陽訴抽離出自己胸口前和藏有臟腑身體外的折疊盾,第一面已經(jīng)被毀,第二面也塌陷出深痕,勉強(qiáng)保住了第三面盾甲。

“我明白您的殺意,那給您擺出一道題用來保命,當(dāng)是自然。我是惜命的。”歐陽訴牽動絲線和繩索,拉扯過一具還算完好的傀儡出現(xiàn)在自己身旁。

他還在咳血。

“千百錘琢,您謙虛了。這塊分明是無限接近無瑕的玉。”歐陽訴依靠傀儡站起身,同時也握住了鐵戟。

李謙思接過新的冰刀,她踏半步淺委身下。

如獅子的低吼頻發(fā)。滄麟的后背展開冰棱,八卦圖盤一般的在旋轉(zhuǎn),冰雪風(fēng)暴形成。

“頑玉。”李謙思念著自己的佩刀刀銘。

歐陽訴堪堪規(guī)避開,滄麟刺探出的手爪和頑玉的刀鋒聯(lián)合沖擊,冰雪風(fēng)暴和金屬鋼鐵匯聚。

拿住棱形盾的傀儡被摧毀,握著鐵戟和手杖的傀儡繼續(xù)抵抗。

“滄麟,冰霜封眠。”李謙思低聲言語,冰刀復(fù)制出計算不出的數(shù)量,菱形的雪花不停重疊,萬花鏡一般的視野,冰原的吐息覆蓋這座戰(zhàn)場。

滄麟進(jìn)入第二形態(tài)。

“我好像已經(jīng)用心在記住修羅場的規(guī)則,尋常的練習(xí)妖道和操縱傀儡也是你認(rèn)可過的滿分,不過現(xiàn)在,被打的挺慘。”歐陽訴的背后響起爆炸聲,他嗅到了彌漫的硝煙味。

“用一個十人小隊來和一整座學(xué)院打,是我愚鈍了。搞不好這兩道墻真的會是一座墳。”歐陽訴看著眼前這只完成升華的冰原麒麟,一架冰十字槍鋒鎖定了他。

歐陽訴的視野范圍里出現(xiàn)幻影,李謙思牽著系在滄麟身上的冰嵐羽,她握著佩刀頑玉,兩種鋒芒都指著他,已經(jīng)不可規(guī)避,歐陽訴手上的鐵戟也被染上霜花,冰腐蝕了他可以投擲出的這支鋒利。

幻影碎裂開,在水面凝成的鏡子也被踏碎。李謙思的頑玉重重壓在歐陽訴的肩上。

“姜馭航和隧航也封鎖了他的戰(zhàn)場,你的人出不去了。”李謙思表情淡漠,滄麟也粉碎排列出長城的最后一具傀儡。

“專心些,這不是沙盤上的演兵還可以推翻重來。”冰十字槍貫穿歐陽訴的身體,這次甚至粉碎了他的一半身軀。

像是被熄滅的火,歐陽訴的殘敗軀體上正升騰出灰色的煙。他抬著頭,瞳孔開始渙散。

“見過了完美的白玉,真的會眼紅,我羨慕您的際遇。您說的是,這不是演兵,不是玩笑打鬧的扮家家。”聲音不是從歐陽訴嘴里發(fā)出的頻率波動,更像是合成處理過再播放的留言聲帶。

碎裂的傀儡開始在找腦袋和手臂,自己把燒毀的絲線一段一段的拼湊好,沿著木榫關(guān)節(jié)一圈一圈的纏繞好。又找到了可以走動的兩腿,然后是兵器,最后穿上了柔軟的鞋。

李謙思朝著傀儡斬出滿月的刀鋒,她表情顯露一絲詫異。

滄麟做出沖鋒的姿態(tài),用自己的手爪掩護(hù)下李謙思。

“歐陽訴可以是活著的一副軀體,也可以作為她滿意的傀儡之一。”刀鋒被一道屏障阻礙,偏移了方向,只是斬斷了一棵沒有開過花的樹。

“是一座墳,可我喜歡自己立碑。”傀儡組裝在一起,軀體越過了李謙思的身高。

歐陽訴把冰十字槍從胸口抽離,用平均的力道扔還給李謙思。

滄麟發(fā)出咆哮,獅子搏兔般的兇猛朝著歐陽訴沖殺,背上的冰棱第二次的瘋狂生長,一張密集的冰霜織網(wǎng)封鎖了歐陽訴左右的退路。

絲線也瘋狂的旋轉(zhuǎn)蔓延再不斷牽動,傀儡延展出手,金屬開始四面八方的分解再組合,一樣長出了參天的樹干枝椏。

李謙思持雙刀攻勢,她先落刀斬斷一支捆綁住滄麟的金屬支架。

“要睡的是您,我和墻外的人不太會做夢。”歐陽訴撕扯下一張薄如蟬翼的宣紙,可透蒼白色的月光,他揉碎這張肌膚假面。

“她說打不過就跑,除了今天,我都在聽她的話。”歐陽訴看著跪倒在地的李謙思,這次是他在居高臨下。如發(fā)絲細(xì)膩的金屬和寬敞的木頭編織成牢籠,李謙思成了階下囚。

在歐陽訴的視線中,滄麟開始霧化,逐漸虛幻如煙,獅子一般驕傲也如麒麟高貴的軀體最后消失的無聲息。

兩支金屬化的槍鋒壓在李謙思的左右肩上,傀儡吐出絲線,筑成的紗網(wǎng)像是白色的惡夢,從她的小腿順著膝蓋,再纏繞般攀爬到了小腹,在胸口無限的回環(huán)包裹,也限制了李謙思呼吸的節(jié)奏。

“我就在這看著您,別壓抑,我沒打算要了您的命。”歐陽訴抬起手,傀儡一起抬手,一圈絲線盤繞起厚度,讓李謙思閉上了嘴。

歐陽訴轉(zhuǎn)身,他坐在傀儡的肩上,圍墻外的上空燃放起熾熱的火,燦爛如花。

“現(xiàn)在是一勝一負(fù),我來執(zhí)先手。”成繭的李謙思被重新組裝過的傀儡壓低姿態(tài)。

“承讓。”歐陽訴撕扯下第二張假面的肌膚,傀儡對他露出陰森枯竭的表情,仿佛來自漆黑地獄底層的惡鬼。

鐘樓的后背是陰暗面,貓趴伏在草叢間,不顧落在皮毛上的雨水和螢火。

姜馭航架放好隧航,他的眼睛和瞄準(zhǔn)中心,同鐘擺上的時針分針間的距離完成了三點一線。

“我還有一對彈匣,你呢。”姜馭航把打空的彈匣卸下,他隨手放在一邊。用來計算時間的煙已經(jīng)燒了好幾支,他盡可能咳嗽的很小聲,對面藏匿著的那個家伙似乎對聲音有著特殊的敏感。

“你們要支撐到更高級別的老師團(tuán)隊趕來,我猜學(xué)院的高層以為我們已經(jīng)解決了這些麻煩事。李謙思靠不住了,我的子彈匣還有一顆滿地紅蓮。”外墻上的一處高度暫時沒什么動靜人聲,姜馭航把自己通訊的視角同步到了離自己十米開外的同事邊。

“她平時就有松散的習(xí)慣,今天這樣的強(qiáng)度,讓她來守,不如直接放那些人進(jìn)來,我們關(guān)上門來打。”安靜的時間有些長了,姜馭航倒也沒有太在意,他盯著下一支計時的煙,隨手把那一顆滿地紅蓮?fù)蒲b上槍膛。

他把隧航的瞄準(zhǔn)調(diào)整到可以清晰的極限,呼吸也隨著變慢。

“和怪物來打,那我們自己本身就是怪物,外墻沒動靜,或許里墻邊的冥葬河已經(jīng)沸騰。姜馭航,我打算讓莫軒和李言彤去看看,反正現(xiàn)在你的對手給你留了些時間,不然你的射速真的追不上,隧航也快撐到極限了。”林夏煙把通訊視角對接到姜馭航的頻道線上。她貼著自己的佩刀,像是在安撫一只受到驚嚇的兔子。

“追不上的高度我們就不追了,追不住的人,我們也放了,眼前的空氣和攀登頂樓的空氣,差不多的干凈啊。”林夏煙看過被束縛成繭的李謙思一秒鐘,她視線回到佩刀吟雪上。

“莫軒是我們老師里面最謙虛的家伙,上臺的時間和人一半都是我們,他就在位置上不發(fā)一言的鼓掌,手捧花和他都沒有關(guān)系,他不爭也不奪。這次來,他把自己視為最鋒利的刀擺放在你們眼里,都是把命看淡的神經(jīng),就不要太在意出生。姜馭航那邊的空閑時間差不多結(jié)束了,我們是不是也要開始下一輪了。”林夏煙從幾塊被剝離了鏡面漆色的磚墻里站起身子,身形有些搖晃,也像是飄搖在海心的木舟。

“你打算拿出什么來和我打,是要第幾次用上燃燒身家性命的死招,還是斷了半邊鋒芒的妖刀。”歐陽芳華看著林夏煙,她看著衣衫還不算襤褸的林夏煙,上身的海藍(lán)色襯衫紐扣被斬出的刀鋒切斷。

“商量好的假期要延遲了,都怪你,按照平常,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睡了。”林夏煙把兩邊長短不一的襯衫衣角對折然后撕扯牽絲勉強(qiáng)成了形狀的蝴蝶結(jié)。

不然該讓夜里的風(fēng)吹受涼了,這副身體,以后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了。

林夏煙用刀鞘推開腳邊的磚墻殘缺,她拿衣服擦掉刀上的血。

“聽我的,讓你的人都撤下,和你們一整座學(xué)院打一場攻防,你真的認(rèn)為我們的人就是戴著面具的小角色?我再和你說說閑話,現(xiàn)在,你們高層教師主任辦公室里的警報,應(yīng)該是最高級別的赤血紅色。”歐陽芳華同步迎了上去,和林夏煙隔著半米的刀鋒。

吟雪忽然發(fā)出鳴鏑聲,林夏煙的身邊降下雪花。

“雪色蓮花,這一招你已經(jīng)對我用過了。”歐陽芳華看著這顆傾塌一半的樹,用什么名字來比喻形容,她還沒有想好。

“我對你說了這么多的真心話,你是不是也該朝我露出一盞可以看見你心里陰暗面的燈光。老師一個一個的都這么不聽勸,如果這個時間里你們敗了,那就輪到你們招攬的學(xué)生們來繼續(xù)扛。這樣的自信,你的那位端著狙擊槍的同伴,真的是比你更加愛幻想。”梧桐樹倒地不起,鳳凰也無地棲息。

林夏煙揮斬出柳絮一般長的風(fēng)刃,這次她擊碎了歐陽芳華面前筑起的壁壘。

“回到紅線外,我們可以不殺。”林夏煙用一種家貓俯臥的睡姿依靠在自己的伴生妖怪懷里。

“示弱?然后讓我絕望的死去,這手法和一二部低成本的漫畫節(jié)奏好相似。你們能不能偶爾有些創(chuàng)新啊。”歐陽芳華踏碎一瓣雪色的蓮花,她在花上點燃火。火光下她的側(cè)影和刀鋒一樣長。

“留下的才是繁花里的芳華,我這算什么呢,只是個被人拿筆枯燥記錄在案的名字。”歐陽芳華撤下自己身前的所有壁壘,她忽然把自己的佩刀很用力的朝著林夏煙身邊那只幾乎可以比喻鯤鵬雖不及萬里的妖怪進(jìn)行了投擲。刀鋒把空氣一層一層的貫穿。

佩刀撞擊在覆蓋一層稀有金屬的羽翅外殼上,發(fā)出尖銳的聲音。耳目梧桐的赤色瞳孔慢慢鎖定了歐陽芳華。

幾圈藤蔓把林夏煙纏繞保護(hù)好,帶著鋒利金屬的羽翅振動起高頻率,千萬的荊棘狂風(fēng)暴雨也如雷霆萬鈞,歐陽芳華忽然原地不動,她自己身體兩側(cè)卷席起的鋒芒和風(fēng),好像全部讓林夏煙身邊這顆真實的大樹吞噬。

“是你不聽,把我的話推到一邊成了廢話。”林夏煙收回佩刀吟雪,在歐陽芳華沒有自己承認(rèn)失敗時,耳目梧桐把一對鋒利的鐵刺指著她心臟。

“太快了,我以為被刀鋒針對的人總歸是你。還不下手,給敵人留下一口氣,那樣威脅和毒蛇的牙齒會對你不公。”歐陽芳華身后堆砌出廢墟,她身后身前總有紅色的煙霧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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