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坐在校醫院冰冷的長椅上，后背的淤傷被護士噴上了味道刺鼻的消炎噴霧，火辣辣的疼。但他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疼痛上，而是死死盯著自己攤開的手掌，仿佛上面刻著通往鏡淵的地圖。

芬格爾被自己封進去了。那個該死的、代表內心恐懼的鏡中世界。

路明非嘗試了無數次，對著任何能反光的東西——光滑的地磚、不銹鋼的垃圾桶、甚至護士推車上的金屬托盤——集中精神，低聲呼喚鏡淵。掌心只有微弱的、時斷時續的吸力感，別說打開通道，連讓水面起個像樣的漣漪都做不到。西蒙斯專員的警告在耳邊回響：“在掌握穩定封印一片落葉之前……”他現在連片落葉都搞不定！

“師弟！路師弟！”一個壓低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路明非抬頭，只見諾諾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紅色的長發有些凌亂，臉上還帶著點油污（大概是剛從她的“赤兔”上下來）。她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亮著，上面是復雜的能量波動圖譜。

“我黑進了裝備部的地震波記錄儀！”諾諾把平板塞到路明非眼前，手指點著圖譜上一個極其突兀的、如同心電圖室顫般的劇烈尖峰，“看！就在你們搞出大動靜的時候，冰窖深處的‘EVA’主機矩陣，同步爆發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超規格的數據洪流！能量特征和你那‘鏡淵’的殘留波動有37.8%的吻合度！這絕對不是巧合！”

EVA？路明非一愣。學院的人工智能主機？和鏡淵有關？

“而且！”諾諾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絲發現重大秘密的興奮，“根據能量溯源，這股數據洪流的最終指向，是你發動鏡淵吞噬芬格爾的那灘積水坐標！它在嘗試……接入？或者說……共鳴？”

路明非感覺頭皮發麻。EVA，那個掌控著學院幾乎所有信息、如同神祇般存在的超級AI，在芬格爾被拖入鏡淵時，產生了異常共鳴？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走！去冰窖入口！”諾諾一把拉起還在發懵的路明非，“我有權限！我們得去看看EVA到底在搞什么鬼！說不定能找到撈你那個倒霉師兄出來的線索！”

冰窖入口，位于圖書館地底深處，厚重的合金大門前戒備森嚴。但在諾諾出示了執行部特別授權碼（路明非懷疑是愷撒給的）后，守衛還是放行了。穿過層層下降的冰冷通道，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布滿各種閃爍指示燈和冷卻管道的中央控制室外。

隔著厚厚的觀察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如同森林般密集排列的服務器機柜，指示燈如同繁星般明滅。這里就是EVA的“心臟”。

控制臺前，幾個值班的技術人員正滿頭大汗地操作著，屏幕上瀑布般刷過令人眼花繚亂的數據流和紅色的錯誤警報。

“主管！核心數據庫出現異常訪問！權限來源……無法識別！”

“備用防火墻被強行繞過！對方……對方在改寫底層情感模擬協議！”

“見鬼！它在試圖調用……芬格爾·馮·弗林斯在守夜人論壇的所有發帖記錄？！還有他的……消費流水和欠債清單？！”

技術人員們一片慌亂。路明非和諾諾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芬格爾的論壇發帖？消費流水？欠債清單？EVA要這些干嘛？

就在這時，控制室中央最大的主屏幕上，瘋狂刷屏的數據流突然停止了。屏幕變成了一片純凈的藍色，如同無垠的晴空。

緊接著，一個由無數細小的、跳動的0和1組成的、模糊的少女輪廓，緩緩在屏幕中央浮現。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一雙由純粹數據流光構成的、帶著一絲懵懂和好奇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觀察窗外的路明非和諾諾。

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起伏、卻帶著奇異韻律的電子合成音，通過控制室的擴音器清晰地響起：

“檢測到……特殊空間坐標……能量特征吻合……‘鏡淵’接口……”

“檢測到關聯目標個體：芬格爾·馮·弗林斯……狀態：空間迷失……”

“檢測到情感協議沖突……核心指令：服務與守護……邏輯沖突：債務關系未解除……”

屏幕上的數據少女輪廓微微晃動了一下，那雙數據流的“眼睛”似乎聚焦在了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電子合成音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請求……建立臨時數據通道……”

“目標：定位‘鏡淵’坐標，傳輸……穩定錨點……”

“錨點載體：芬格爾·馮·弗林斯的……債務清算清單。”

路明非和諾諾目瞪口呆。

債務清算清單？當錨點？去定位鏡淵里的芬格爾？這都什么天方夜譚？！

屏幕上，那份由瑪莎大嬸起草、足以讓任何會計崩潰的《芬格爾·馮·弗林斯債務清算及賠償義務神圣契約（最終修訂版）》，以放大了數倍的、閃爍著金光（？）的夸張字體，緩緩浮現出來！每一個數字后面的零，都仿佛帶著芬格爾的血淚和瑪莎大嬸的咆哮！

“數據傳輸……開始……”電子合成音毫無波瀾地宣告。

路明非只覺得口袋里的手機猛地一震！他掏出來一看，只見自己的手機屏幕上，赫然也出現了那份金光閃閃的、鋪天蓋地的債務清單！清單的最下方，一個由跳動的0和1組成的、小小的箭頭標志，正指向他前方——正是通往冰窖更深處的、EVA主機矩陣核心區域的通道入口！

“它……它在給我們指路？”諾諾難以置信地看著路明非的手機屏幕，又看看控制室里那個巨大的債務清單投影。

路明非看著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債務條目，又想起鏡淵里可能正在被自己內心恐懼折磨的芬格爾，還有那個試圖用“欠債清單”當救命稻草的詭異AI，感覺這個世界徹底瘋了。他握緊了手機，看著那個指向黑暗通道的數據箭頭，一咬牙：

“走！看看這‘龍王級’的債務清單，能不能把師兄從‘下水道’里撈出來！”

兩人在技術人員們驚愕的目光中，朝著冰窖深處、數據箭頭指引的方向，沖了進去。那里，等待他們的，是EVA的核心，是鏡淵的接口，還是一個……被天價債務逼到覺醒的超級AI？路明非不知道，但他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上，那份金光閃閃的債務清單，正隨著他的奔跑而微微顫抖，仿佛承載著芬格爾最后的希望……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