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媽媽還沒有要離開這里的意思，蕭沫禮貌的跟大家打過招呼，在各位長輩的眼神審視下走出鞭尸場。

馬路上虹霓燈依舊閃耀，入夏的時節，正是小龍蝦進軍餐桌市場的高光時刻，外食夜宵店門前大人小孩圍桌而坐，一位年輕媽媽剝開一條飽滿紅潤的蝦尾放在身邊那個看起來同蕭沫一般大的女孩碗里。

女孩一口一個，很是滿足的依偎在媽媽臂旁。可是他們的熱鬧又關我什么事呢，我不過是一個沒有被堅定選擇過的棄子罷了。

淚眼婆娑，四周的霓虹燈悄然模糊，路上迎面而來的行人匆匆而過，在沒有人知道的角落，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心碎的人。

這段本該二十五分鐘走完的路程，蕭沫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才到家。

咚咚咚……樓道布滿蜘蛛網的節能燈被三聲輕叩門聲驚亮，昏黃的燈光照亮門前的一角，把蕭沫的影子歪折的投在臺階上。

靜……沉默的靜，咚咚咚，面前的門依舊禁閉，她出門太急，這次忘了帶鑰匙。今晚媽媽保不齊就住在姨媽家了，老佛爺耳朵不好自然不會理她，爸爸估計還在加班，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蕭沫想著，蕭子軒也不在家嗎？

樓下傳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誒，姐，你怎么在外面？沒帶鑰匙嗎？”

“嗯，忘記了。”

“嘿嘿，還是得靠你弟我！”

蕭子軒，劍眉星目，性格討喜，除了倆人顏值相似外，幾乎是蕭沫的反面人物。蕭沫安靜內秀思想深沉，蕭子軒則活潑張揚思想簡單。

屋里黑黑的，老佛爺果然已經睡下。她洗漱完躺在自己小小的房間里，這是由一個小雜間改造而來，從小蕭沫七歲開始，老佛爺就入駐了這個小家庭，負責一家人的飯食。

她沒有開燈，蜷曲在黑黢黢的小床上，周圍房屋聳立，即使有月光也被遮得嚴嚴實實。

現在她最需要考慮的問題是，家里還會不會支持她繼續讀書。以媽媽偏執暴躁的性格來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奶奶一直不看好她，覺得女娃遲早是要嫁出去的，現在無非是替別人家在養。以上兩個她都沒必要爭取。她想著可以先觀察觀察老父親的態度，說不定能夠為她保駕護航。

第二天晚飯。一家人難得都聚在一起，老佛爺給她的未來要念大學的寶貝孫子端上一碗肉湯。

蕭沫掃了一眼弟弟碗里堆擠的肉丸，收回視線看著自己面前清湯寡水上飄著幾簇零星的肉沫。自嘲的笑笑，又不是第一次了，矯情什么……

面不改色呷了一口。

“哼……還好意思在這個桌上吃飯。”母親冷哼一聲。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老婆，十分不理解一天天的哪來的那么多怨氣。他從湯里夾起一塊肉團悠悠道:“聽說你的中考成績出來了，考了多少分呢？”

飯桌另一頭，女人搖頭冷笑。早就不對這個大女兒抱有希望，看見旁邊吃的正歡的小兒子，她心底燃起一束光。

“六百多。”蕭沫早已接受這個低分的事實，波瀾不驚的回應。

男人一臉不可置信，他大概知道一點蕭沫成績不太好，但沒料到她連一所普高都考不上。

“能拿到畢業證嗎？”他擔心道。

“應該可以。”因為學校后續會有補考，補考過了則給這部分學生發畢業證。

“你打算去哪讀書呢？還有書讀嗎？”男人對這方面絲毫不懂。

“應該只能讀職高，學校發了宣傳手冊。我等下拿給你……”

男人打斷她的話，并不想操心這些“你自己選好就行。”

“我過幾天就回東省了，我沒空管她的事。”女人連忙表明自己的態度，不想在掀不起浪花的大女兒身上浪費時間。

此一求學戰，好在沒人添油加醋，順利的告一段落。

十天后，蕭沫領回初中畢業證，老父親則驅車帶她去辦理職高報名入學事宜。因為語數外小三科分值不夠，蕭沫只能被安排進普通班，等高一結束后再參加學校內部統一的分流考試。

學校很簡陋，鐵桿鑄成的大門已經被歲月磨搓的銹跡斑斑，大部分已經掉光漆，最邊上摩擦較少的地方依稀能看見一點青綠色的油漆。自然無法跟重點高中氣派光滑瓷石的門面相比。

走進去，正面一個大花壇，生長很是旺盛，綠油油顯得格外富有生機。往左是教務處，往右去是幾棟教學樓和一片正在趕工的新操場。

一起風，操場上塵土飛揚，跑道中間因為還沒來得及鋪草坪，一大片的黃白泥顯得格外荒涼。不知道開學時能不能建好，蕭沫細細算著日子。

“好了，別的你也不用再想，有書讀就好好讀書，讀完這三年就找個廠上班。”男人特別自大的侃侃輸出，好像蕭沫的人生走向一眼能看到頭。

車后座，蕭沫一言不發，她并不認同老父親的安排。在她看來，這不過是前半輩子在村里，后半輩子有幸跨出一只腳入城里的，但依舊在封建思想毒害的下可憐人對未來無知的妥協罷了。

她一定要狠狠打這群看不起她人的嘴臉，讓他們為自己的自大和短視感到羞愧、后悔！她就是要活的比他們所謂的預見性要高。

在職高，沒有文科、理科之分，只有語數外加專業。自己小三科分數不夠，就從這個暑假開始發力，專業她也給自己定下一套預學計劃。

第二天，她揣著這些年，一元兩元攢下的五百塊巨款，乘坐公交去市里的新華書店挑選專業書。

他們說她就是比別人笨，好！那她就笨鳥先飛。他們說她比別人反應慢，不怕！那她就先下手為強。在這個暑假，她要自己自學一遍專業書。

看著貨架上一百多一本的價格，她咬咬牙，還是買下了，一共三本，花去了她三百多大洋。看著手上被找零剩下的兩張紅色毛爺爺和幾張綠紙幣，那是她全部的身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