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沫看來，這里一切事物、一切人都不值得留戀，她即將去到一個新學校，而在那里她要做的是擺脫這些負面情緒，只做自己。

考完試，她無比的放松，期待天上會掉餡餅，砸給她一個普高的入學資格，哪怕是最低的那種她都滿足了。

每天就是睡覺、吃飯、追劇，就連整每天挖土種花她都覺得沒原來那樣有意思了。

“考的怎么樣啊？”爸爸難得主動詢問她成績。

“不知道。”

是啊，誰知道呢，往低了說，她畢業證都不一定能拿到。往高了說，保不齊蒙的全對，祖墳冒青煙她能有個普高讀。

見她沒有繼續再聊的意思，老父親很給自己臺階下，不再繼續追問。

快樂的啥也不想的第十五天晚上，她正偷偷摸摸的拿手機追劇呢，奶奶拿著紅色老人機走過來:“吶，她的電話。”

對于這個沒有帶來多少嫁妝，個人又沒文憑只能進廠打工的大媳婦，她是打心底里瞧不起。

就算小兒子的媳婦已經受不了這個婆婆，被她在中間慫恿離了婚，她也絲毫不知悔改。一直以“她”來代稱這個大兒媳婦，好像沒錢沒勢還不敢跟她這個婆婆翻臉的大媳婦就不配在她這里擁有名字一樣。

蕭沫訕訕接過電話，預感不詳:“喂，媽媽？”

“你中考成績出來了。”

“啊……多少分啊？”蕭沫既期待又害怕。

“這我哪里曉得，還沒查啊。”

蕭沫:“……”

“怎么查呀？”對于初二才接觸手機且僅限于打開看劇軟件追劇的蕭沫來說，查分完全沒有頭緒。

電話那頭接頭交耳:“你是怎么查的？”

“問她身份證號碼是多少。”

“要人來不？”

“你讓她過來啦。”

蕭沫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聽那邊的交談聲，好像是……姨媽和舅舅的聲音。

“蕭沫，你身份證號和準考證號是多少，報出來。”媽命令道。

蕭沫:“421300……21，準考證號是41963……249”

“你過來，對，你過來”媽媽再次命令道。

大人的話就是圣旨，他們一定是為自己好的人，蕭沫一刻也不敢耽誤，拿了準考證就出門。可低頭看看自己一身不著調的寒酸衣服，她又折回來，拉開卡通貓的衣柜，好像唯一能穿出去的就是這件紅短袖搭配白色百褶裙了。

這還是初一時，媽媽在外省務工暑假回家帶她買的。三年過去了，都有些勒。之前中考那天覺得考場不宜太過張揚，所以那時選擇穿校服也不考慮這件套裝。

她費勁的把裙裝往上提，腰圍部分因為洗的多，已經出現了五六條長短不一的豁口。

幾乎是狂奔而往，二十分鐘后，她滿臉通紅，立在姨媽家門前。理了理自己的著裝，反復深呼吸，試圖平復不知道是因為即將浮出水面的分數，還是因為跑的太快而引起的心臟嘭嘭直跳。

咚咚咚，小聲而禮貌的敲門。

“有人敲門”門內傳來表姐的聲音。

打開門，舅舅、姨媽、五六個親戚都在那坐著。表姐打開門:“你來了。”

蕭沫靦腆一笑，沒想到這么多長輩都在，有些拘束。“來，查吧。”邊說她邊把攥在掌心的準考證遞給媽媽。

“635分，你不用讀書了！你還有鬼書讀！”媽媽坐在沙發一側滿臉惡狠狠剜了蕭沫一眼。

蕭沫對于這個分數，一點也不意外，情理之中，很是配的上她的付出。

但分數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時，她又無比的難過，上天沒有垂憐她，祖墳也沒有冒青煙，她們說的都是對的，我真的就是一個廢物。一直以來都是我沒有自知之明嗎？那些嘲諷、譏笑、看成績下菜碟的同學，她們都是對的嗎？他們就是認定我成績差、性格乖、脾氣軟，就可以隨意踐踏我的尊嚴？

可是，我還有尊嚴嗎？我僅剩的一點點面子都被媽媽拖到大庭廣眾之下鞭撻了。既然在我沒來之前已經查出了分數，那我來不來又有什么意義呢，讓在場的所有人用眼神唾棄我！讓在座的各位看我難過到心碎！

我的媽媽，這個家唯一給過我溫暖，給過我依靠的至親，你真的是愛我的嗎？如果你愛我，可你為什么不替女兒想想此刻的我也是會難過的呢？

蕭沫眼框已經漲的生痛，但她的內心更疼。尋了最邊上一塊沒有軟墊的沙發坐下，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看向電視。電視里在播放什么，她一點兒也不清楚，此刻她只想極力的偽裝自己。

以冷漠的外表層層包住那顆瀕臨崩潰的心。

“文一軒，你以為你考的蠻好，你以為你九百多分很高啊？！你這個成績沒有重點高中讀了。”舅舅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種立場，或許是想教訓一下這個剛出分的兒子。

“你也太貪了吧。”文一軒笑笑回懟。

聽到這兒，蕭沫更加難受了，眼眶里憋著的委屈頃刻決堤，豆大的淚水干脆的吧嗒落在手背。

她好想離開這里，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她心里憋的好難受，她的眼睛真的好痛，她的肺好像要炸了，感覺有千擔的重量壓的她喘不過氣……

可她現在這個模樣，怎么好自然的跟長輩們道別呢！？只要一回頭，她眼含淚水，鼻頭漲紅的窘態就一覽無遺了。

抿了抿嘴唇，蕭沫不斷給自己打氣:沒事的，沒事的，一個中考而已，不怕不怕，你的好日子在后頭呢！

只有隔斷難過的情緒，讓自己不陷落負面情緒中，才能切斷為眼淚提供動力的后備軍。

待微微整理心情后，她假裝以扶眼鏡、捏鼻梁等一系列小動作拭去不爭氣的眼淚。

但這些逃不過眼尖姨媽，她走到蕭沫邊上坐下，拍拍她白皙的大腿，一個勁的夸到:“沫沫長的真好，看這大腿快有姨媽的粗了。”

當稍微有人安慰自己，她再也憋不住，硬生生的小聲抽噎。

“呵……你還有臉哭，你祖宗的臉都被你丟進了勒！”媽媽兩眼一翻，表示不屑。

蕭沫才不在乎這個幼稚的媽媽怎么看她，她只會顧著自己的情緒發泄，一點也不管她的死活。

蕭沫低頭瞅了瞅自己因為腿短而懸在半空被硬沙發擠壓的大腿，更難過了，什么嘛！這是壓的看不出來嗎？還說我腿粗。

對！極大部分人除了我自己，誰也不會深究我是什么樣的，他們只是粗略看看表面的東西，然后直接在心里下定論。

成績也是，性格也是，有沒有出息更是！他們根本不了解，也沒有閑心真正了解我，包括我的至親父母，他們只看表面的東西，只看最后的結果。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對我下定論，我不能按照他們的結語走，我要自己主宰我的人生。只要我想我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