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散場，后臺走廊。

人潮裹挾著歡笑與汗味涌向出口，后臺卻像退潮后狼藉的沙灘。林知夏攥著肩頭殘留體溫的西裝外套，仿佛握著一塊滾燙的炭。蔣晨語還在激動地復盤：“你是沒看見！閘跳了那瞬間，江逾白簡直像裝了彈簧！‘唰’就從控臺沖下去了！平時開例會都沒見他那么快！”

沈依諾冷著臉把一瓶冰水塞進林知夏手里，眼神卻銳利地掃過混亂的后臺：“燈光組備用程序啟動延遲，外聯贊助香檳塔損毀，還有控臺總閘莫名其妙跳閘——江主席，這事故報告恐怕要寫得比校慶策劃書還厚吧？”

江逾白正站在配電箱旁，深灰色西裝馬甲勾勒出緊窄的腰線。他垂眸看著燒斷的保險絲，指尖捻起一截焦黑的金屬絲，聲音聽不出情緒：“電路老化。后勤部明天全面檢修。”他抬眼，目光精準地越過人群，落在林知夏身上，“林知夏，燈光程序備份是你負責的。”

林知夏心頭一跳，抱著外套上前一步：“編號LZX-0921，在備用服務器和我的加密U盤里都有完整存檔，激活時間比主程序只延遲了2.7秒，是硬件響應極限……”她條理清晰地匯報，后背鏤空處被空調風吹得微涼，卻因為他的注視而莫名發燙。

“嗯。”江逾白打斷她，視線在她肩頭自己的西裝上停留一瞬，“報告明早十點前發我郵箱。”他轉身走向被撞碎玻璃的香檳塔殘骸，外聯部長正哭喪著臉拍照取證。

蔣晨語湊過來咬耳朵：“看見沒？他故意打斷你！就是不想聽你提‘硬件響應極限’這么專業的詞！肯定是心疼你背稿子辛苦！”沈依諾翻了個白眼：“他是嫌吵。

人群漸漸散去，后臺只剩下收拾殘局的骨干成員。林知夏坐在控臺角落的折疊椅上，借著屏幕幽光整理燈光程序日志。江逾白的外套被她疊好放在膝頭，清冽的雪松氣息混著一點極淡的燙傷藥膏味，絲絲縷縷纏繞著她。

燈光部長抱著一堆線纜路過，對著林知夏擠眉弄眼：“學妹，主席那件高定西裝，夠買我們十套燈光設備了！弄臟了小心他讓你賠到畢業！”旁邊宣傳部干事小聲起哄：“賠什么賠，我看是定情信物！”

林知夏耳根發熱，剛想反駁，控臺主屏突然亮起。一封新郵件提示彈出，發件人：Jiang_Yubai@xx.edu.cn。標題：【燈光程序LZX-0921運行日志分析】。

她點開，心臟猛地一縮。

郵件正文只有一行冷冰冰的字：

延遲2.7秒非硬件極限，冗余設計不足。附件：優化建議V1.0。

附件里是密密麻麻的批注和修改建議，甚至精確到了某幾行代碼的冗余計算。林知夏逐字逐句看著，指尖發涼——他不僅看了，還看得無比仔細。

可郵件最下方，一行極小的、幾乎被忽略的灰色字體，卻讓她屏住了呼吸：

P.S.應急反應合格。燙傷處勿沾水。

“叮！”

系統：“檢測到目標進行復雜情緒輸出！分析結果：責備（表層）+肯定（中層）+隱秘關心（深層）！好感度微幅波動，當前19%！宿主，他給您批作業呢！還帶附加題的那種！”

林知夏把臉埋進膝頭的西裝外套里，布料柔軟的觸感貼著發燙的臉頰。原來冰山遞出的橄欖枝，都裹著厚厚的凍土層。

夜風微涼，吹散了禮堂殘留的喧囂。林知夏抱著西裝外套和沈依諾、蔣晨語走在回宿舍的林蔭道上。

蔣晨語還在嘰嘰喳喳：“夏夏你穿星空裙絕了！表白墻又爆了！全是問‘控臺跳閘時摟住系花的神秘男子是誰’！”她晃著手機，“看這張抓拍！雖然糊得像座機拍的，但江逾白這摟腰的姿勢，這緊繃的下頜線——性張力拉滿啊！”

沈依諾一把抽走手機：“噪點比像素多，有什么好看的。”她看向沉默的林知夏，“外套打算怎么辦？干洗好明天還他？”

林知夏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刺繡——一個花體的“J”。她點開手機，找到那張被蔣晨語嫌棄的糊圖，猶豫片刻，裁剪掉周圍模糊的背景和人群，只留下舞臺上，光圈重新亮起的那一瞬：她驚惶回眸，肩上披著他的外套，而他一只手還虛扶在她腰后，側臉在幽藍的光暈里輪廓分明，眼神專注地看著她，而非混亂的舞臺。

她將這張裁剪后的照片，連同星空裙的試衣間自拍（只拍了鎖骨和裙擺的星光），設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圖。配文只有三個字：

【編號LZX-0921，激活成功。】后面跟著一顆小小的星星符號。

發送。

幾乎是下一秒，手機頂端彈出一條新消息：

江逾白：【外套。】

他發了兩次了。

林知夏停下腳步，心跳如擂鼓。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屏幕上敲打：

【學長，干洗費怎么算？[小貓探頭.jpg]】

這一次，“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了很久很久。

久到蔣晨語和沈依諾都投來疑惑的目光。

久到林知夏以為他又要消失。

終于，回復來了。

只有一個字：

【賒著。】

林知夏站在路燈下，看著那兩個字，忽然笑出了聲。清亮的笑聲驚起了樹梢沉睡的鳥雀，也驚動了遠方男生宿舍樓里，某個站在窗邊、手機屏幕還亮著“賒著”二字的身影。

江逾白看著樓下路燈旁那個捧著手機笑得像偷到星星的身影，指尖劃過屏幕上她裁剪過的、只屬于他們兩人那一瞬的照片，最終，在那個設置為背景圖的“編號LZX-0921，激活成功。”旁邊，點下了一個幾乎無人察覺的、微小的“贊”。

夜風卷起窗簾，將控臺上那份寫著“電路老化”的初步事故報告，吹落在地。報告背面，一行凌厲的字跡被匆匆劃去，依稀可辨：

“...舞臺左側備用燈接觸不良（已修復），總閘保險絲人為松動痕跡明顯...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