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猶如晴日中的一道驚雷，直劈到人心中。

眾人鼻觀眼眼觀心，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說些什么。一時間，亭子內陷入死寂般的沉默，靜得連錦鯉吃食的聲音都格外明顯。

余昭心中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她向周圍人看去，卻愕然地發現剛才還跟她有說有笑的人，都默默避開了自己的視線，頓時半顆心沉在了湖底。

世家貴女從小便訓練出來的趨利避害的本能在此刻表現到了極致。余昭知道其實她們并不是就這樣隨便相信了彩云一個小丫鬟的話，只是不想和自己扯上關系，平白招惹麻煩罷了。

麻煩……

呵，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強擠出一個并不好看的笑容。

跟在她身后，一直默不作聲的丫鬟素月聽到這話頓時怒急了，她瞪著一雙眼，恨不能將面前誣陷自家小姐的人給撕碎了。

“你這丫鬟不要胡說八道，我家小姐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再說了，誰會蠢到在自己舉辦的宴會上給人下毒？”

彩云梗著脖子反懟道：“說不定余小姐正是知道大家都會這樣想，才會選擇反其道而行之呢！”

自家小姐性子最是溫和不過的了，她們倒好，先是搶小姐的未婚夫，現在又來敗壞小姐的名聲，簡直欺人太甚！

想到小姐這些時日平白無故受到的非議，素月手握成拳，淚水幾乎在眼睛中打轉。余昭心里雖也不好受，但還是抿著唇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察覺到她的舉動，姜肆青垂了垂眼眸，同樣身為女子，她當然知道名聲的重要性，心知這事若是處理不好，余昭這一輩子便就毀了。

想到初入宴會時她對自己善意的眼神，姜肆青手指動了動，心下有了決斷。

“事情還未查清，彩云姑娘身為蕭小姐的丫鬟，一言一行皆代表著蕭小姐，還是不要亂說話的好。”姜肆青淡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彩云，出聲打破了亭子內的沉默。

誰都沒有想到姜肆青會在這時候說話，畢竟搞不好還會惹一身腥，皆訝異地向她看去。

姜肆青也不管她人的目光，盯著彩云又慢慢補充道：“你這般肯定，若是查明真相后發現余小姐是被人冤枉的，送去挨板子也是該的……”

她拉著尾音，聲音并不嚴肅，甚至跟眾人相比起來顯得格外舒緩，像在人耳邊呢喃的情話。可彩云身子還是沒由來地抖了抖，感覺板子已經挨到了身上。

兩人今日是第一次見面，余昭沒有想到姜肆青會幫她，聞言先是一怔，很快便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姜肆青朝她眨了眨眼睛。

不知怎的，余昭忽然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一口大石輕了些，也有力氣和人辯駁了。

蕭凌云中毒較輕，早就被喂下了解藥。大夫說她這種情況不宜挪動，因此被好好安置在下人抬來的軟椅上。

余昭看了她一眼，繼而轉過頭面向彩云冷冷道：“彩云，你還是先關心你家小姐的身體吧。”

素月也反應過來，眸中含著火在一邊附和：“就是就是，別盯著些子虛烏有的事情看！”

聽到這兒，彩云臉上一紅，這不是明里暗里諷刺她不關心主子身體，反而跳出來興風作浪，惹是生非嗎？

彩云膽子雖大，但也沒經歷過這么大場面，見余昭態度變得強硬起來，她心里不由得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一時竟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聽到這兒，還在“昏迷”著的蕭凌云心中不由得一急，她早就打聽過了，禮部尚書被圣上派去江南辦事，帶著余夫人和余公子至今還未回來。

是以余府內如今沒有長輩可以主持大局，只剩余昭一人，眼下正是扳倒余昭的最好機會。

只要在各家小姐面前將余昭“毒害”自己這件事定性，余昭便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也說不出了，便是禮部尚書大人回來也于事無補了，

到時候顧家想必也不會接納余昭這個德行有損的賤人，捏著這個把柄讓她和顧文退親也不是難事。

蕭凌云幾乎可以想到自己與顧文成婚后郎情妾意的美好畫面了。可千算萬算，沒算到突然冒出來個姜肆青，彩云這丫頭也這般無用，平時挺伶俐的，關鍵時候連個話都不會說……

她急得上火，借著錦被的遮掩使勁掐了彩云一把，彩云吃痛險些叫出聲，反應過來場合后又死死忍住了，只是面上還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絲痛苦的神色，一言不發。

察覺到她的異樣，姜肆青挑了挑眉，與余昭和表姐對視了一眼，看來這是有人要沉不住氣了啊。她眼睛轉了轉，故意轉移話題。

“諸位姐妹們，既然誤會解除了，我看蕭姐姐一時也醒不過來，不若我們再去喂錦鯉吧。”

她話是對著眾人說的，眼神卻始終盯著軟椅的方向看，一移不移。

果不其然，片刻后便見躺在軟椅上的某人悠悠轉醒了——她面色痛苦地扶著額頭，看上去十分虛弱……

簡元差點笑出聲，就連余昭也心服口服地給姜肆青豎起了個大拇指。

蕭凌云本意是想催促彩云一把，可沒想到如此一來彩云反而更害怕地說不出話了，半天蹦不出來一個字，她雖恨彩云不爭氣，但是眼見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也只好自己親自上了。

她在無人察覺的角落瞪了姜肆青一眼，暗自在心里給她記了一筆。

眾人見她醒了都圍了上來，問她的身體狀況怎么樣。蕭凌云咳了咳一臉訝異道：“沒事了，只是身子疼得有些難受。你們怎么都圍著我轉，還有我怎么會躺在這里，我怎么都不記得了？”

彩云這時候還算懂事，主動將早就已經跑偏的話題扯了回來。

只見她苦著一張臉撲到蕭凌云腿邊心疼道：“小姐，您是暈倒了！”彩云忿忿不平道：“您可知道因為什么才突然暈倒的？您是被人下毒了，正是余小姐給你下的毒。”

彩云張口還想說些什么，卻被蕭凌云伸手制止了，她皺著眉呵斥道：“住口，余家姐姐不是這樣的人。”

“小姐！”

彩云一臉不贊同地看向蕭凌云。

“小姐也不想想為何平日里一直都好好的，來了趟尚書府便中了毒。只肖再想一想這賞梅宴中誰最恨小姐便不難猜出是誰動的手腳了。”

的確，在場的最大嫌疑便是余家小姐了，雖說蕭家小姐有搶人未婚夫之嫌，但也罪不至此，犯不著用如此手段。

眾人皆面面相覷，便眼瞧著蕭凌云原本堅定的眼神變得逐漸動搖起來，仿佛將彩云的話聽進去了幾分。

她面上似乎有些掙扎，卻還是嘆了口氣大度道：“我知道姐姐因為顧家哥哥的事情怨恨我，我賤命一條愿意任由姐姐處置……”

“小姐……”

主仆倆一唱一和的，表演得十分逼真。更何況蕭凌云向來都是趾高氣揚，驕傲非凡的，何時這般卑微過？有心軟的姑娘見不得這樣的場景，甚至已經有不少人被動搖了，用著不贊同的眼神看向余昭。

余昭默默承受著，脊背卻依然挺拔，分毫不動。她突然發現，這樣的的目光竟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以接受。

察覺到她們態度的變化，蕭凌云心中一喜，面上卻不露聲色。只佯裝不知，懷著淡淡的憂愁補充道：“但是姐姐，若是這毒藥被其他人誤食了怎么辦？”

“我是罪有應得，會原諒姐姐，其他人可不會這樣……”

她語氣天真，仿佛只是隨口一提，真誠地在為余昭擔憂，可卻讓其他人齊刷刷地變了臉色。

是啊，余昭舉辦宴會大家都在，那毒藥若是不小心被她們吃到肚子里了怎么辦？

蕭凌云只是輕度中毒便暈倒了，她們要是吃下去還不得直接去見自家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