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七慕那聲帶著些施舍意味的“配合調查”,像一塊冰,砸在凝滯的空氣中。柯九澄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盡褪,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唐安依舊閉著眼,只是靠墻的脊背繃得更直了些。
何泠放下搭在眉心處的手,眼底的疲憊瞬間被冰冷的銳利所代替,她向前一步,擋在柯九澄身前,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寒冰的尖刀:“配合調查,這自然是我們該做的。”她的目光掃過南七慕身后那些面無表情的“憲衛”,“但程序就是程序,南先生,扣押令呢?搜查令呢?還是說,新憲條給了您空口白牙就羈押特調局和匡正署高級人員的權力?我們的人,在哪里?”
南七慕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變得陰鷙:“何組長,非常時期,程序從權。失竊的是‘基因序列穩定劑β型’,涉及雍禾城下一代基因優化工程的根基!在座諸位,包括你們的人,都有重大嫌疑!在查清之前,誰也別想離開研究院半步!至于手續……”他拖長了調子,帶著一絲嘲弄,“自然會補上。現在,請諸位回到各自的位置,或者……去禁閉室休息?自己選。”
“南七慕,你……”陳汀向前邁了一步。
“阿汀。”何泠拉住了陳汀,她盯著南七慕,一字一句道:“我們配合搜查。但南先生,別怪我沒提醒你,特調局的人,可不是你想扣就能扣的。”
南七慕無所謂地攤攤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那姿態,裝模裝樣,高高在上,令人作嘔。
我和陳汀被兩個穿著嶄新制服、眼神卻空洞麻木的“憲衛”引向研究院臨時設置的“留置區”。南七慕看向我們,面上掛著虛偽的笑:“介于二位在試劑盜竊案發生時并未在場,但涉案人員與你們關系匪淺,煩請兩位紆尊降貴在此地稍作等待。”
陳汀厭煩他的惺惺作態,翻了個白眼走進了留置區,我也緊跟在她后面小跑進去。
鐵門在身后沉重地關上,隔絕了外面壓抑的嘈雜。說是留置區其實就是廢棄的雜物間,昏暗的燈光下,灰塵在空氣中飛舞。角落里堆放著廢棄的拖把和水桶。
陳汀嘆口氣,收拾出一片干凈的地方,示意我坐下休息。“鳶子,你應該看出來了吧,新憲條不過是個幌子而已,他們是沖著司玨的案子來的,那就真的說明他們之中有人操縱司玨做出了投毒一事,我們可以以這個為突破口繼續往下查,只要泠姐她們能把這關挺過去。”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水泥的寒氣透過制服滲進來。腦子里飛速運轉,董事會利用新憲條賦予的最高優先級權限,直接釜底抽薪,將我們這些調查者變成了“嫌疑人”,南七慕的出現絕非偶然,他代表的是整個董事會的意志,他們要用最粗暴的方式,把剛剛撕開的口子重新焊死。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思考著求助的可能性:現在特調局里能跟董事會和太一主腦對上話的只剩下吳楓和君歸鴻兩個人,可要是她們兩個任意走一個司玨就極有可能出“意外”,屆時南七慕等一眾董事會成員肯定會拿此做文章,說特調局連個犯人都看不好。
陳汀拍拍我:“鳶子,你不必太過焦慮了,想什么呢,給你汀姐說說,指不定是能銼銼南七慕的銳氣的好法子呢?”
我聳了聳肩:“汀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樣的本事?我只是在考慮咱們兩個人怎么出去還有司玨的安危問題。君歸鴻的能力你清楚,她不是好對付的。關鍵是我們現在被困在這里,信息完全隔絕。外面發生了什么,司玨情況如何,甚至……匡正署那邊有沒有因為這次聯合辦案而起什么風波,我們一無所知。”
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臟。母親的鳶尾胸針在口袋里沉甸甸的,那是撕開黑暗的鑰匙,可此刻,鑰匙的主人卻被關在這“留置區”里。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和門外“憲衛”偶爾的踱步聲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緩慢得令人窒息。不知過了多久,鐵門上的小窗被拉開,一張冷漠的臉探進來:“出來一個,問話。”
我和陳汀對視一眼。她剛要上前,我按住了她的胳膊。“我去。”這種情況下,讓尚不知曉目前復雜局勢的陳汀姐前去著實有些危險。
我被帶到了樓上的一間小會議室。里面只有一個人——南七慕。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面前攤開一份文件,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
“坐吧,江鳶憲衛。”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對面的椅子。臉上又掛起了那種虛偽的、自以為掌控一切的笑容。
我拉開椅子坐下,脊背挺直,學著他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別緊張,例行問詢。”南七慕慢悠悠地開口,眼神卻像毒蛇的信子,在我臉上逡巡,“昨晚你們離開基因研究院后,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尤其是……你,江鳶憲衛。”
來了,他果然在查我的行蹤。太一署的會面……他知道了多少?褚姒那邊有沒有暴露?
“離開研究院后,我直接回了公寓。”我語氣平靜,直視他的眼睛,“昨晚沒有外出,終端定位記錄可以證明。”這是事實。褚姒送我回去后,我確實沒再出門。至于太一署……我相信太一和褚姒會處理好痕跡。
“公寓?”南七慕挑了挑眉,笑容更深,帶著一絲玩味,“一個人?沒人拜訪?或者……終端有沒有收到什么……特別的訊息?”他刻意加重了“特別的訊息”幾個字。
могильщик,他在試探,他懷疑我是掘墓人的成員。心臟猛地一縮,但我的臉上依舊維持著鎮定。“沒有拜訪。通訊記錄您也可以調取查看。”我回答得滴水不漏。
“呵,江鳶憲衛好素質啊,你的回答還真是滴水不漏啊。”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我輕輕地翻了一個白眼,確定他發現不了后多翻了幾個。“南先生謬贊了,與其說我的回答滴水不漏,不若說是我本身就沒做什么不合法規的事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