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嘆息
- 八佾舞
- 宗無
- 2228字
- 2025-06-15 20:54:36
壓力如同實質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幾乎要將我碾碎。一邊是相對安穩卻注定沉淪的現在,一邊是充滿毀滅與可能的新生之路。林楚的邀約,尋竹的信任,孤兒院孩子們期盼的眼神,祁小雨和安七用生命點亮的微光……還有母親那雙在夢中永遠溫柔凝視我的眼睛……
我緩緩抬起頭,迎向太一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恐懼依舊盤踞心底,但一種更強烈的、源自血脈深處的不甘和憤怒,如同地底的熔巖,正沖破層層阻礙,翻涌而上,灼燒著理智。
“太一主腦,”我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您問我的問題,我想,我現在可以回答您了。”
我深吸一口氣,胸口的鳶尾胸針仿佛回應般,傳來微微的灼熱感。
“我想要做的,從來不是加入某個組織。”我直視著那雙深邃的仿生眼瞳,一字一句,清晰而用力,“我要做的,是讓祁小雨必須用死亡才能留下證據的黑暗被光亮撕開;是讓小雅這樣無辜的孩子淪為機械零件的冷酷被火焰灼燒殆盡;是讓安七只能在玩偶里縫下希望的絕望被一點點敲碎;是讓張澤蕪那樣的父親只能用炸彈發出控訴的不公被公義審判;是讓我的父母……追尋真相卻死于非命的陰謀被揭露在眾人面前。”
我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帶著我自己都未曾預料的激烈。我原本以為在孤兒院的這么多年我早就學會了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在角落里,不流露出來一點。
“如果могильщик的目標,是掘開埋葬這一切黑暗的墳墓……”我停頓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涌,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那么,我想,我找到我的‘職責’所在了。”
我沒有直接說“我已經決定了加入掘墓人”,但我的立場,已昭然若揭。
太一靜靜地看著我,仿生面容上看不出悲喜。許久,她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仿生人的笑容復雜難辨,混合著悲憫、了然,以及一絲……如釋重負?
“很好,孩子。”她的聲音恢復了最初的平靜,卻似乎多了一點溫度。她看著我,目光慈祥而又威嚴。
她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記住你選擇的道路。我會盡我所能,為你掩蓋一切痕跡。他們的未來……系于你們身上了。”
我直視著她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鄭重地點頭。這場會面的一切都出乎我的預料,我在路上預想的責難和質詢都沒有發生,甚至于,我們達成了某種共識。
直到坐上褚姒的車,我才漸漸回過神來,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天已經黑了,夜幕上掛垂著幾顆星,那道屏障是那樣的強大,它阻隔了我們與天際。
褚姒直接將我送到了公寓樓下,跟她道別后,我轉身沒入黑暗。廊道里空無一人,腳步聲被濃重的寂靜吞噬。
我回到了房門前,外面的光,稀薄地灑進來,照得我的影子灰淡地仿佛一陣風就吹散了。我多看了兩眼,嘆口氣,回到了房間里。
我躺在床上,再度失眠了,太一的話語和她揭示的一切,如同重錘,反復敲打著我的神經。我強迫自己放松,最終在混亂的思緒中沉沉睡去。
然后,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太一在哭泣。她的面前是僵硬的尸體,坍塌的樓宇和開裂的大地。
一只戴著模糊手鏈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低聲呢喃著什么。我拼盡全力想聽清、想看清,卻徒勞無功。那手鏈的樣式,始終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
夢醒了,洗漱后趕往特調局,司玨睡了一晚上的硬板凳,眼下一片烏青,活像只游魂。
我拉開他面前的椅子:“喲,怎么,司研究員,沒有通宵做過實驗啊?坐了一晚上就這樣了?”
他費力地抬抬眼皮,聲音干澀:“您既然還有閑心挖苦我,想必是找到辦案的重要憑證了。”
“沒有。”許是我的回答太過理直氣壯,以至于他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短暫的沉默后,他只擠出一聲帶著濃濃倦意的:“哇哦!”
我撇了他一眼,語氣轉冷:“司玨,你注入基因藥劑的事或有疑點,但是你受賄的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擺正你的位置,配合我們調查,聽見了沒有。”
他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憊懶模樣。
離開審訊室,我徑直找到陳汀:“汀姐,你們那邊有進展嗎?查到什么沒有?”
她正往臉上拍涼水提神,聞言搖搖頭,含糊不清地說道:“那幫老狐貍藏的一個比一個深,抓不到一點馬腳,就算揪出來,估計也是從下面推個頂包的替死鬼。”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用詞:“‘那幫’?你們找到人了?”
她看我一眼,搖搖頭:“不需要找,這是他們干的,毋庸置疑。”
話音未落,君歸鴻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氣還沒喘勻就抓起水杯猛灌一大口。“泠姐讓我通知你們!基因研究院昨晚發生試劑失竊案,就在我們離開后半小時!現在全院封鎖,所有在場人員都被扣下接受搜查,包括我們的人!”
我和陳汀對視一眼,均看出了對方的震驚,這是何等的荒謬,陳汀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柯九澄在搞什么?歸鴻姐,司玨就交給你了,我和江鳶去基因研究院。”
君歸鴻比了一個“OK”的手勢,陳汀拽著我疾步向外沖去。
再次踏入基因研究院,氣氛比上次更加凝重壓抑。何泠揉著眉心,眼中盡是疲憊。柯九澄蹲在一邊手足無措,唐安閉著眼靠在墻上,遮掩不住身上的疲倦。而董事會的南七慕,帶著一隊人,氣定神閑地站在庭院中央,堵住了去路。
陳汀率先發難,聲音冷冽:“南先生,您這是要公然阻礙憲衛司聯合辦案嗎?憲條里的規定,您是忘干凈了?”
南七慕慢悠悠地轉過身,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憲衛小姐,從今日開始施行最新修訂憲條,基因研究院案件被列為最高優先級,我做的一切,可是完全合法合規啊。”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九點的鐘聲準時敲響,冰冷的城市廣播隨之響起:“自新雍禾歷1001年2月27日零點起,施行最新修訂憲條。涉及修改內容如下:憲衛司聯合調查權限調整……”
后面冗長的條款已無需再聽。南七慕嗤笑一聲,目光掃過我們,帶著勝券在握的倨傲:“諸位憲衛們,我可從未誆騙過你們,這確實無誤吧。所以,煩請諸位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