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光下，趙府中燈火通明，十幾人圍著方桌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好不快活。

而就是這夜下，蒲州蒲坂縣。

若在往前算，它的名字叫智邑，史為舜都。

此刻間，蒲縣州府中，宇文訓正做著前去同州上任的準備。

他是宇文護的長子，人稱晉世子。

宇文訓在上座，堂中席坐有倆人。

其中一人叫李丹，他是李昶之子，現在是這蒲州的刺史府長史；

另一人是薛褒，他是薛善的兒子，是這蒲州刺史府的司馬。

他們倆人的年齡大致相同，更巧的是他們的父親都是屬于宇文護的親信，只是死的時間太過早，僥幸錯過被宇文邕所清算。

李丹直勾盯著宇文訓，猶豫再三后，終開口道：“世子爺，下官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宇文訓聞言抬頭，目光落向李丹，欣然道：“子全，你我乃是摯交，此今又是同僚，若有話盡可講。”

聽后宇文訓的話，李丹瞥了眼薛褒，見對方輕把頭點，也眨眼以示。

隨之，他朝宇文訓回正視線，謹慎道：“世子爺，我和薛司馬在昨日合計過，我們認為大冢宰肯定是出事了！”

李丹把話說完，眼見宇文訓未發火，才敢往下繼續見解道：“首先您才擔任蒲州刺史不足一個月，其次同州之地是大冢宰的治所，朝廷無故把您調去同州，又沒有大冢宰的手諭親傳，于情于理都是很不對勁。”

“因此，下官和薛司馬才有此妄言，如有不敬之處，還望世子爺恕罪。”

“這…”

聽完李丹大不敬的話，宇文訓非但沒有半點生氣，反倒說起話來欲言又止。

不為其他，只因他也在懷疑，朝廷敢有這般反常的舉動，是不是自己的父親宇文護真出了禍事。

原來在宇文護回宮的日前，一封任命狀就從長安傳到來蒲州。

宇文訓是在昨日收到官文，皇命中說讓他去同州任刺史，而同州是他父親宇文護的辦公地。

現今大周的“皇命”都出自同州，這讓自己去同州任刺史，怎么也該提前私下里支會一聲吧。

對此不尋常的操作，宇文訓總覺得很是怪異難解，心中不自覺地升起危機感。

這下又聽到李丹的分析，宇文訓的危機感更加強烈，為了尋求準確性，他轉眼向薛褒求解。

“雒生，李長史所言可也是你的意思？”

薛褒面色板正，應道：“回世子的話，李長史的話沒說錯，正也是下官的意思。”

說罷回應的話，薛褒并未停嘴，更是向宇文訓勸諫道：“世子爺，下官認為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整軍備戰，提前做好準備以防不測。”

“假若說大冢宰此時已經遇害，我們先行備好軍馬糧草，以此地去殺到長安城只需七日。”

“就算到時候大冢宰沒出事，也定不會怪罪您的所作所為，反倒還會褒獎于您。”

薛褒不停的說著打算，宇文訓一字一句聽得格外仔細，是也起了擁兵自保的心。

宇文訓手指輕點席案，臉色黃白不見血氣。

他有更深層次的考量，真到短兵相接時，僅憑自己蒲州一地之兵完全掀不起大浪。

薛褒一眼看穿宇文訓的憂慮，朗聲道：“世子爺不必憂心軍士，下官之弟薛粹那里有兵。”

宇文訓不解道：“雒生，你這話當真？”

“下官之言絕無虛假。”

面對宇文訓的詢問，薛褒先表明真假，繼而才解釋道：“薛粹是下官的胞弟，他目下正是邵州刺史，他手底下有至少近兩個軍的將士。”

薛褒一言把情況說透，使得宇文訓聽后多了些許信心，可依舊多慮道：“而今蒲州城中僅有精兵一軍，哪怕加上邵州兩軍也才三軍，形勢還是不利啊！”

宇文訓的多憂并不無道理，他很清楚自己和宇文邕的兵力差距。

一軍為兩千人，而三軍也不過六千人。

而長安城中兵力甚多，光是負責在廷外巡守的六率就有十二個軍，兩萬四千人。

僅這兩者的差距就顯而易見，更別提還有守衛宮廷內的宿衛軍，完全沒有任何贏的可能性。

但于宇文訓的擔憂相較，李丹則是顯得胸有成竹，豪言道：“世子爺無需為此憂慮，依下官計劃之見，就算長安攻不下，而優勢也還在我們一方。”

“啊？”

宇文訓明顯是被李丹說驚了，想不通就這凄慘得局勢竟還能被說出有優勢，不知是從哪里看出來的。

他愣想片息，不得其解，轉而問道：“子全啊，那長安城中帶甲三余萬，而我方不過六千兵馬。”

“局面如此之劣勢，你何以敢口出狂言。”

李丹臉露著笑，雙手扶椅欄起身，對宇文訓說的那番話全不在意。

他移步走到堂前，先是朝宇文訓做禮，隨后反問道：“世子爺，您可知玉壁城在何處？”

宇文訓一聽，不假思索道：“在勛州。”

“那世子爺又可知玉壁城中有多少兵馬嗎？”

“具體多少有兵馬，本公尚且不能全知，不過猜個大概怕有近萬余人。”

“那世子爺又可知玉壁城的東面是誰嗎？”

“偽齊！”

迎著李丹接連三問，宇文訓被搞懵了，明明談的是怎么打長安，怎么談到玉壁城了。

宇文訓眉目壓湊快到一塊，忍不住發問道：“子全，你所問這些是有何意？”

李丹沒去正面回解宇文訓的話，只是提醒道：“玉壁城在勛州，而他的東面是偽齊，南面就是邵州，再有蒲州奔襲玉壁城也不過數日。”

宇文訓不傻，自然明白李丹話里的深意，當場震驚到身體顫抖。

他想拍案，但是止不住身顫，只能用嘴直接怒斥道：“你個混賬，你這是想讓本公掘自家的祖墳啊！”

按大周宗室的族譜來論，真正稱得上宗室子弟的只有四支，分別是宇文顥，宇文連，宇文洛生，以及宇文泰。

他們四人是親兄弟，從血緣密度上講，他們四支的后人才是真正的大周宗室。

至于其他的那些宇文宗室，頂多是算他們運氣好，混到同一個祖宗。

宇文訓作為嫡系宗室，他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他很難接受自己會做出背叛家族的事情。

李丹經得宇文訓一罵，并沒收斂半分，反而權當宇文護已經身死，加大輸出道：“世子爺，下官希望您能清楚事理。”

“大周的天下是由大冢宰所建立，那這大周的皇位本就應該屬于你們一家，只是被那宇文邕一派搶了去。”

“如今，宇文邕的本性暴露，他不顧大冢宰的功績，與同族間的親情，就將大冢宰殺害，更為可惡的是，他最終是想讓你們一脈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