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靜聽著崔仲方的抱怨，臉色如常沒什么變化。

每個為官者心里都有一份譜，趙明清楚，哪怕自己和崔仲方是好友，但這并不能說要顧及到他的感受。

同樣的道理，假若獨孤善沒在趙明的手下討到預期，他必有可能會直接去找宇文憲，甚至去找宇文邕。

等到那個時候，宇文邕大手揮下敕令，趙明就是面子和里子上都過不去。

可在如今，趙明出于公責無意中給崔仲方添愁，于情于理都沒有錯誤。

“不齊兄，那些災民甚是可憐，若能撥點錢財救他們一命，也不失是番功德。”

“再者救下他們，也算是為我們大周保存有生力量，內可耕種，外可御敵，沒有錯的理。”

趙明語氣柔和地說著自身見解，落進崔仲方的耳里，也泛起是那么個理。

“孝哲賢弟，這理是你說的這個理，沒錯，可是……”

崔仲方凝神愣了會，把話說到半截停住，轉而嘆了口氣道：“算了，不說這糟心事，這下朝的時辰也到點了，趕緊走吧。”

聽著崔仲這么一說，趙明看向旁處擺放的香鐘，剛好是到了點。

他雙手撐桌站起身來，笑著道：“走吧，讓我們幾個老友喝得痛快。”

“走～”

崔仲方話落身起，堆著笑在臉上，用手攤向前路，意讓趙明動身走在前。

趙明見狀，立馬回敬讓崔仲方走前。

倆人你來我往推了一陣，終于是并肩齊走。

從小宰房中走出，趙明和崔仲方相隔身距甚近，放聊天南地北諸多趣事，弄得時而發笑。

當他們倆人齊行到丞相府大門時，隨視野縮小前望，門口外佇立有三人。

三人不是別人，正是蔡正和牛弘，以及李詢提前在等候趙明和崔仲方。

蔡正和趙明是多年的老友，在友情加持的作用下，言行比起牛弘和李詢就要放開很多。

他挪步迎上趙明跟前，帶笑話道：“我說趙冢宰今天咋樣？還習慣這天官府的氛圍嗎？”

“總的說還行吧！但我第一天來，不用說肯定是比不上正兄你在這里如魚得水。”

趙明嬉笑回應，打趣著蔡正。

不過他說的確是實話，蔡正是主管水利建設的司水中大夫，隸屬于冬官府旗下。

對于蔡正來說，司水大夫是挺輕松的，眼下這年頭，地方上只有發生水災，才能驚動他們。

而在平日里，他們閑得發慌，真要有事，無非就在長安城中搞點小工作，根本沒什么太忙的日子。

聽完趙明的話，蔡正不覺維持，反倒是笑納接受，嬉聲道：“你們還別說，我整天呆在公房里全無事可干，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

崔仲方眼見蔡正瀟灑的模樣，正要說道說道獨孤善關于祐川郡的事，卻沒來得及發言。

只見蔡正神情陡然變化，滿臉顯著落魄，無奈道：“各位同僚，我蔡正有自知之明。”

“干水利的事真不適合我，或者往大說，只要是文官的活我都難干。”

“若有機會，我倒是想去帶兵打仗。”

說罷話后，蔡正又是一聲嘆哀，整個人像是不見了靈魂，只剩個軀殼。

見老友傷悲落寞，趙明把眉尾揚起，抬手拍在蔡正肩上，安慰道：“正兄，人生尚長，偽齊和假陳還未平定，你馳騁沙場有的是機會。”

“往上論勢，你是軍貴世家，往下看人，你有帶過兵打過仗的經驗。”

“就算如今閑淡無事期望，可等到來日發兵出征時，陛下必會想起你，以致提你為將。”

在趙明的一番話后，牛弘隨之附言道：“趙冢宰說得不錯，一旦國家發起戰事，第一批征召的就是蔡司會這般有過領兵經驗的人。”

“而陛下心有壯志，想來攻伐偽齊的日子應該不會等太久，所以還請蔡司會放好心態，”

勸人放寬心是個好事，可前提一定要抓住重點，給出明確的前景，才能一錘定音完事了結。

如若不然，就會事與愿違，取不到疏導性的作用不說，還更會使人難過厭世。

經過趙明和牛弘接連開導，蔡正聽得衰容褪去換出紅光，精氣神一下就提上勁來。

“是我愚蠢想不明事，還得是兩位賢弟想得周全，三言兩語地給為兄打開了思路。”

他雙眼有光，對著牛弘點頭表示謝意，然后又從趙明面上移過，哈哈一笑自嘲起來。

“真是腦子不動閑出毛病，害得我竟把這些個關鍵的事情都給忘了。”

趙明聽得蔡正話，擺手道：“我不過是隨口提上一句，也沒什么幫助的，若能恰使正兄寬心自是再好不過。”

一旁的牛弘很懂事，沒再接話，只管靜靜地看著。

待到煩心事落地，沉默一陣的崔仲方見得蔡正心情大好，動起了壞心思。

他向前一步，靠近蔡正身旁，感慨道：“蔡兄這幾天怕是有得忙了。”

崔仲方突兀的一句話，使得蔡正面露奇色甚為不解。

不過他也沒認為崔仲方在胡說，肯定是聽到了什么風聲，畢竟人家是司會的中大夫，而修河道開水路沒錢可不行。

蔡正心想就連司會都能知道水利的事，自己掌事的司水怎么會不知道，便暗自運腦想起。

可他想遍這幾日曾批閱過的官文，斷定沒有關于要修繕河道的呈遞。

眼見自己實在想不出來，蔡正不再作想，直接向崔仲方詢問道：“不知崔兄何出此言？”

崔仲方看了眼眾人，一股腦地就將獨孤善的事全盤托出，語氣中還帶著抱怨的味道。

幾人聽后動靜各異，作為內史的李詢面色平靜，對崔仲方說的事毫不關心。

而觀牛弘，他則是知曉這事，還幫忙把獨孤善引到宇文述前辦事。

整得快要下朝的宇文述漲紅臉，極為不情愿地接過官文，表示馬上就去呈遞給宇文邕過目。

“原來是這么件事啊！”

正所謂心態決定一切，蔡正此刻看啥事都有感覺，當即豪言道：“我在司水做中大夫已快有三個月，終于等來官事了，說什么也得辦好。”

崔仲方得見于此，很是納悶，人與人之間悲喜怎會不共通。

趙明抬頭望日，垂頭下來崔促道：“趕緊走吧，我還得趕回去搬家。”

說罷前話，趙明抬腳就走，蔡正等三人忙是快步跟上。

而在宮尉府中，于仲文拉著長孫善不放，非得讓他把值，好在經過一番激烈地商議后，終是把先后順序給定下。

于仲文喝酒到戌時末，之后的亥時就來換長孫善去。

三刻鐘頭轉眼而過，各自乘坐軺車的趙明等四人已行到東第。

這里在漢時曾是王侯顯貴的住所，可跟隨時代變遷，真正的王侯顯貴們不再居住在此地，而是搬遷去了更為靠近未央宮的北第。

如今東第中，多為在京的外地朝官落住，以及一些家道中落的王侯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