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初，岷城的溫度已經降至零下，天氣預報說未來幾天會有中到大雪。

去年，也是在這個時候。

與外面的冷肅不同，教室里開著空調，暖哄哄的熱氣流動，直讓人暈乎犯困。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午睡的凌夕好像夢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兒，嘴角彎彎的，淺現著溫吞笑意。

突然間“哧”的一聲，窗戶在卡槽上移動的聲音重重響起，一下子將她拉回到現實，室外瞬間涌入的寒氣直戳進皮膚內里，身體某一處疊起的雞皮疙瘩，像漣漪般一重接一重。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聽到聲音后下意識動了動身子，沒等反應過來，半邊胳膊的麻痛感鋪天蓋地席卷了神經。

凌夕皺著眉，緩緩活動了下肩頭，來回扭動著連接臂膀的位置，幾下過后，麻感才像潮水般漸漸褪去。不適感降低，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看向窗外的走廊。眼光能捕捉到只有兩個渾濁的身影，其中一位正背對著教室站在臺階處抽煙；而另一位，僅僅一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她還是認出那熟悉的側眸，清冷、疏離。

收回視線，凌夕開始認真擺弄起跟前放置的課本，推推砌砌，直到整齊度完全滿意為止。

待一切安好，她從中抽出一本，是這節課需要的。

走廊上燃盡的煙蒂被隨意丟進垃圾桶，原本清晰的霧繚也被寒風吹散，一切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凌夕一邊看著那人滿臉不耐地往教室里走，一邊用手肘輕輕推了推身旁的人，湊到那人耳邊，小聲道，

“陳念，醒了，班主任來了。“

是的，那個暴力推開窗戶和站在走廊上抽煙的，還算不上是中年的男人，是他們班主任，也是他們的數學老師。

煙癮很大，發起火來，周邊任何只要能隨手拿起來的都會成為他宣泄的工具，有時候是斷掉的粉筆，更甚者，有一次，一串重重的掛在腰間的鑰匙，被他大力砸到講臺上。

桌子、凳子……都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它們要是有感覺，得多疼呀。

凌夕很不喜歡這個男人，但偏偏，數學是她最拿手的學科。

“唔……好困，這天氣真適合睡覺，我不想學習，不想上課。”

被叫醒的陳念還蒙著，嘴里嘟嘟囔囔說著囫圇的話，凌夕隱隱約約聽到了大概，她沒接話繼續說，只是幫陳念把課本拿出來，放在一側擺好。

其他人都剛睡醒，教室里亂哄哄的，說話聲此起彼伏。仔細聽聽，好像都是些隱隱的不悅，是起床氣無法自控，又或是，見到某人被敗了興致。

凌夕看著班主任走進來，看著他站在講臺上視線掃了下面一圈，為了避免眼神的交匯，她下意識低頭，選擇看著平放在桌子上的書。

耳邊響起嚴肅上揚的聲音，

“都醒了，還要睡到什么時候！”

一句話，透露出滿滿的嫌惡，好像他們多睡一會午覺是多么罪大惡極的事。

“班主任對我們真好，其他班都還在午睡，他就把我們叫醒，難道差那么一丁半會就能考北大清華了嗎？”

陳念這次說的話凌夕聽得清楚。

是啊，明明每次都是他提前來，但說出的話還有那種語氣就像是他們做錯了事一樣。

凌夕無心再聽講臺上的人說什么，翻開課本自顧做題。

只是一道題還沒開始做，走廊上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有男生女生混雜在一起說話的聲音。

突兀又鮮明。

凌夕放眼望去，只靜靜看著。

這些人她認識他們，他們不認識她。

“這些人大中午不睡覺，都是跑去談戀愛的。”

陳念瞥了一眼窗外，收回視線的過程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凌夕腦海中勾起剛才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心中不自覺泛起了一抹難掩的苦澀。

但很快就被她碾碎，成渣。

她轉過身，對上陳念一副吃瓜的眼神，戲謔地問道，

“你怎么知道他們去干嘛了？”

“我……”

陳念頓了頓，好像沒反應過來凌夕會問這樣的問題，

“這不大家都知道的事嘛。”

回答的時候，陳念的聲音明顯放低，語氣里是不易被察覺的心虛。為了避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她急忙轉移了話題，

“對了，3班那個蘇柏元也是和他們一起玩的。”

蘇柏元應該算是他們學校風云般的人物了，成績好就算了，人長得還帥，關鍵男友力爆棚，就是性子冷了點，即便這樣，每天湊到他跟前的女生都多到數不盡。

禮貌的拒絕，一成不變的話術，

“對不起，我不早戀。”

漸漸的，他好像就成了一株白蓮的象征，“只可遠觀而不可近玩焉”。

任誰都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人，后來會因為另一個人，沾滿一身的淤泥，還傻笑著說——“只要你好，我怎么樣都沒關系。”

聽到蘇柏元的名字，凌夕心底一沉，臉上卻還是掛著打趣的笑，

“是嗎？那他可能也談戀愛了。”

“他說自己不早戀。”

“男生的的話你也信。”

陳念怔了下，對凌夕的話保持著相信和不可置信的態度，嘴里忿忿自語，

“說的也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

下午最后一節是體育課，高三學生對體育課有種別樣的憧憬，導致前三節課都表現出不同程度蠢蠢欲動的態勢。

時間過的很快，又好像很慢。

快到好似一眨眼，慢到一分一秒都是在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