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閑聊幾句，小區大門很快遙遙可見，門口有陳舊的紅漆字體寫著“紅星小區”四個大字。

兩人在樓下停了自行車，裴靈溪的自行車應該買了有幾年，不過平日里很愛惜，看起來依舊很新，她老老實實上了鎖。

程欽則站在旁邊，看著她給自行車上鎖時，笑道：“走吧”

“嗯。”

裴靈溪輕輕答應一聲，見他沒有先一步離開的意思，自己停頓一下，就先邁步走向單元門。

后世這小區已經拆遷，程欽打量著小區環境，難免又是一陣感慨，與裴靈溪并肩走去，口中笑道：“其實小區環境還不錯，綠化挺好的。”

裴靈溪微微一愕，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居然開始關注這些了，回頭看了一眼小區內各種樹木，然后點了下頭：“嗯。”

她其實不知道該說啥，但這種應付總歸還是要比沉默的尷尬要好很多。

樓道還算寬敞，兩人并肩上樓，程欽又問：“你下午一般幾點去學校？”

“一點半左右。”

裴靈溪非常奇怪他為什么問這個，不過還是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了，又解釋說：“現在沒有那么熱了，不過中午睡習慣了，還是會在家里睡一會，再去學校。”

下午上課時間是兩點半，騎車到學校大概十分鐘出頭，一點半出發，到教室后應該還有不少時間可以寫作業，或者預習功課，以及跟同學聊天說話。

“挺好的，”

程欽點了點頭，“到學校還可以預習一下。”

“嗯。”

裴靈溪還擔心他要喊自己一起去學校，有點擔心，不知道要不要答應——主要是害怕爸媽看到了，又要數落自己，不讓自己跟他太近。

這也就罷了，爸媽這樣說，她答應一聲，應付一下就是，更怕的是一旦爸媽與程欽照面，有什么言語，程欽聽了不免覺得刺耳，又要別扭一陣子。

好在程欽并沒有提到這些，反而問道：“你平時上課前會預習嗎？”

“有的時候會。”

裴靈溪覺得更加驚奇了，程欽居然在跟自己討論學習相關的事情，雖然并不是具體的哪些知識，但這已經非常稀罕了。

程欽什么時候對學習有過興趣啊？

程欽笑了笑道：“好習慣，我也應該學習一下。”

兩家都在三樓，說話之間，很快就到了，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程欽主動眼神示意之后，一向左，一向右，各自走到自家門前，拿出鑰匙開門。

“不是不回來嗎？”

程欽把紅漆木門打開的同時，就聽到了里面有老爸程勇的聲音傳來，隨后是老媽房怡的聲音：“誰知道……”

程欽聽到這兩聲，進屋的動作略微頓了一下，隨后才在打量家中布置的同時，重新走進家中，順手關了門。

幾乎同時，他聽到了對門裴靈溪關門的聲音。

即便是在十多年后，相城的房價也并不貴，甚至都比不上許多縣城，這里又比較偏一些，因此房子倒不小，是一套近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室兩廳。

進門玄關連通客廳，餐廳在另一側，程欽換了拖鞋，然后走進去，就看到爸媽在餐桌前對坐，正在吃飯。

夫妻二人都是四旬左右，看著倒還年輕，老爸程勇在建材城上班，房怡則在附近的一家超市里面上班。

或許是因為程欽提前說了不回來吃飯的緣故，夫妻倆的午飯非常簡單，兩碗面條，一碟剩菜而已。

“怎么回來了？”

見程欽回來，夫妻倆都有點驚訝，臉上都沒有什么笑容，實在是這個兒子最近兩年太不讓他們省心了：

中考沒有考好，花了一萬多的高價把他送進去重點高中，這也算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花了這么大價錢把他送進好的學校，他卻反而變本加厲，上了高中比初中還要不懂事。

今天早上程欽出門的時候就說中午不回來吃飯，因為夫妻二人追問他去做什么，怕他去上網吧玩，又吵了幾句。

因此即便看到程欽回來，夫妻倆也很難說會感到開心。

不過見程欽回來，并沒有準備太多飯菜的房怡還是立即起身，一邊說著，一邊就進了廚房，盡量放緩語氣說：“下的咸面條，吃的話我再給你煮點。”

“好。”

程欽站在客廳里面，看著老媽的背影，忽然有點想哭，轉過頭去道：“媽，不著急……我先去洗個澡，有點熱。”

“這個天大中午洗什么澡？”

房怡沒好氣地回頭說道，“沒燒熱水。”

“沒事，又不冷。”

程欽回到自己房間，拿了一身衣服出來，走到客廳，正見老爸從衛生間里面出來。

“等等，很快就燒熱了。”

父子倆對視一眼，程勇臉色不太好看，語氣也不大耐煩地說了一聲，又走回了餐桌前。

程勇是很傳統的那種父親形象，明明是關心，是好意，卻非要用這種語氣和態度表達出來，以往的程欽同樣如此，這導致父子倆這兩年關系非常緊張。

不過，如今的程欽自然不會為此生氣，非常懂得老爸的性格與內心，笑著應道：“好，我知道了，爸。”

程勇剛剛來到餐桌前，還沒坐下，聞言愣了一下，隨即轉過身來，表情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這個兒子。

他難以置信剛剛的言語，尤其是那種平和，甚至可以稱為是“溫順”“溫柔”的語氣，是這兩年青春期叛逆，動不動就跟自己頂嘴、發脾氣的兒子說出來的。

程欽說完之后并沒有立即離開，抱著衣服站在客廳里面，見老爸看過來，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才走進衛生間。

“……”

程勇在原地愣了幾秒鐘，直到聽見衛生間門關閉的聲音，這才像是驚醒一樣，輕手輕腳地走了兩步，看了一下衛生間，隨后又走到了廚房門前，壓低聲音對里面正煮面條的媳婦說道：“受什么刺激了……感覺有點不對勁啊？”

房怡奇道：“哪里不對勁？”

“你沒聽見？”

程勇瞪大眼睛，“你聽他剛剛那語氣了嗎？那像是他說的話嗎？還對我笑……”

“不是他說話是誰說話？”

房怡有點沒好氣地道，不過自己也覺得奇怪，隨后想了一下，道：“本來也沒什么事，你別再吵他就行……”

“你以為我想管啊？”

程勇一聽這話，也有點來氣，見鍋里的面湯已經燒開，又道：“給他打個雞蛋。”

“知道，你吃你的去吧。”

房怡有點嫌棄，“吃完歇歇，不要放下筷子就急著走，下午那么長時間呢……你還要再吃點不？”

“不用，夠了。”

程勇又回到餐桌前，將自己碗里的面條吃了。

房怡很快又端了碗面條出來，放在旁邊，自己也坐下繼續吃飯。

……

“還好。”

衛生間里面，程欽在嘩嘩的水流里閉著眼睛，想到剛剛老爸的表情，忽然對黎星若充滿了感激。

感謝她的那句話，感謝她原本歷史上的自己做出了改變，雖然并沒有太多的成果，但畢竟算是考上了大學，對爸媽有一個交代。

當然，如今重生回來的他，肯定會做得更好。

洗完澡，程欽換了衣服，把原本的衣服放進洗衣機，隨后對著衛生間內的鏡子照了照，拽了一下頭發，準備回頭去剪了。

他回到客廳，老爸程勇已經吃完了，正坐在桌上與老媽房怡說話，見程欽出來，程勇看他一眼，神情語氣比剛剛好了一些，起身道：“趕緊吃吧。”

“好。”

程欽答應一聲，看到桌上多了一碗面條，番茄雞蛋面，湯面里還有些菠菜葉子，混著芝麻油的香氣。

他重生之后不過才短短半個小時，激蕩的情緒尚未平復，并沒有注意到餓肚子的事情，這會兒聞到飯香才覺得肚子在咕咕叫，于是趕緊坐了下來，拿筷子挑了挑面條，開始吸溜起來，又問：“爸你吃完啦？不再吃點？”

“我我吃飽了。”

程勇明顯不太適應這種狀態的兒子，有點不大自在，覺得就好像渾身衣服都刺撓一樣，似乎還聳了一下肩膀，好像衣服里真有刺似的。

程勇咳嗽一聲，轉身走到客廳的舊沙發上坐了下來，似乎下意識想要去開電視機，但隨后看了一眼正在吃飯的兒子，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免得這小子沒有出去上網吧，又跑過來看電視。

轉念一想，在家看電視也總比跑去網吧要好，于是又打開了電視機。

程欽吸溜了幾筷子面條，覺得肚子舒坦了一些，見老媽那碗面也快吃完了，這才又問：“媽，跟你商量個事，我能不能預支下個月的零花錢啊？”

他高中雖然是走讀，但因為老媽要早晚班輪換，有的時候要在學校里面吃飯，每個月都是有300塊錢零花錢的。

不過今天是24號了，已近月底，程欽在學校翻口袋找煙的時候就發現身上沒錢，剛剛洗澡的時候又找了一下，終于確認了：

確實沒錢！

連等下去剪頭發的錢都沒有。

呼！

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程勇聞聽此言，終于悄悄松了口氣：難怪好像一下子懂事不少，原來是為了要錢啊！

這才對嘛，這就正常了……沒受刺激，也沒鬼上身……

房怡低著頭，但眼底也有恍然之色，不慌不忙又吃了口面條，這才抬起頭道：“行，那你下個月就沒了。”

“那肯定的，我又不耍賴。”

程欽趕緊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臉，然后眼巴巴的看著老媽。

房怡放下筷子，從口袋里面拿出疊在一起的幾張鈔票，數了一張紅的，一張綠的，然后遞給程欽。

“怎么才一百五啊？”

程欽有點懷疑老媽是不是拿錯了，或者給自己克扣了，“就算扣個手續費，媽你這扣也太多了？”

“扣什么手續費？”

房怡好氣又好笑地道，“你上個星期不是已經拿了一百？”

“呃……”

程欽已經不記得這事了，也不爭辯，問：“那還有五十呢？”

“萬一你下個月沒到，又找我預支呢？”

房怡瞪了兒子一眼，“你別想著一直預支，那五十下個月再給你，也就剩那五十了……凡是你預支過的月份，都不能再繼續預支。”

“……真專業！”

程欽撇撇嘴，趕緊把這一百五十塊錢拿了過來，免得回頭又被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