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開始映照漫天霞光的時候，今年的新晉族學學員們，開始了傳統(tǒng)的村中游街活動。

偉爺爺就一枚鐵錢的貨，外加上本就是奔著延壽才參加的族學考核，自然就不參與這個環(huán)節(jié)，直接回家享受天倫之樂去。

練妝紅相對不太高調，只是把那一串銅錢掛在腰間顯眼的位置，大大方方的按照傳統(tǒng)路線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引來了許許多多人家的驚嘆。

不知道多少個冒出自家矮院土墻的小腦袋，被身后的父母諄諄教誨。

“看，這就是進了族學！每個月能拿到一百銅錢的補助！”

“姐姐多有出息，好好學著點！以后進了族學，全家都光宗耀祖！”

“媽，我過年收到的爺爺給的紅包呢？里面不是也有銅錢嗎？”

“幫你存著呢，以后長大了給你娶媳婦……臭小子，轉移什么話題，讓你不上進！”

“啪！”

“嗚啊啊，干嘛打我！”

練妝紅走著走著，臉蛋就有點發(fā)紅了，在夕陽映照下紅撲撲的。她長長睫毛下的眼眸，滿滿都是對未來的期望。

活寶兩兄弟，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一個村里演社戲時用的銅鑼，銅鑼邊上還系著一圈紅綢。兩人把銅鑼頂在頭上，上面放著屬于他們的五十銅錢小串串。

頂著銅鑼走路的時候，兩兄弟還故意搖晃幾下，讓銅錢小串串跟銅鑼邊緣的金屬邊碰撞，發(fā)出吸引人注意力的聲響。

雖然練妝紅一人就有一百銅錢，但活寶兩兄弟都是一家人，合在一起也是一百銅錢一個月，自然夸贊的人家也非常多。

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高光時刻，兩兄弟只恨那夕陽為什么要落下山，這樣走上十圈八圈給全村圍觀稱贊，他們是絕對不會嫌累的。

走在最后的練云生，雙手空空，大家看了一眼就立刻失去了興趣——這貨估計跟偉爺爺一樣，錢少得拿不出手了。

小小的游街隊伍，最終還是散開了。

練妝紅高興的回家，自然有家里歡天喜地的場景。

練云生跟著大寶二寶，去了老太太家……其實也是他們共同的家。

這是村里一套位置比較核心的院子，距離祠堂也不過五百米左右。大門有在村里很氣派的臺階和門檻，大門左右還有代表曾經(jīng)身份的一對做口含珠雕工的青石獅子。

大門此刻已經(jīng)敞開，門檻上還非常隆重的鋪了紅布，伺候老太太還兼任長工的一對老夫妻站在大門外邊上，伸著腦袋向道路盡頭眺望著。

“來了來了！”

看到練大寶練二寶還有練云生出現(xiàn)在道路盡頭，滿臉苦相的長工韋粟趕緊對妻子說：“快通知老太太他們，練家的三個小孫子都夸街回來了！”

韋粟的妻子榮氏是個瘦弱的婆娘，一張消瘦的臉上配著有點不合比例的大眼睛。她的眼睛有點病態(tài)的快速眨幾下，隨著眼珠的轉動，顯得像容易受驚的動物一樣。

丈夫突然開口，榮氏馬上慌張的應了一聲，轉身進門的時候還差點被門檻給絆到，好險沒摔一跤。

“老夫人！大寶二寶和阿生都回來了！”

榮氏扯著嗓子盡量大聲的呼喊，然后穿過院子，就看到正堂里端坐著練家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兩邊，是練家大嫂周氏，二嫂金氏還有三嫂梁氏。

老太太穿著節(jié)日才會拿出來的吉服，坐著的暗紅木椅旁放著她的鹿首拐杖，看起來白發(fā)蒼蒼滿臉皺紋也依舊不減威風。

聽到榮氏呼聲，老太太眉頭一皺：“大呼小叫什么？沒點規(guī)矩的樣子！”

榮氏看到老太太，就跟老鼠看到貓一樣，脖子一縮才說道：“是是，三位小少爺今日光耀門楣，我是高興得唐突了。”

畢竟是大喜事，老太太也懶得跟榮氏這蠢婦計較，只是盯著大門方向——只恨那照壁將大門擋住了，看不到三個孫子在鄰居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回來的榮耀場景。

“奶奶，我們回來了！”

終于，隨著呼聲，練大寶和練二寶先從照壁后露出身影。

兩兄弟眉開眼笑的頂著頭頂?shù)你~鑼，腦袋還轉了幾下，讓銅鑼里的銅錢也順著方向轉幾圈，跟銅鑼摩擦出聲音來。

梁氏眼睛一亮，馬上激動的說道：“娘，我兩個兒子，每人都是幾十個銅錢的補助！這個數(shù)，在歷年族學補貼里，可不低了！大嫂，你說是不是？”

大嫂周氏，丈夫是老太太的大兒子。也不知道是她還是丈夫的問題，兩人一直沒生下孩子來，導致她在練家的地位近乎墊底。

高于兩個長工，跟后院的看家狗可能在伯仲之間。

周氏此時還能說什么，只能陪著笑臉，小聲的附和梁氏。

兩兄弟趕緊報上數(shù)字，然后飛撲到老太太身邊討好的給她揉肩膀。

“哎呀！一人一個月足足五十銅錢！”梁氏眉開眼笑：“合起來，就是一百個銅錢！大嫂，大哥在鎮(zhèn)子里做木工，還沒這個收入吧？嘖嘖，你說我兩兒子，為什么這么能出息？”

周氏表情更窘了，笑容也牽強起來：“我當家的還是小工，沒出師。等他出師了……”

鎮(zhèn)壓了周氏的梁氏壓根就不理會大嫂，火力轉向了金氏：“二嫂，你家阿生也進了族學，不知道有沒有我兩個孩子的補助這么多哦？”

梁氏一邊說，一邊給自己兩個兒子眼神——趕緊來點提示，阿生的補助到底多不多？

如果不多，老娘就要開始輸出了！

練大寶沒心沒肺的，壓根沒看懂母親眼神，只是心中咯噔一下：這銅錢小串串還沒捂熱，可別被娘親搜刮干凈了。

練二寶懂梁氏眼神，但表情卻因為懂得自家老娘性情而變得古怪，趕緊大幅度牽扯面部肌肉，作出種種擠眉弄眼的夸張表情來暗示信息。

梁氏顯然誤讀了自己兒子苦心孤詣傳遞的信息，認為阿生的補助遠不能跟自己兒子相比，準備啟動嘲諷。

“切，五十個銅錢而已。”練家二嫂金氏嘴角一斜，擺出個不屑表情：“吃了家里增強體質的寶貴藥丸，僥幸進了族學，拿這個補助數(shù)額有什么值得夸耀？補助領兩年又不是領一輩子，只怕兩年補助還抵不上兩顆藥丸的價值呢，賠本買賣啊這是?！?

梁氏勃然大怒！

居然金氏先開的嘲諷，真是倒反天罡！

這個當口，兩手空空的練云生走進了院子，老太太原本期待的眼光掃過去，表情逐步變得失望。

梁氏眼神幾乎要放出綠光，金氏則神情一暗。

在這一觸即發(fā)的時刻，練云生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白紙，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族學是什么玩意，補助還有打白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