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內道,豐州。
安史之亂后,回鶻汗國對大唐的威脅遠不如吐蕃嚴重,故而天德軍的防御任務不重,只有小千余軍士駐扎在此。
然而此時,回鶻被黠戛斯打的四分五裂,其中一隊擁立出新的烏介可汗南下侵犯大唐境內,與天德軍對峙。
開始雙方還相安無事,但隨著時間推移,回鶻人不滿足于沒有糧食和居所,頻頻騷擾天德軍,摩擦越來越多,火藥味也漸漸變濃。
天德軍使田牟無法忍受這種憋屈,趁回鶻人作亂之時,帶領兵馬果斷出擊,打算殺一批立威,讓這群野蠻人知道我大唐雖然實力疲弱,但也不是你們能惹得起的!
正午的陽光耀人眼目,曬在皮膚上溫暖愜意,眾將士眼前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枯敗草原,四周一片寂靜,沒有蟲鳴也沒有鳥翅掠過天際的聲音。
沉寂中,一聲凄厲的號角劃破天地,戰爭正式打響。
天德軍這邊,率先出動的是一個步兵方陣,他們條件艱苦,大都沒有頭盔,頭發隨意挽成椎髻,用布帶紮緊,身上穿著黑色的皮甲,方形的甲片上部穿孔,用皮革連綴起來。
最前面一排軍士手中握著三米長的戟,戟首平出,呈微微上揚的弧形,用來勾啄敵人。
后面的軍士則普遍使用矛,他們手中的長矛高度達到七米,金屬制成的矛尖在陽光下閃動著凜冽的寒光。遠遠望去,彷佛一片長矛組成的森林。
方陣之前,是三排手握弩機的弩手。他們穿著布衣,以半跪的姿勢蹲在地上,昂首望向前方。
這些弩手完全是輕兵裝束,身上除了盛放弩矢的箭匣,再沒有任何裝備。
在方陣之后,有一位戴著丸盔的指揮官,他唇上留著兩撇八字胡須,腰間佩著一柄長劍,一手按在劍柄上,目視前方,正是天德軍使田牟。
方陣中的軍士面無表情,彷佛一群沉默的雕像,寂靜中,透出肅殺和死亡的氣息。
與大唐軍隊對峙的,是回鶻軍隊的主力。
他們穿著粗糙的獸皮和鐵片編串起來的甲胄,脖頸粗大,肩背像巖石一樣又厚又寬,赤裸的手臂上,虯結的肌肉高高隆起,皮膚猶如青銅。
陽光下,甲胄鮮明的大唐步卒方陣和野獸般兇悍的回鶻士兵都虎視眈眈的盯著對方。
回鶻軍隊中有一個分外高大的武士,他手中握著一柄鐵質重斧,粗壯的手臂比正常人小腿還粗,虯屈的長發從腦后披散下來,頸下帶著一只野獸的下頜骨,兇獰的面孔如同一頭嗜血的雄獅。
那名高大的武士昂起頭,發出一聲充滿仇恨的咆哮,然后舉起巨大的重斧,往前一揮。
在他周圍,數以百計的回鶻人立刻咆哮而出,猶如一群發怒的野獸沖了過來。
回鶻戰士的武器并不精致,但當他們揮舞起那些巨斧和釘滿尖刺的巨槌時,強悍的武力彷佛能撕裂大地。
唐軍方陣以四十人為一排,前后十二排,共有四百八十人。弩手三排,共有一百二十人,合計軍力六百人。
面對奔涌而至的回鶻軍士,大唐士卒毫無懼意,冷漠得如同巖石。
田牟昂首而立,他身上的甲片比方陣中的士卒更為精致,細密的方形甲片從肩部一直延伸到手背,手指穩穩握住劍柄。
等回鶻人沖到距離五百步左右,他緩緩拔出長劍,高舉過頂,喝道:
“弦!”
陣前的弩手冷靜地踏住弩背,用腿部的力量撐開機括,熟練地裝上弩矢。
田牟長劍慢慢下移,呈四十五度斜指前方,喝道:“望!”
弩手揚起頭,同時抬起弩機,用弩上精巧帶刻度的望山瞄向對面的回鶻軍士。
回鶻人壯碩的身體在草原上奔騰,沉重的腳步聲宛如驚雷,每一步落下都踐起草下大團大團的黃沙,毫不畏懼地迎向天德軍的弩矢。
田牟冷冷望著敵軍,然后果斷地劈下長劍,厲聲喝道:
“滅!”
“篷”的一聲,矢頭制成三棱形的箭矢脫弦而出,向上劃出一道弧線,然后雨點般灑向敵軍。
沖在最前面的幾十名回鶻人身上頓時濺起血花。
大唐勁弩在三百米內只要命中一矢,就足以令敵軍喪失戰斗力。
而這些回鶻人戰斗起來毫不畏死,身邊的伙伴倒下也根本不管,只顧埋頭瘋狂往前沖。
大唐弩手剛齊射兩輪,回鶻已經逼近到兩百步左右的距離。
最前面一名武士頸下戴著一只野狼的下頜骨,手臂上粗長的血管像蚯蚓一樣在皮膚上繃緊,粗壯的肌肉猶如鐵石。
“弦!”
“望!”
“滅!”
田牟冷靜地發出指令。
最后一輪箭雨再次襲來,至少有十張弩機都瞄準了這名武士,黑色的箭矢狠狠撕開他的皮甲,射入他的胸膛。
那名武士頹然倒地,他發出一聲狂吼,然后用盡全身力氣揮出巨斧。
弩手們放完三輪箭雨,開始收起弩機,從方陣兩側退往后方。
巨斧帶著刺耳風聲呼嘯而至,將一名弩手攔腰截斷,鮮血猛然噴出,濺在后面一名士卒腳上。
那名手持長戟的士卒一動不動,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當田牟發出口令,他踏前一步,舉起手中的長戟。
在他身后,第二排士卒端起七米巨矛。
所有的武器平舉向前,原本密如森林的方陣就如同一部配合精密的戰爭機器,剎那間露出嗜血的鋒芒。
弩手已經全部退到方陣之后,四百八十名步卒組成的方陣以相同的速率邁步向前,就像一只渾身生滿利刺的怪獸,緩緩逼近戰場。
身上還帶著箭傷的回鶻人狂吼著奮力揮舞斧槌,正面撞上唐軍的戰陣,就像巨浪沖向礁石。
但在他們面前,是一座由不同武器組成的恐怖森林。
三米長的戟,七米的重型長矛交錯排列,不留絲毫縫隙。
隨著田牟的號令,唐軍士卒戟矛同時攻出,那些回鶻士兵根本無法碰觸到對手,就被狠狠撕碎。
如果論單體戰斗力,回鶻兵能超過唐軍,但在戰場上,天德軍依靠精良的裝備,準確的戰術和嚴密的紀律完全占據了上風。
四百八十名士卒組成的戰陣宛如一人,經過無數次的訓練和血腥搏殺,唐軍士卒的配合默契之極。
每次攻擊,最前面的士卒先用彎曲的戟勾架住對手的武器,然后是密集而沉重的長矛。
搏殺中,一名回鶻士卒用巨斧劈斷兩支長戟,咆哮著闖進戰陣,一斧將緊鄰的兩名士卒從肩到腿劈成四段。
旁邊的天德軍沒有一人回顧,但后方超過五支重矛同時遞出,從不同角度穿透了那名回鶻人的軀體。
后排的士卒隨即補上空缺,繼續前進。
隨著的號令,方陣中各種武器潮水般擊出,每一擊都有數名回鶻人濺血倒下。
天德軍訓練有素,始終不動聲色,如同沉默的殺戮機器,緩慢而毫不留情地踏過敵軍的尸體。
但這些回鶻人沒有被殺怕,對于生存的強烈渴求讓他們沒有一人退卻,他們用自己強悍的身體抵住唐軍的攻擊,然后用手中的巨斧、木槌、拳頭,甚至是牙齒去攻擊撕咬敵人。
鮮血在草地上流淌,將灰色的草原染得鮮紅。
一個又一個強壯的軀體在森林般的長矛方陣前倒下。
同樣,天德軍士卒也不斷被巨斧和木槌擊中,血染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