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讓馭手停車！”

何弘敬抬起右手，趕忙吩咐一句。

馭手不敢停在大道上堵路惹人閑話，一抽馬匹的右臀，順勢拐進旁邊的小巷子里停住。

何弘敬用手揉了好幾下臉，縱使腦中飛速思考，卻仍是想不通昭義節度使劉從諫為什么會出現在長安城內。

他拖起下頜，皺著眉頭喃喃低語道：

“劉從諫四年前自請入朝為官，累拜司空，封沛國公。但到了京城后，發現朝廷政出多門，事權不一，士大夫大多通過行賄走門路才能做官升遷，于是心底怒氣漸生、輕視朝廷。奉命回昭義后，驕橫跋扈到聲稱此生再也不入長安。”

“他怎么就出現在長安城了呢，是進京述職嗎？不對不對，他完全可以派自己的侄子來，犯不著冒這個風險。”

蘇恒看到自家公子一臉緊張的樣子，疑惑問道：

“公子，別鎮節度使進京，和我們魏博又沒干系，為何如此在意。”

何弘敬嘆了口氣，解釋道：

“昭義夾在我魏博和成德之間，是我河朔三鎮西出必須要面對的藩鎮，位置極其重要。”

“更何況劉從諫此人一直不安分，他為了對抗朝廷和北司，秘密招納亡命之徒，修整兵械，你說我魏博要不要防著他。”

“這次更是反常的出現在他口中所說永不踏入之地，本公子如何不擔心啊。”

“阿恒，我總感覺要有大事發生，你速速去長安城外，告訴弟兄們先緩一緩，不急著回魏博，每多呆一日本公子每人賞錢五貫。”

“我要親自給阿爹寫信，讓他提前整備好鎮內兵馬，再派人出去打聽打聽消息，以防昭義或者朝廷突然對我魏博動手。”

“公子，那咱們不去教坊司了？”

何弘敬彎腰從馬車內走出，拂了拂身上的衣服，漸行漸遠道：

“就算天塌下來，那還是要去的。”

“這世上，唯美人與美食不可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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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從諫的昭義軍？”

李德裕看著李昂，滿臉的不可置信。

“圣上，劉從諫之前對朝廷頗有微詞，回去后也一直在擴充實力，對朝廷詔令基本是陽奉陰違，他怎么可能愿意出兵征戰回鶻呢？”

“李公，沒有永恒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要利益給足，那都是能說動的。”

李昂悠哉悠哉下著棋，李德裕已經沒心思落子了，任由圣上左手右手各持一色，和自己對弈。

“圣上許了他什么好處？”

李昂直起身，拍了拍手說道：

“劉從諫還是有一顆愛國立功之心的，只是之前的吏治腐敗讓他看不到大唐中興的希望，人嘛，愛之深，恨之切。憤怒之下他這才回昭義和朝廷敵對。”

“朕自甘露之變以來，就一直在和他秘密通信，努力表露出肅清朝堂，整頓山河的意愿。眼見自己可以助力朝廷、青史留名有望，劉從諫就順勢下了臺階。這是他思想改變的開始吧。”

“當然，沒有足夠的利益還是無法打動他，除了許諾征討回鶻勝利后，朕會給他昭義大量的良馬、奴隸和錢財之外，還承諾會提拔他為宰相兼任太子太師，試試那一人之下的滋味。”

“劉從諫一直無子，他最擔心的不過就是家族存續問題，朕答應他所有劉家人全部調入京城為官，朕在一天，保他劉家富貴昌盛一天！哪怕朕死了，之后的皇帝也得認，繼續養著劉家！”

“只要劉從諫想，朕甚至愿意從宗族中選一人過繼給他，正好此戰過后朕有把昭義收回朝廷掌控的想法。”

“這條件擺出來，他劉從諫還會不答應嗎？”

李德裕聞言深深嘆了一口氣，拱手行禮道：

“圣上英明，劉從諫當效死力。”

李昂繼續說道：

“除了河朔三鎮這種難以解決的地方，朕不會允許任何其他藩鎮妄圖世襲罔替鬧割據。”

“而且有昭義在手，可以卡住河朔三鎮的咽喉，等回鶻事情結束，可以嘗試節制住他們了。”

李德裕點點頭，場面寂靜一會兒，又問起錢的事。

打仗永遠打的是后勤，戰爭機器一旦啟動，那燒錢的速度不是人能想的出來的。

如今國庫空虛，戶部根本沒余財，雖然朝廷一直在積極推動滅佛的進程，但那些沒收來的錢財、糧食、土地等基本在庫中還沒捂熱乎，就會因為各種原因而消耗掉。

官員的俸祿不能不發吧，人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嗷嗷待哺的嘴等著工資吃飯呢。

之前勸退的神策軍老兵又要走了一批退伍費，這錢不給的話，他們鬧起來也會讓人頭疼不已。

江淮水患沒個消停，已經成了龐大的吸金獸，對準戶部的賬上余額張開血盆大口暴風吸入了。

受河南饑荒影響下，長安城內糧價飛升，不要指望糧食商人會大發慈悲了，漲價幅度不超過五成的都能被供奉長生牌位了。

而長安城附近備好的官方平價糧倉不是數額大大縮水就是突發火龍燒倉，根本指望不上。

.......

李昂心中灰暗，連把大明宮拆開賣的心思都有了，他剛要和李德裕聊聊發行國債和招商人弄戰爭貸款的事，楊欽義就捧著一疊奏本跌跌撞撞闖進來，來不及行禮忽的一下摔倒在地。

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啊，李昂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圣上，大事不妙啊！前線最新戰報，千余名天德軍全軍覆沒！回鶻大軍已經逼近振武城了！”

“怎么可能！”

李昂心中狂跳，拍案而起。

“天德軍就是再廢物，也不可能連這幾天都頂不住吧！”

楊欽義已經喘的說不上話了，緩了好久才嘶啞著說出聲：

“圣上，是吐蕃！回鶻不知怎么的勾搭上了吐蕃。振武軍來報，在吐蕃有心埋伏、兩方左右夾擊下，天德軍全軍覆沒，幾乎沒有逃出來的活口。”

李昂咬緊牙關，雙拳緊握，面色崢嶸，接過楊欽義手中的奏本看了又看，緩緩說道：

“宣三省六部四品以上的官員，只要還能動的，全部都來含元殿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