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翰林院眾人一臉苦色,面面相覷。本來昨晚被叫到含元殿給那群人均腰間掛著兩三個頭顱的魏博牙兵登記已經(jīng)足夠痛苦了,不少人還在冷風狂襲下涕泗橫流感冒了。
這才回家抱著婆娘鉆進暖和被窩里多久啊,又給自己拽出來,聽命令到大慈恩寺吧,以為是陪圣上禮佛,那好歹能跟著拜一拜求個菩薩保佑,去去最近的霉運。
但哪想,眾人剛進寺廟就看見滿地尸首、血流成河的樣子,腿肚子抽的都快走不動路了,不少人還把昨晚未消化的食物連帶著胃液和膽汁都吐出來。
在神策軍攙扶下這才掙扎著來到大慈恩寺的質(zhì)庫前,瞧見這幅劍拔弩張的樣子,心中不免又是一沉。
圣上原來不是參拜佛陀的,他是來搶劫的啊,看他這架勢恨不得把大雄寶殿里的金身像上的那層金粉都給刮下來。
眾人一開始還安慰自己,來此多半是做登記質(zhì)庫寶貝的活,不僅能長長見識,以后和三五好友吃飯時還能吹吹牛皮炫耀下,運氣好指不定還可以趁大家不注意順走一兩個小物件。
但一聽說大早上讓自己來是為了抽背這群禿驢,頓時眼前一黑感覺人生都沒希望了。
原來我寒窗十載,辛苦趕到長安,舔著臉對達官貴人陪笑,好不容易科舉上岸,自以為前途無量能實現(xiàn)階級躍遷,以后不說封侯拜相,也得是鎮(zhèn)守一方的大員吧。
結果呢,昨兒是給牙兵數(shù)人頭,今兒是給和尚抽背佛經(jīng)。
這就好比你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考上了國家選調(diào)生,結果第一天領導讓你去數(shù)數(shù)村口養(yǎng)了多少頭豬,第二天領導讓你去鄉(xiāng)村小學給一年級孩子默寫課文。
感覺人生可以重開了。
若不是圣上點將,或許自己還窩在老家縮著身子啃胡餅寫詩呢,當然了嘛,這抽背佛經(jīng)的活也沒什么不好,但是當三省六部的領導或者一方諸侯更加海闊天空嘛!
崔慎翻著發(fā)到手里的《大般若經(jīng)》、《心經(jīng)》、《解深密經(jīng)》、《瑜伽師地論》還有《金剛經(jīng)》,沒好氣地問眼前臉色比自己還苦,如喪考妣的和尚道:
“說吧,會背哪本。”
那和尚聽到自己要被安排去邊疆墾荒,都快急哭了,別說他沒翻閱過佛經(jīng)了,怕不是連木魚都沒敲過。在場絕大多數(shù)人不都是為了逃避徭役和賦稅,花大價錢入了僧籍來這逍遙自在嘛。
更有甚者直接報了個失蹤或者身死,隱匿在寺廟里,樂得清閑自在,又不用從事生產(chǎn),又不用交稅,每天穿個僧袍帶個珠串四處晃悠,見到冤大頭信徒上前行禮說聲“阿彌陀佛,你與我佛有緣”就行了。
平日里再瞅準那些拜送子觀音的小婦人,廝混兩句拉拉扯扯下,給她家送個溫暖啥的,日子過的不要太幸福。
“先生,通融一下,小的愿意給出全部家當來換取個機會。”
那和尚軟著腿湊上前來,恨不得整個身子都倚在崔慎懷里,后者皺起眉頭,一臉嫌棄。
圣上都說了,我抽完了還會讓同仁交叉抽背的,哪里有放水的機會,再說了,沒看到身邊全是拿著刀劍的神策軍嘛,你這么明目張膽不是害我嘛,沒個眼力見的東西。
崔慎算是有涵養(yǎng)的了,招手叫來神策軍解圍,這些士卒才不慣著你,拽了兩下見分不開,一腳踹上去直接把那僧人踢的吐血。
崔慎眼皮一跳,心跟著縮了下,默念“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繼續(xù)問道:
“有會背的嘛,如露亦如電下一句是啥?”
見僧人只顧在地上哼哼著滾來滾去,崔慎放下手里的佛經(jīng)使了個眼色,自有神策軍把僧人拖拽著去登記。
那僧人見大事不妙,血也不吐了,哭著大聲求饒:
“方丈,救救我,我給佛祖流過血,我給咱寺廟捐過幾十貫錢,我花了錢的,我是佛祖虔誠的信徒,我會念經(jīng),我會我會,不要發(fā)配我去邊境啊,求你們了,我從小就沒干過農(nóng)活,這是要我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發(fā)發(fā)慈悲吧,求求了,嗚嗚嗚......”
李昂聽到聲響,冷眼看著他,圣上尚且如此冷漠,其他人豈敢多嘴,都沉默著努力干活。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們這群禿驢趁著民生凋敝之時,沒說發(fā)發(fā)慈悲弘揚禪宗奧義,反哺天下蒼生。反而以此為契機,抓住百姓內(nèi)心不寧、需要信仰的機會,大肆在信徒頭上吸血,吞噬著民脂民膏。
德不配位,必遭天譴,朕既為天子,代老天稍微懲罰一下,不為過吧。
過了這么多年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那僧人見沒人救他,自知無力回天,也不裝了,露出惡毒丑惡的嘴臉,開始大聲咒罵起來。
“昏君!暴君!我寺廟如何惹你,竟敢如此犯戒!我受滿天神佛保佑,你敢動我的話,佛祖不會放過你的!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你去地府折磨你!”
“鏘!”
李昂隨手從身邊護衛(wèi)腰間抽出長劍,上前幾步一下扎在那僧人心口處。尤覺不泄憤,拔出劍來又狠狠插進去,把他心臟攪個稀爛。
那僧人不可置信地看著李昂,手蠕動著抓住劍身,吐出幾口鮮血,想繼續(xù)咒罵圣上卻沒了生機,歪頭死去。
全場肅穆,無人敢多言一句,就連辛苦從質(zhì)庫中搬運財物的士卒都盡量輕手輕腳,唯恐聲音太大惹怒君王。
“佛祖保佑?我殺你時他在哪?”
“神策軍聽令!再有誹議妄動者,就地斬殺!”
“是!”
在場的神策軍低下頭行了軍禮,齊齊吶喊。
李昂拔出劍來,隨手丟在方丈凈窺面前,那劍寒芒四射,尤在滴血。
凈窺痛苦地閉上雙眼,緩緩拜倒下去,用盡全身力氣蒼涼哀嚎道:
“圣上,慈悲為懷啊!”
這時,楊欽義弓腰小跑著過來匯報結果,李昂聽完立刻轉過頭去看著這位老方丈,他表情狠厲,眼神布滿血絲,一字一頓說道:
“慈悲,你也配和朕談慈悲!”
“諾大一座慈恩寺,高僧玄奘法師修行佛法奧義之處!我長安城內(nèi)十方叢林的領袖!吸引無數(shù)信徒頂禮膜拜的香火大廟!千余名僧人,會背佛經(jīng)的不過百!有僧籍的不過半!”
“老和尚,你如何解釋?”
凈窺埋下頭去,汗流浹背,心中惶惶,不知如何回答。
李昂負起雙手,對四周厲聲說道:
“朕原心存善念,想給禪宗一個機會,不打算一刀切懲罰所有僧侶,但現(xiàn)在看來,你們這群禿驢,基本上死有余辜!”
“我大唐共有佛教寺院四千六百座,招提和蘭若四萬多所,僧尼二十六萬多人。”
“你們均無視百姓苦難,無視國庫空虛,不僅大量占領田地,還擴充莊園,驅使奴婢,甚至與貴族勢力相互勾結,采取各種手段來逃避賦稅。”
“就是這樣,你們還不滿足,通過放貸大肆壓榨百姓最后的價值和財產(chǎn)。”
“你們滿口慈悲仁義,朕倒要問問,佛教到底是與世無爭的宗教?還是一個與民爭利、與國爭斗的龐大產(chǎn)業(yè)?”
“崔慎!”
崔慎從人群里中擠出來,小跑著來到李昂面前,行禮說道:
“臣在!”
“朕口述,你擬旨!”
崔慎彎腰應答,立刻有內(nèi)侍從大慈恩寺內(nèi)拿出筆墨紙硯供他使用。
“傳朕旨意,昭告天下!”
“自今日起,我大唐十一道,三百多州,凡接到命令者,即刻開始滅佛!”
“各州需將境內(nèi)寺廟盡數(shù)拆除,只允許留一座!”
“分等級!上等寺廟可留僧人二十名!”
“中等寺廟留十人!”
“下等寺廟不可超過五人!”
“長安和洛陽也只允許保留兩座寺廟,其余全部拆除廢棄!僧人不準超過三十個。”
“所有僧人、尼姑、大秦穆護、襖教僧人給朕全部還俗!”
“朝廷應收回屬于寺廟的全部田地。”
“幾十萬佛家奴婢全部另作他用。”
“拆毀的寺廟建筑,把木料拿來修繕官府府衙、驛站、百姓居所。”
“佛教銅像和鐘罄等事物,全部融化,拿來造錢!”
李昂說一句,崔慎就運筆如蛇寫一句,大冬天的額頭上竟然出現(xiàn)細密的汗珠。
在場僧人無不跪地痛哭,礙于周邊拔刀相向的神策軍,又不敢發(fā)出聲。
“楊欽義!”
李昂繼續(xù)吩咐道:
“臣在!”
聽到命令楊欽義不敢怠慢,趕緊跪下聽令。
“朕封你為左街功德使,掌天下僧尼!滅佛之事就由你和手下的神策軍負責,膽敢反抗不從者,殺無赦!”
“臣遵命!”
李昂深吸一口氣,說道:
“滅佛之舉,就從大慈恩寺開始吧”
“來人!該拆的拆,該砸的砸。”
“該殺的給朕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