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李昂還焦慮自己在聲樂和舞蹈上沒兩把刷子,可怎么鎮(zhèn)住這群人。
正巧這時何弘敬在紫云樓和相好姑娘深入交流完,拖著虛浮的身子骨來含元殿覓食順帶湊熱鬧。
看見他來李昂猶如發(fā)現(xiàn)了救星,就沖著何大公子這紈绔子弟的樣,怕不是連宮商角羽都不知道吧,好了,這下有人墊底了。
李昂撫掌笑道:“何將軍你來得正好,讓朕先見識見識魏博少公子的風流才華!”
小子,乖乖做我的替死鬼吧。
何弘敬推辭一番,李昂卻偏要他展示下藝術本事給牙兵們助助興。
何弘敬也不裝了,露出一抹奸計得逞的邪笑,說道:
“既然圣上一再要求,那臣卻之不恭,諸位兄弟見多識廣,可不能讓你們笑話了!臣演奏一曲笛聲,來人,跳軟舞!”
樂官趕緊叫來歌伎,一面吩咐樂工轉軸調音。
李昂表面神情自若,心里卻咯噔一下,不是吧,哥們你別搞啊,你真會啊。
何弘敬橫笛吹奏,笛聲響起,宛如空谷鳥鳴,悠遠清揚。
吹到婉轉處,笛聲漸隱漸消,緊接著一串清音響起,猶如珠落玉濺。
只見樂伎席上,一名女子懷抱琵琶,素手輕抹,用了一個輪指,冰玉般的絲弦在指下流淌出如水的音符。
琵琶聲仿佛一泓清泉,洗去心頭的憂慮,李昂不由坐直了身體,心神被眼前的舞樂吸引。
琵琶聲中,一名盤著云髻,披著輕紗的舞伎款款上前,雙袖一揚,纖腰柳枝般往后彎去,那雙長長的水袖仿佛輕鴻般在殿頂盤旋飛舞,極盡妍態(tài)。
何弘敬放下玉笛,走到舞伎面前,笑道:
“長鬢如云衣似霧,錦茵羅薦承輕步。舞學驚鴻水榭春,歌傳上客蘭堂暮。”
“姑娘實乃天仙落凡塵,這一曲驚鴻舞在下嘆為觀止,不知可否留下芳名?”
那舞伎面色一紅,匆忙用水袖遮住臉面,低聲說了句“奴婢小蠻”便離開了。
李昂恨得牙癢癢,這不就等于自己想捉弄下那整天躺在宿舍混吃等死的舍友,給他報名了校園十佳歌手,滿心期待著他上臺出糗好在群里嘲笑一通,結果人家的演繹直逼原唱,出盡了風頭,順帶還撩撥了不少清純長腿白絲學妹的心嘛。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原來小丑竟是我自己。
心中這么吐槽,可李昂面上還得鼓掌喝彩,咬牙切齒道:
“真是天作之合!論音笛聲悠揚、沁人心脾;論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精彩!實在是精彩!”
何弘敬微微一笑,拱手行禮回到席間,好奇地問道:“臣剛聽說圣上也要來一曲?”
李昂還沒開口,李炎便笑道:“這還用問?你就等著開眼吧!”
弟弟啊,這時候你搶答干什么!
樂器這東西,自己不是謙虛,無論琴笛簫鼓,自己樣樣不通——全瞎。
也就是湊合著唱兩嗓子的水平,可是這場合,自己上去干什么?總不能給他們來段RAP吧?
可現(xiàn)在自己被架在這里了,不表演不行了,只能面不改色說道:“難得諸位如此盡興,朕一會兒也湊個熱鬧。”
何弘敬喜道:“那敢情好!臣就喜歡熱鬧!”
一曲驚鴻舞跳罷,一名少女上前,碧衣紅袖,眼睛圓圓的,靈巧之極。
李昂頓時來了興趣,這姑娘有點意思,是自己喜歡的小家碧玉類型。
他剛轉頭打算問楊欽義這少女的名字,卻見后者面露詭異笑容,一個勁的在擠眉弄眼。
“楊寺人,你這是?”
李昂好生奇怪,楊欽義你一個宦官,不至于看上人家小姑娘吧,弄得這么猥瑣干嘛。
楊欽義湊到李昂耳邊,像是在村頭安利分享八卦的大媽,小聲說道:
“這姑娘是李相公在宣平坊的鄰居,教坊司的舞伎小環(huán),他倆啊,嘿嘿。”
李昂宛若雷擊,我去,自己看上了李德裕的相好了?
他頓時理解李德裕為啥元正之夜不在自己家里非要往教坊司跑了。
敢情這小環(huán)姑娘還救了他一命,不然他早被鄭注砍成肉泥了。
還有,李德裕你多大了?你良心不會痛嗎?這么個小姑娘你也下手啊?
朕最近桃花運怎么這么低迷啊,先是貴妃被魚泓志殺了幾個,楊賢妃又下落不明。
大冷天的,晚上連個暖床的人都沒,好不容易看上個姑娘還被自己的肱股之臣捷足先登了,晦氣。
李昂看了楊欽義一眼,好奇問道:
“這你都知道?”
楊欽義翹起一雙蘭花指,那小眼睛滴溜溜直轉,充滿了得意。
“回圣上,這朝中大臣的風月事,就沒有老奴不知道的。”
李昂很想問楊欽義是不是干起居注起家的,天生八卦圣體啊這是,但他忍住了。
秦王破陣舞與劍舞剛勁有力,驚鴻舞則是輕柔靡麗、風姿動人的軟舞。而這會兒小環(huán)跳的是綠腰舞,纖腰如玉,盈盈一握,舞姿柔美飄逸,有如回風縈雪,令人心暢神怡。
何弘敬拿起象牙箸,合著曲樂,擊節(jié)唱道: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華筵九秋暮,飛袂拂云雨……”
李昂原以為何弘敬是個只會聲色犬馬的酒囊飯袋,沒想到出口成章,舌燦珠玉。這樣看下來,反而自己是最廢物的那個。
李昂含淚切了塊肘子,把它想成何弘敬咬在嘴里咀嚼,覺得不夠爽,又抄起筷子,挾了只玉露團吃。
一曲跳罷,小環(huán)沒有退下,而是又上來幾名舞伎,其中一名漂亮姑娘青巾包頭,打扮成男子的模樣。
小環(huán)舉手撫鬢,一手挽著長巾,踏步而行,邊舞邊歌。
其余舞伎攜手圍成一圈,小環(huán)每唱一疊,眾人便齊聲應道:“踏謠!和來!”
《踏謠娘》是雙人對舞,小環(huán)扮作女子,悲訴其夫的毆打,姿容楚楚可憐。那名青巾包頭的舞伎扮作其夫,醉態(tài)可掬,或是抬手毆打,或是舉足欲踢,小環(huán)作勢躲閃。
周圍的舞伎齊聲應和:“踏謠娘苦!和來!”
相比于驚鴻、綠腰的優(yōu)雅華美,踏謠娘屬于平民樂舞,詼諧有余,格調卻不免低了些,極少會出現(xiàn)在宴飲中。
但今日屬于牙兵慶功宴,自然另當別論,那群藩鎮(zhèn)兵都是喜俗勝過愛雅的人,滿座歡聲不絕。
何弘敬搖頭晃腦地吟道:
“歌要齊聲和,情教細語傳。不知心大小,容得許多憐……”
哥們你還在吟詩啊,李昂有些繃不住了。
這時,不知哪位愛婆娘的牙兵高喊:
“女人就活該被打?踏謠娘,給我揍他!”
眾人歡呼起來,哄笑一片。
小環(huán)果然開始反擊,兩人扭打在一處,其夫喝得爛醉,漸漸不支,場面愈發(fā)歡樂。
李昂心中打定主意,趁著這愉快的氣氛,起身舉起酒觥,笑道:
“大唐樂舞,盛極天下,朕在此敬諸位將士一杯,感謝你們在平定叛亂上的付出。”
何弘敬起身行禮道:
“圣上萬歲!來來來!大伙兒同飲一杯!”
眾人高呼“圣上萬歲”,舉杯飲盡,李昂笑道:
“在座的都是將帥之才,平日里沒少唱軍歌吧。”
“朕也要唱首激昂之曲,跟你們比一比!讓你們輸?shù)眯姆诜 ?
“此曲名為:”
“將軍令!”
這話一出,四座先是一愣,接著滿堂嘩然,牙兵們歡呼叫喊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