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聲震天響起，魏博牙兵，南衙十六衛兩軍排成陣列，接著六輛蒙著犀皮的沖車從陣列中馳出，緩緩向前移動，這六輛沖車都蒙著三層犀牛皮，前面的沖錘猶如鷹嘴，重逾千斤，尋常的木門根本擋不住沖錘一擊。

李昂騎在馬上遠遠看著，轉頭對身邊的李德裕感慨道：

“南衙武庫里竟然還有這種寶貝？”

李德裕表示他也是接手南衙后才知道，十六衛成為大唐吉祥物后，早就不興刀戈了，攜帶的佩劍說不準都是沒開刃的，連帶著武庫也荒廢了，太多寶貝埋葬在內無人問津。

李昂摸了摸下巴，胡茬有些扎手，心里想著這種車指不定李世民奪玄武門時也用過。

如今自己拿它撞開丹鳳門，也是有趣了。

沖車距離丹鳳門還有百余步，把守宮門的神策軍便開始放箭。

但箭矢落在車上，連外層的犀皮都無法穿透。

一刻鐘后，一輛沖車終于冒著箭雨逼近宮門。一聲號角響起，震天的鼓聲驀然停止。除了箭矢破空的銳響，場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在數百人的注視下，沖車內數十名軍士拽動鐵鏈，奮力拖起沖錘，往大唐這座最雄偉的宮門撞去。

沉悶的撞擊聲在城墻下響起，每一次沖撞聲傳來，宮門外的魏博牙兵便發出一聲高呼：

“死戰！”

“死戰！”

“死戰！”

巨大的聲浪震撼天地，朱紅色的宮門上，用金粉繪制的蒼龍高達丈許，氣勢恢宏，然而此時，兩條象征著皇權的蒼龍正在沖錘的撞擊下不斷剝落、變形。

一輛又一輛沖車毫無損傷地靠近宮門，神策軍的士氣愈發低落，發出的箭矢也愈發軟弱無力。

伴隨著魏博牙兵高呼的“死戰”聲，沖錘高高蕩起，然后夾著沉重的風聲，又一次撞上前去。

轟然一聲巨響，不堪重負的宮門終于破碎，木屑四處紛飛。

魏博牙兵齊聲歡呼，隨即在鼓聲的催動下潮水般往宮門涌去。

魏博牙兵再立一功，何弘敬興奮異常，拔出佩劍高呼道：“誅滅宦官，就在今日！”

說完便目送李昂等人騎馬沖入宮中。

他拍了拍站在身邊蘇恒的肩膀，輕聲說道：

“不要著急，讓他們先去試試水。”

守衛宮門的神策軍早已逃散殆盡，丹鳳門大門洞開，魏博牙兵和南衙十六衛沿著貫通南北的龍尾道長驅直入。

先攻下鐘樓，然后是鼓樓，再轉而向北，攻占下棲鳳閣，含元殿已然在望。

這一路攻殺順遂無比，除了偶有幾名逃走不及的神策軍士被魏博牙兵追上斬殺，牙兵們興奮地割下他們的頭顱系在腰上，嘴里念叨的全是“發財”。

神策軍就沒能完成過一次有組織的反擊，幾乎是望風而逃。

李昂甚至懷疑這是魚泓志的示敵以弱、誘敵深入的計策。

“酒囊飯袋，外強中干！”李炎提著寶劍狠狠罵了句。

自家神策軍被魏博牙兵當做雞仔來殺，哪怕他們是亂黨，李炎心里也很不舒服。

李昂同樣心情沉重，朝廷直屬部隊和藩鎮牙兵的戰斗力差距太大了，這自己以后還怎么削藩啊。

看來平叛結束后對軍隊進行變革已是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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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大明宮丹鳳門處濃黑的煙柱滾滾而起，一直和鄭注信息互通的魚泓志心下一緊，知道是圣上帶魏博援軍殺回來了。

果然，烽煙升起不久，右神策軍校尉劉榮便飛車而至，遠遠叫道：“魚中尉！外面來了兩隊人馬！看旗號是魏博牙兵和南衙十六衛！已經破了丹鳳門入宮來了！”

魚泓志氣急敗壞地說道：“守門的神策軍呢，都是死人嗎？還有鄭注那廝不是說過會在長安城內率鳳翔牙兵阻擊圣上，讓他們到不了大明宮嗎？”

劉榮慌張說道：“魚中尉，鄭相公如今正忙著在長安城內屠殺政敵呢，而且那些魏博牙兵實在是太猛了，裝備器具也十分精良，弟兄們根本抵擋不住啊。”

魚泓志一口老血要噴出來，什么時候了，你鄭注還熱衷于排除異己，是不是去了地府還要和牛頭馬面拉幫結派啊，你感覺叛變成功無望，索性破罐子破摔多拉幾個仇人墊背是吧？

我老魚怎么蠢到和你這種愛黨爭的廢物合作。

你五百鳳翔牙兵、兩百蜀地傭兵，加上我數千神策軍，對上圣上手里的三百魏博兵和可以忽略不計的翎衛。

怎么看都是優勢在我吧！

但這個仗怎么就打成這樣呢？

是自己的微操還不夠爐火純青嗎？

“怕什么，能有多猛！也不過三百人而已，我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魏博牙兵們淹死！”

魚泓志咬緊牙關，惡狠狠說道。

劉榮面露絕望，聲音里都帶了哭腔：

“魚中尉，魏博出動了銀槍效節，還有臂張弩兵，甚至還拉出了犀皮沖車。實在是打不過啊，弟兄們已經盡力了。現在不少神策軍士都害怕的不行，叫嚷著投降或是出城當逃兵了。”

魚泓志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能把魏博精銳部隊拖到此刻，自己手下的右神策軍確實足夠忠誠和拼命了，換作金吾衛守在丹鳳門，圣上已經躺在長生殿內的御塌上補覺了。

道理雖然如此，魚泓志仍忍不住憂心如焚，魏博牙兵是大唐數一數二的精銳，一旦入宮，神策軍腹面受敵，必定是一場血戰。

現在是內有抵抗兵，外有強軍，自己被兩面夾擊了。

自己手中的兵力并不具備壓倒性優勢，魏博牙兵和南衙十六衛入城之際，困守玄武殿的金吾衛若是趁機一沖，大好的局勢很可能瞬間崩盤。

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但還是強裝鎮定，發布號令。

“膽敢投降逃跑者，斬立決！”

“不用管北面的金吾衛了，全部掉頭去丹鳳門打魏博牙兵，他們遠道而來，此時必定人困馬乏。”

“劉校尉，無需緊張，如今大半大明宮在我等手中，魏博牙兵雖然精銳，可他們不熟悉地形，我們據宮而守，磨死他們。”

“再速速去找鄭相公，告訴他如今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我老魚死了，他也活不成，讓他集中兵力，趕緊殺回大明宮和圣上決一死戰。”

劉榮領命，剛要駕車離去，魚泓志又趕忙吩咐說：

“去把蕭太后帶來，敢把老奴逼急了，我死也要讓圣上背上不孝的罵名！”

“我就不信，圣上面對親娘，能那么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