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鎮(zhèn)少將軍何弘敬已然加入,眾人不再猶豫,分秒必爭,帶著魏博牙兵及侍從飛速下樓。
李昂、李炎、何弘敬三人和一個壯漢上了馬車,一名侍從充當(dāng)馭馬者牽起韁繩,其余牙兵均拿著武器圍在車邊,一起朝著延興門駛?cè)ィ隽搜优d門,不遠(yuǎn)處的長安城郊外,就是三百魏博牙兵駐扎的地方。
此時雖已凌晨,但起了大霧,茫茫然一片,可見度極低,更增加了眾人緊張不安的心情。
在前開路的魏博牙兵將領(lǐng)韓希直身形如岳,身前橫著一桿鳳嘴刀,鞍角掛著一盞馬燈,伴隨著“的的”的馬蹄聲,燈光微微搖曳。
副將陳堰和吳彥恭策騎緊跟在馬車兩邊,警覺地望著四周。
車馬緩緩駛離曲江御苑,濃霧越來越重,一時半會兒消散不掉,陳堰和吳彥恭也各自點起燈。
車輛行走在蒼茫世界里,四周一片靜謐,快要到延興門時,最前面的韓希直忽然一勒坐騎,提起鳳嘴刀,往前平平伸出,喝道:“出來吧!”
道路兩旁的霧氣翻滾涌動著,鉆出一個又一個人影。
他們黑布包頭,戴著斗笠,身上衣黑如墨,只有手中的腰刀雪亮,是鄭注手下的蜀地傭兵。
那些黑衣人隱隱結(jié)成五人一組陣形,一眼看去,竟有四十余人。
李昂神情凝重,算上魏博牙兵他們身邊也只有十幾人,沒想到鄭注殺意如此決絕,一上來就是將近三倍的人手,誓要讓自己絕望。
何弘敬卻是不以為意,探出身吩咐道:“兄弟們只管殺,一顆人頭本將軍賞錢五十貫!”
韓希直唇角慢慢挑起,輕笑著對同伴道:“今兒可要發(fā)財了。”
隨后一馬當(dāng)先,鋒矢般往敵陣沖去。
魏博牙兵們也舉起武器歡呼,紛紛快馬加鞭,不甘示弱,生怕這錢都被韓希直掙了。
最前面兩名黑衣人往地上一滾,揮刀往馬腿斬去。只聽“噗噗”兩聲,那柄鳳嘴刀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各掠過一道寒芒,分別刺進(jìn)兩名黑衣人背心,將兩人戳了個對穿。
一刀斬殺兩人,韓希直暴喝道:“哪里來的蟊賊!也敢阻我韓三!”
韓希直聲如雷霆,緊跟在后面的三人身形一滯,中間一人躲閃不及,被他的青驃馬撞得飛起。接著鳳嘴刀一吐一縮,左右兩人頭顱高高飛起,斷頸濺出一片血雨。
剩下雖然還有數(shù)十人,但被韓希直聲威所懾,不約而同地朝兩邊避讓,錯開鋒芒之后再重新?lián)鋪怼?
陳堰手執(zhí)雙矛,在馬上左盤右旋,將來敵盡數(shù)隔開。
接著弓弦聲響,吳彥恭彎弓在手,根本沒受到濃霧影響,閉眼聽聲辨位,正中一名黑衣人的腦門,將那名撲過來的黑衣人射得倒飛出去。
三人出手剽勇兇悍,對面的黑衣人不禁一陣慌亂。隨即遠(yuǎn)處傳來幾聲尖利的唿哨,剛剛顯露頹勢的黑衣人齊聲大吼,然后兇狠地猛撲上來。
眾魏博牙兵也拍馬趕上,和蜀地傭兵廝殺在一起。
一時間鮮血四濺,肢體橫飛,在地上潑灑出一片片令人觸目驚心的殷紅。僅僅交手?jǐn)?shù)合,那些黑衣人就折損了十余人,無論韓希直的鳳嘴刀,還是陳堰的長矛,只要中敵,都是一擊斃命。
但那些黑衣人也非弱者,剛開始略顯慌亂,隨后迅速結(jié)成陣形,兩人攻敵,三人掩護(hù),在唿哨聲的指揮下,分成數(shù)道橫線,一波攻擊完,另一波立刻接上,相互間配合得極為老道。
這些黑衣人的制式腰刀,他們的陣形,他們的指揮和配合,都不遜于金吾衛(wèi),甚至能和最精銳的魏博牙兵過過招。
李昂覺得這些人以前多半是訓(xùn)練有素的軍中精銳,只是不知為何脫離,成了傭兵被鄭注招募。
但他們的不足之處也很明顯,比起一往無前的魏博牙兵,這些軍士更惜命,雖然悍勇,但絕不會頂著刀鋒硬上,畢竟拿錢干活,拼什么命啊。
可這種趨利避害的正常選擇,在面對擅長破陣摧敵的韓希直和陳堰面前,就成了絕大的破綻。
韓希直勇悍絕倫,那柄十?dāng)?shù)斤重的鳳嘴刀,在他手中輕巧得如同一根燈草,往往兩名黑衣人配合默契的左右夾攻,卻被他一刀斷頸,一刀破胸,迅猛得如同兩刀同時落下。
陳堰同樣有勇冠三軍之名,他雙矛力大招沉,貫?zāi)X而過如穿豆腐。即使黑衣人衣內(nèi)暗藏的戰(zhàn)甲和護(hù)心鏡也擋不住他的矛鋒。
吳彥恭的任務(wù)更重,帶著幾人既要護(hù)著身后馬車上的李昂、李炎和何弘敬,又要防著黑衣人靠近,他的鐵弓早已收起,這會兒雙手握著一柄長刀,左劈右斬,行進(jìn)的速度越來越慢。
此時眾人已殺到城門邊上,韓希直渾身浴血,不管不顧,單騎縱馬,殺神一般破開重圍,往城門處猛沖。
陳堰率幾名魏博牙兵緊綴其后,一邊護(hù)著韓希直馬后,免得他落入包圍,一邊策騎走的之字形,左沖右突,將那些黑衣人結(jié)成的陣形撕碎。
吳彥恭帶人幾乎緊挨著駕車的馭馬者。照應(yīng)馬車的同時,也避免被黑衣人左右合圍。
馬車后面,是兩條淌血的車轍,地上伏尸處處,各種身首分離、胸穿肚裂,甚至被攔腰斬成兩截的比比皆是。
李昂在車內(nèi)咬緊牙關(guān),雙手緊握,看得是目瞪口呆,這比甘露之變那次含元殿上的推搡搏斗可要刺激血腥太多了!
魏博牙兵不愧勇冠天下,哪怕自己知道能跟著何弘敬的肯定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親眼目睹血肉橫飛的景象,還是感慨這戰(zhàn)斗力也太夸張了吧。
韓希直那是真不怕死啊,視敵如無物,他破陣殺敵也輕松寫意,李昂瞬間想到了《見龍卸甲》里的趙云,魏博是從哪找來這么多好手的,哪怕其他藩鎮(zhèn)實力遜上一籌,自己削藩的路也任重道遠(yuǎn)。
遠(yuǎn)處韓希直一聲斷喝,鳳嘴刀匹練般卷起,將一名黑衣人當(dāng)胸斬斷。藏在黑衣下的鐵甲飛迸出來,紛飛的血雨帶著被斬斷的雙臂墜入雪地。
他破開血雨,縱騎一躍,穿過大開的延興門,青驃馬的鐵蹄終于踏上了長安城外。
在他面前,是一個十人小隊。他們結(jié)成一個三角形的鋒矢戰(zhàn)陣,護(hù)著中間一名戴著斗笠的黑衣人。
城內(nèi)伏擊的黑衣人只剩下三成,但魏博牙兵這邊也損失不少,不僅折了五個兄弟,兩名副將也岌岌可危。
陳堰雙矛已折,腿上中了一刀,此時奪了兩柄戰(zhàn)刀,劈得虎虎生風(fēng)。
吳彥恭更慘,他為了掩護(hù)車內(nèi)三人,坐騎被黑衣人砍折前腿,馬匹翻倒后壓住了他的小腿,若不是陳堰殺回來相救,只怕已經(jīng)被圍上來的黑衣人亂刀分尸了。
這會兒雙方已經(jīng)殺紅了眼,本來還惜命的黑衣人被激起兇性,甚至有人中刀之后,還撲上來抱住陳堰的戰(zhàn)馬,要跟他同歸于盡。
就在韓希直殺向城外,吳彥恭墜馬,陳堰回援的剎那,城門上的陰影里一人猛然躍下,長槍從天而降,直撲車廂。
“呯”的一聲,車廂碎裂,大片大片的木屑飛迸出來,不是向內(nèi)迸射,而是由內(nèi)往外。
那柄長槍刺進(jìn)車廂洞內(nèi),槍鋒一震,如中金石。
一名身材魁偉的壯漢從車內(nèi)鉆出,他左臂挽著一面精鋼盾,右手提著一柄開山斧,身披重甲,頭戴鳳翅盔。
格開長槍的同時,他單手掄起巨斧,將一名黑衣人劈成兩段,然后朝那名偷襲者頭頂劈去。
李昂吐了口氣,早就防著你偷襲呢,知道馬車為啥走的這么慢嗎?里面藏了個殺招呢!
那名偷襲者遍身黑衣,槍如蛟龍,刺向巨漢的手肘。
巨漢不閃不避,手中的巨斧陡然加速,要用一條手臂換他的首級。那名偷襲者只好回槍,雙手握住槍身,架住斧刃。
“砰”的一聲悶響,巨斧斫中槍身,緊接著又是一斧,黑衣人雙臂劇震,左手的虎口暴出一條血痕。
使槍的黑衣人被巨漢劈得連連倒退,他不敢再戰(zhàn),趁巨漢一斧劈來,借勢倒飛,然后落荒而逃。
暗伏的高手一去,余下的黑衣人再無戰(zhàn)意,立即兵敗如山倒,作鳥獸散。
韓希直單人獨騎,將城外那支指揮的十人隊逼得棄戰(zhàn)逃奔,隨即策騎從城外沖殺回來,與陳堰和吳彥恭會合一處。
接著巨漢掃清余敵結(jié)束,魏博牙兵們?nèi)珕T下馬,對著戰(zhàn)死的五個弟兄行軍禮默哀,之后抱起他們的遺體放在馬背上,擁著馬車往北疾行。
不多時,一片營地出現(xiàn)在視野中,正是三百魏博牙兵的駐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