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打岔之后，牧師表示繼續剛才的話題。

但他嚴肅的語氣中少了剛才的悲傷，多出一些無奈與淡然。

“在秘密結社高速發展的時期，代號為學者的人從海上探險歸來，他帶來了一個我們所有人，整個王國最博學的人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此刻的牧師，目光變得極為深邃，手向著沙灘探去，一根難以用肉眼見到灰色線條縈繞于指尖。

“灰霧……秘密結社稱呼它為世界的缺口，學者演示了灰霧如何將物質轉換成不存在的符號……我們第一次發現，肉眼見到之物如此陌生。

當我拿起經文之時，灰霧向我展現了神靈的存在，當花匠撫摸土地，無數扎根于大地中的植物向她歌唱……我們研究了灰霧很長時間，卻依然認為沒有找到真相。”

柯西莫扣著鼻孔敷衍聽著，所以又是一幫科研瘋子的故事，真是無聊。

“所以你們就聽了學者的話，組成了一支秘密探險隊，來到灰霧的發源地，然后驚訝發現灰霧不受控制，原本的希望變成絕望，不知被困在這座島上多少時間。”

神父一時驚訝，長大嘴說：“你怎么知道的。”

“我說，神父老哥，你這種故事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

咱們說些正經話題，你想讓我做什么。”

在神父準備告知柯西莫時，帕吉舉起了手：“船長，能否等待一下，我想聽聽這座島的故事，這些玫瑰花，變成花匠的尤菲，貼圖的太陽……所有的一切。”

柯西莫聳肩攤手，表示請隨意。

神父哈哈一笑，看著帕吉的神色中出現一抹欣賞，遇到柯西莫這種不喜歡解密，直接暴力破除的人，確實會出現挫敗感。

“起初，秘密結社中對于灰霧是否真實依然存在懷疑，認為這不是人類能接觸的層次，它是世界的一個缺口。

根據神學中位格的劃分，每種存在能感知到的外物，都源于靈性……一只野獸的視界是與人類截然不同的，他們初級的思維不足以理解復雜事物。

而擺在秘密結社面前的灰霧，就是野獸抵達更高一層位格的契機。”

“秘密結社共有三十六名成員，其中十二名認為這是一個機遇，破開神靈賜予人類的桎梏，見證一切……我們發表了一些有關于人類認知的論文，希望有人能理解到這件事多重要，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正在向我們揭開面紗。”

牧師停頓了一會，語氣帶有了些許浮動。

“然后……我們被放逐了，從國王到教會，學院至行會，都認為這是瘋狂的舉動。我們十二個人為了追尋真相，讓木匠修建了一艘船，名為愚人號。

在這里，我們找到了灰霧的足跡，以為這是命運的轉變……但，不過是悲劇的開端。”

“如你在灰霧中所見到的，世界變成無法認知的抽象符號，起初我們欣喜若狂，在島嶼每個角落研究……人對于外物的認知需要各種媒介，是眼睛，也能是靈性，與他者之間存在著一個間隙，而灰霧抹去了這份間隙，讓我們得以窺見世界的真實一角。”

木匠忽然舉起手，神色高昂：“我知道了，所謂的灰霧就是實在界！是蘊含在表象中的物自體，所以根本沒辦法理解，我他媽真是個天才！”

“閉嘴！”神父咒罵一聲，用經書塞進木匠喋喋不休的嘴中，繼續解釋記憶中殘留的事情。

“直到過了很多年，花匠死時用肉體培育的玫瑰在島嶼盛開，我們才發現事情的可怕。”

神父的目光開始變得空洞，呢喃自語。

“死亡消失了……我們徘徊在生與死的邊境，每當有肉體死后，海中就會盛開一束玫瑰，再送來一個鮮活的生命，將過往寄存于肉身中。

我們按照附近海域的習俗，為逝者安排海葬……可死的人實在太多了，讓原本綠意盎然的島嶼，經過不斷砍伐變成如今的荒涼。

最后只能用拆掉愚人船，將逝者送入海中，又看著他們回來……如今愚人船的殘骸僅剩一根龍骨懸掛在教堂之中。”

帕吉模糊之間明白了，神父一群人被詛咒了。

在一個存在與不存在的模糊區域，一切曾認為是真相的概念都失去了意義。

沒有一個人真正死去，他們獲得了無數人羨慕的特征——永生。

但不會死，真是一種幸運嗎？

水手指著緋紅的海洋，隨后又指向自己：“那我們呢？為什么會出現在這，我和柯西莫船長已經死了，不可能成為你們轉生的目標。”

神父點了點頭，這就是最為關鍵的事情：“是的，你們給菲尼克斯島帶來了一件沒有的東西——死亡。”

他轉過頭，凝視并肩而坐的柯西莫，語氣變得極為狂熱：“殺了我們，快！帶來真正的死亡！”

在提起真正的死亡時，正翹嘴在沙灘中挖坑的花匠尤菲，忽然就倒在地面，在木匠大呼小叫的聲音中，那些束縛著生命的玫瑰漸漸消失……

“殺了你們？”柯西莫呵呵一笑，沒有立即給出答復。

牧師尋求的不過是一份解脫，但我在這里轉悠那么久，難道就是為了殺幾個科研瘋子？

意識中的靈魂熔爐對神父等人沒有半分反饋，與其說他們是徘徊在灰霧中的靈魂，不妨說成是一種執念。

“我的金路易怎么辦？就因為你們愚蠢的舉動，讓幾萬金路易插上翅膀飛了，那可是我第一桶金。”柯西莫站起身，極為憤怒指著沙灘上變成一團爛肉的花匠尤菲：

“現在你看看，我的金主變成個傻子，等于這么久白干了！你死不死關我屁事，但我的金路易必須要有，而且還要翻倍！”

“對于亡靈而言……”

“別跟我什么對亡靈而言，這都是屁話，就因為我是亡靈，所以只能靠著撈金路易找到一些活著的感覺，難道要我像你們一樣，待在一個破島上等死？！”

神父笑了，活著的感覺嗎……

確實，他們與柯西莫不同。

柯西莫是一個亡靈，忽然發現醒來之時，從前所習以為常的一切忽然消失了，那是一種默然的空洞，瘋了一般追尋過往的痕跡。

而菲尼克斯島上的人，是漸漸一點點失去作為人的特質……化作名為神父、花匠、木匠、釣魚佬的執念，已對生命失去了希望。

“好吧，看來你這個亡靈還沒有活到我們這個階段……是件幸運的事情，你想要什么，知識、經驗、秘密、超凡之路……只要是我還記得的，都能作為報酬。”

柯西莫指著木匠，指明了要他作為報酬。

在知道這小子造出海上王權號后，黑鋒提督意識到這他媽簡直是一場奇遇，不管這艘傳奇戰艦位于海上哪個位置，只要設計圖在木匠腦子里，就意味著能夠重現。

至于神父、花匠腦子里可能無價的知識，那玩意扔給巫妖估計還有點價值，我一個死亡騎士，只想開大船。

什么狗屁世界的缺口，神秘莫測的灰霧，滾蛋吧。

我是海盜，沒心思搗鼓這些破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