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菲小姐？”

帕吉趕忙走至以玫瑰作為衣裙的尤菲面前，似在確定少女不是海市蜃樓的幻象。

尤菲的笑容似乎與從前有了些許區別，變得很是平靜，沒了商會給予的負擔，讓她整個人變得……

十分詭異。

她先是向帕吉表示感謝：“感謝您，帕吉先生，不辭辛苦將我從懵懂無知的深坑，帶到寧靜的海洋。

同時也感謝柯西莫先生，您讓我重獲新生，獲悉從前的執著，有多么愚蠢。”

帕吉五味雜陳，看起來尤菲沒死，但或許已經不再是那個麥克倫商會的小姐。

他不知該說些什么，抬起的手幾次又放下：“我很抱……”

沒等帕吉說完，一陣槍聲忽然響起，尤菲的臉頰又變成了一朵血花。

少女的身體緩緩向后傾倒，亦如帕吉的心情一般從高漲變為低潮。

柯西莫平舉著手槍，不帶感情凝視再次倒下的尤菲，詢問一旁的木匠：“這次呢？你又該用什么木頭給她造一艘船？”

木匠有些苦惱，捂著額頭很是無奈：“真難辦，只有下海去撈了。”

木匠站起身走向海洋，沒有對尤菲有過一秒鐘的注視，仿佛擦肩而過不過是一顆再尋常不過的石子。

日頭正盛，迎著海邊吹來的清新微風，拽著一艘自深海回來的木匠，將尤菲的尸體放入。

柯西莫敏銳見到，這艘船的邊緣，已經開始長出玫瑰的嫩枝。

又是一天黎明與清晨交錯之際，被鮮花簇擁的尤菲再次走上岸。

她看著帕吉的神色中，已沒有了最初的波動，十分機械表示感謝。

“帕吉先生，感謝你將我送到海……”

話音還未落，尤菲額頭便迎來柯西莫又一輪的射擊。

第三次，尤菲的視野中已沒有柯西莫的存在，她淡然向帕吉點頭問候，便將注意力放在木匠身上。

“木匠，最近過得如何，找到新木頭了……”

隨著槍響，尤菲第四次從海洋中走出，這次的她，神情已僅是麻木。

“木匠，你的工作缺乏實際意義……”

又是一陣槍響，尤菲再次被送入由玫瑰化成的船上，被木匠拖入海中。

于亡靈而言，時間缺乏意義，在不知多少次日月交替，群星隱去又重現，灰霧將柯西莫與帕吉身上的物件全部吞噬。

尤菲終于忘記了一切。

她平靜凝視著始終等待的帕吉，目光中沒有了茫然，如死一般的平靜。

“木匠，希望我的花，你用心照顧了，重新培育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我已經忘了最初盛開的玫瑰究竟是什么模樣。”

木匠翻找出幾顆玫瑰種子，神色十分不滿。

“當然是完好無損了，我等你花都快謝了，你就不能老實些，別用身體培育玫瑰嗎。”

這次，柯西莫沒有再動手，轉過頭看著忽然出現的神父。

“我沒想到，你們居然比一個亡靈還要可悲。在生與死的輪回中，只剩下最深刻的特征。”

菲尼克斯島就像名字一般，會帶來重生，但這種重生恐怕更類似于奪舍。

木匠、花匠、釣魚佬，他們活著的唯一意義，便是延續這份工作。

尤菲死了，但她被玫瑰所寄生，變成花匠延續意義的軀殼。

這里的所有人，都不過是象征意義的表現物，一個個套著人皮的概念……

神父默然點頭，看著尤菲的雙眸中，帶有些許悲傷。

“我也沒想到，你會以這種方式獲得答案，我已在教堂等候多時，布置了不少有趣的……禮物。”

柯西莫坐在已變成花船的棺材上，翹著腿與高頭大馬上的神父對視。

如果按照正常的冒險流程，恐怕最優先考慮的事情就是弄清楚灰霧的來歷，比起尤菲的死而復生，將一切化作符號顯得更為可怕。

這樣就勢必會與神父有所接觸，但客場對主場，優勢在我，不按照套路出牌，對方肯定會漏出馬腳。

“武力不一定會得到最好的結果，雖然往往也不是最差……但如果你能解釋一下這座島嶼……不，應該說是你們，我會很高興去看看你準備的禮物。”

牧師在馬背上，取出那本封面已是脫落的經書，虔誠的語氣中帶著一股悲哀。

“你會汗流滿面才有食物吃，直到你歸回土地，因為你是出于土地的。你是塵土，將來也要歸回塵土……”

他將經書的一頁撕下，在無形的力量中，泛黃的羊皮紙漸漸化成了灰霧。

“想聽一個關于愚人船的故事嗎，漂泊于海洋的亡魂。”

“通常我不會對別人的故事感興趣，但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說吧……徘徊于現實與虛幻的幽靈。”

牧師仰頭望天良久，似在思索說起，可能他的記憶也跟尤菲一樣，經過無數次的死亡后，變得格外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對于交談的兩人而言，這并不重要，亡靈可以專注于一件事情數十年，乃至百年。

其中，也包括等待。

牧師說出了第一個詞，即便猶豫了很久：“灰質……很多年前，該死，我忘了到底是多少年前。”

“喝點酒就好了，耗費精力的思索，有時還比不上朦朧中獲得的靈感。”

牧師一笑，從高頭大馬背部走下，來到柯西莫的身旁，一同坐在船延之上，接過酒壺細抿一口。

在喝下一點酒后，牧師或許是想到了，也或許早已遺忘，他搖晃著鐵壺，凝視一望無際的大海。

“很多年前，我和花匠聯手創辦了一個秘密結社……最開始僅是互相交流信息，宗旨是吸引各行業翹楚，建立一個精英組織……

花匠成為王國最著名的植物學權威，釣魚佬用巨龍的尸體打窩，鐵匠如愿以償鉆研古代失落技術，成為比肩矮人的傳奇，我順利進入中樞主教的行列，成為整個王國最接近神的人之一。”

“秘密結社發展得很順利，你在島上見到的十二個人，全都是當時各領域中的精英，這讓作為創辦者之一的我，即便今天也感到榮幸。”

“等等。”柯西莫指著一旁和花匠割玫瑰當零食吃的木匠，“這小子，也能是造船業的精英？”

“最早向深淵海域進發的大陸艦隊，旗艦海上王權號是木匠的得意之作。”

“就他？”柯西莫簡直不敢相信，海上王權號可是掀起海洋征服史的象征，傳說一炮就能將一座島嶼擊沉，為遠征軍解決了不計其數的恐怖怪物。

聽到熟悉的名字，木匠猛地拍打額頭：“對哦，我好像確實造過一艘叫做海上王權號的船……但我嫌棄那玩意太缺乏美感，除了大炮就是魔法矩陣，一點都不浪漫，又給弄沉了。”

化作花匠的尤菲，白了木匠一眼：“我還記得國王信誓旦旦說這艘船將作為遠征的中轉站，委托我培育一種堅固與柔韌堅固的樹木，結果在你手里就變成屠殺的工具了。”

木匠嘆息一聲，但很快又有些疑惑：“那艘船……好像在波濤漩渦的某個角落。”

罵罵咧咧的木匠和花匠，被神父一頓臭罵：“該死，你們兩個話癆，從前我就一直覺得，把你們帶著是個錯誤，現在更讓我堅定了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