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受董卓之命赴任荊州,但實為漢室守土,只愿當世再出現一位光武,澄清海內,吾保土一方,亦不失封侯之位。”劉表背著手,邊走邊道。
“阿珽,你少年早慧,應當知我心意。”
聽到早慧二字,劉珽心里有些汗顏,他只是開局就有著成年人的智力,所以顯得聰明,可實際上,穿越來此的頭幾年,他其實一直在拼盡全力熟悉此時的語言。
畢竟眼下的漢語發音,和后世的普通話不說是天差地別,那也得是云泥之別。
“前不久,袁盟主在界橋大破公孫瓚之軍……你在兗州,應當聽過這個消息吧?”
劉表對袁紹以弱勝強,擊敗公孫瓚這件事頗為唏噓。
在此時的二袁之爭中,劉表是站位袁紹的,而他所說的光武帝劉秀,正是依靠冀州之地才騰飛的,聯系起此刻在冀州站穩腳跟的袁紹,簡直細思極恐。
若有若無地展現了自己的政治立場和總體戰略,劉表又將話題引到了眼前之事。
“……安排你們來荊州,不單是為了讓你們辟禍,也是為了能幫我管理荊州,制衡豪族,為父實在不想當只能坐嘯的成瑨啊。”
“可這蔡蒯兩家實在狠毒,竟然要直接對你們下手。”
劉表狠狠錘了下望樓的墻壁。
或許是蔡蒯兩家染指劉表的權力,令其十分不滿,導致此時劉表先入為主,把所有壞事都怪到他們頭上了。
“大人,我倒覺得行刺的主謀另有其人。”
對此,劉珽想起了刺客留下的那張弩。
……
典韋得了劉珽的傳喚,送來了那架刺客使用的弩之后,就侍立在望樓下,防止有其余人靠近。
在劉表看來,典韋作為自家兒子招攬的賓客,自然是可以放心的。
劉表年紀大了,有老花眼,此時手中捏著一枚嵌水晶金圈,透過這東西,他才能看清弩機上陰刻的“南陽宛造三石弩匠工張平三十四”字樣。
這嵌水晶金圈類似后世的放大鏡或老花鏡,外部的金圈與普通的金戒指無異,而中間的水晶片晶瑩剔透,打磨得十分光滑,與現代的凸透鏡毫無差別,能將字放大5倍左右。
這東西,劉珽記得好像后世廣陵王劉荊的墓中也出土過。
劉荊,是光武帝劉秀的第九子。
借著這枚價值不菲的嵌水晶金圈,劉表又打量了一番弩機的外觀,發現這弩制作精巧,外觀平整光潔,銅質優良。
“南陽官造的弩機?但這也不能說明刺客便是袁公路派來的。”
劉表蹙眉分析道:“這些世家豪族中,不少子弟作為官府吏員,貪墨官府資源是常有的事,指不定他們便是想用這弩機擺脫自己的嫌疑。”
“但是,這不符合諸豪的利益,大人采用蒯子柔的雍季之論,以仁厚治理荊州,對豪族多加忍讓,而袁術暴虐,劫掠士民,他們迎來袁公路只會有損自家的利益。”
劉表聽了劉珽的分析,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但他不想讓劉珽放下對蔡蒯的警惕,于是只微微頷首:“還是等那幾個刺客的拷問結果出來。”
“唯,不過正所謂禍福相依,經過此次刺殺,大人可以此為借口,擴充刺史直屬的兵力。”
提到兵權,劉表就有話講了。
他并非純儒,早年遭受黨錮,浪跡四方,前不久還單騎入荊州,要是沒點勇力自保,墳頭的野草都幾尺高了。
何況在接任荊州刺史前,他還是北軍中候,也是管軍事的。
“不錯,亂世之中,還是有兵才能自保。可惜,吾當初單騎而來,并無親信可掌兵權,目前荊州的將領多為本地世家豪族的子弟或是賓客,他們相互勾連,我的命令多受掣肘。”
劉表分析了眼下的狀況,“不過,現在有你們過來,我便可在軍中多安插自己的人手,奪回兵權了。”
許多當代和后世的人,評價劉表都認為他是自守之賊,這確實和他本人推崇中庸之道的性情有關,但也和當地豪強大族的掣肘脫不開關系。
在總體戰略上,劉表趨向于保守,他雖然設法染指過益州和交州,但都只是順手之舉,投入并不算大。
進取心不能說沒有,就是不多。
而劉珽作為穿越客,其三觀來自后世,對君權神授這一套沒有絲毫認同感,骨子里作為現代人,自己都好不容易穿越了,怎么還能跪著要飯,給別人當打工仔。
所謂皇帝輪流轉,明年到我家。
首選肯定是自己一統天下,威加海內做皇帝了。
荊州確實是霸王之業,如果運營好未必沒有問鼎的機會。
但他也能看出便宜老爹劉表對于蔡蒯等豪族的不滿,多是出于權力受染指的緣故,可雙方的整體方略還是相同的,那便是龜縮保土。
或許在分配好利益后,他們又能和諧共處。
而劉珽想要進取天下,就必須獲得“少壯派”士人的支持,這些人包括了不得志的外來士人,如諸葛亮、裴潛等人,因為路線沖突,他們要么不出仕,要么對劉表評價不高。
除此之外本土士人中也有龐統這類大才,渴望在更廣闊的舞臺上施展才干。
自己爭霸缺少不了這些人,可自己一旦啟用他們,將來注定會和劉表產生矛盾。
不過現在還不到和便宜老爹鬧分歧的時候,事有輕重緩急,先一致對外才是正確選擇,劉珽是分得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
“使君,使君!”
驀地,樓下傳來喊聲,劉表和劉珽朝下一望,原來是有府中的侍者帶消息過來,但是典韋恪守崗位不讓他靠近。
本有心和典韋動手,可這名侍者在瞅了瞅典韋的雄壯體量后,又沒了這個膽子。
情急之下,他只能大聲呼喊,引起劉表的注意。
典韋雖然初至,但劉表由此對典韋的恪守職責有了認識,很是欣賞:“真忠勇之士也。”
“典韋,放他過來。”劉珽旋即在樓上向典韋作出了指示。
得了劉珽的許可,典韋收起手中的雙戟,讓了位置出來,那名侍者得以上樓。
見了劉表,這侍者先下拜,起身后再向劉珽施禮。
“使君,君家其余親族現在皆已入城。”
劉表撫了撫須髯,做出安排:“先把他們安排在安平里,再領琦兒他們過來見我。”
宗族人數眾多,劉表的官邸住不下,因此安排在了靠近衙署的安平里。
這位侍者受命之后退了出去。
接見另外幾個兒子就不必在望樓上了,劉表于是帶著劉珽來到院落內的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