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經濟增長潛力與對韌性的審視
在經濟增長的新舊動能轉換期,人們常用“潛力大、韌性足”作為對中國經濟的基本判斷,也是宏觀經濟能在較長時期內實現中速增長的依據。根據IMF的統計,2022年中國人均GDP為1.27萬美元,剛剛超過1.21萬美元的世界人均GDP水平,[1]遠低于其他大型經濟體的人均水平,如日本(3.93萬美元)、德國(5.08萬美元)和美國(6.93萬美元),在全球經濟體人均GDP排名中居第68位,屬于較低水平。因此,根據經濟發展的一般規律,中國經濟增長仍有巨大的成長潛力和提升空間。
中國社會科學院宏觀經濟研究中心課題組的研究表明,[2]基于人口結構和其他要素變化趨勢,對2021—2035年經濟增長潛力前景的預測認為,盡管中國經濟增長率呈現逐步下降趨勢,但整體仍有較大的增長空間。對2021—2035年經濟規模的預測顯示,按不變價格計算,在基準情形下,2035年的GDP規模是2020年的2.0倍,是2025年的1.6倍,并且三次產業結構將出現明顯變化,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將超60%,制造業占GDP的比重將下降至23.1%。
但是,制約中國經濟增長潛力的因素也不容忽視。歷史經驗表明,在經濟發展的特定階段,人口紅利具有突出意義。國外學者的研究表明,東亞國家的經濟奇跡中有1/3來自人口紅利。人口結構是動態變化的,隨著新增人口總量和勞動人口比例下降,人口紅利期結束,隨之而來的可能是“人口負債”。2015年后,中國人口出生率下跌超出預期,無論是凈出生人口數量,還是新生兒數量,都急劇下降。2016年開始實施的全面兩孩政策效果也逐年遞減。新冠疫情帶來的社會生活沖擊,加速了人口出生率的下降。2022年,中國人口負增長85萬,正式步入負增長時代,同時中國老齡人口逼近3億大關,老齡化社會已經來臨。
未來,出生率不斷下降和老齡化程度持續加深,人口總量和結構變化將是影響經濟增長的重大制約因素。人口增長是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人口結構變化會導致長期要素供給潛力的變化,老齡化對儲蓄的直接影響是負面的,同時還會間接影響投資和資本存量的積累。目前人口結構發展趨勢將導致勞動力減少,老齡化問題加重,并拖累經濟增長潛力的提升,出現“未富先老”的趨勢。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步入高收入國家的行列,就離不開對其他經濟增長潛力的有效釋放。
經濟韌性是一個經濟體在經歷沖擊時,能夠通過變革調整,有效應對干擾和抵御沖擊,并實現經濟修復與可持續發展的能力。韌性強的經濟體在遭受沖擊后,能夠快速復蘇并重新實現穩定增長;而韌性不足或脆弱的經濟體,則缺乏修復能力,增長會跌入長期下降通道。能否承受重大宏觀經濟沖擊,長期保持穩健增長,是考驗經濟韌性的重要依據。
盡管中國經濟在40多年的發展中曾遭遇各種風浪和沖擊,但始終能夠跨越波折,保持持續穩定增長,這本身就是經濟韌性強的體現。無論是遭遇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還是面對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沖擊,中國經濟最終都能平穩度過,繼續保持較快增長,韌性十足。但與此同時,我們也應該清醒地認識到,經濟韌性與經濟發展階段高度相關。在經濟增速的上升期,增長動力充沛,韌性自然也更加強勁;而在經濟增速的下行期,或者經濟增長的回落階段,經濟韌性自然也會下降。這就如一個人的肌腱,在青年期和成熟穩定的壯年期,韌性十足,而一旦進入中老年時期,韌性就會開始下降,脆弱性明顯上升,非常容易拉傷。對一個經濟體而言,亦是如此。
經濟韌性更多地體現為宏觀表征,但其根基則在于微觀層面。微觀經濟主體的財務健康狀況、經營活力水平、自我修復能力,以及創新發展潛力,都是決定宏觀經濟韌性的基礎。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經濟步入中速增長期以來,轉型升級壓力和持續疫情沖擊,使微觀經濟主體承受了持續的巨大壓力,脆弱性也明顯上升。
從國家統計數據到媒體報道都能觀察到,由于在增長轉折期遭遇疫情沖擊,很多中小微市場主體大批倒閉并消失于市場,更多的市場主體則深陷資產負債表受損之困,包括很多大型企業也是如此。這導致微觀市場主體抗沖擊和抵御風險能力顯著下降,自我修復機制和能力嚴重受損,經營活力明顯衰退。這些微觀變化必然反映為宏觀經濟脆弱性的上升,并存在危及長期經濟增長潛力的風險。微觀市場主體承載著就業機會,無論是其在市場上的消失,還是脆弱性上升,都必然使原本就壓力巨大的就業形勢更加困難,這也是政府把“保市場主體”作為宏觀政策重要著力方向的原因。
[1]受人民幣對美元匯率貶值的影響,如果按照2023年的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中國人均GDP還低于世界人均GDP水平。
[2]中國社會科學院宏觀經濟研究中心課題組,李雪松,陸旸,等.未來15年中國經濟增長潛力與“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主要目標及指標研究[J].工業經濟,2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