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永冬的極南之地,大雪依然不知疲倦地下著,凍雪紛紛揚揚,將整片天地都渲染成了極致的白色。
在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若不是閃爍著幾點模糊的燈火,不會有人相信在這么惡劣的環境之下還有人煙的存在。
在幾點微弱的光芒之中,四個人圍坐在一間逼仄的小屋內,讓本就不大的空間顯得愈發擁擠了一點。
“今天還真是多虧了雪華姑娘了,要不然這個小伙子沒準兒又要添點彩頭了。”
面色和藹的老嫗對著雪華連聲道謝,雪布也就是小名叫做布斯卡的年輕人坐在一旁,不知道說什么的他也只能露出略禮貌的微笑。
而木哉則是一副正在思考的樣子,沒什么動作表情。
盡管是在屋內,幾人也沒有褪下內里保暖的棉襯衣,而是一人一杯熱茶,圍坐在屋子正中的爐火周圍。
而雪華猶如感受不到寒冷一般,即便是素衣素裙也沒有像另外三人一樣略微蜷縮著身子。
“您客氣了,阿姨。”
雪華也回以微笑。
“其實就算今天沒有遇到,我也會過來找他的。”
雪華指了指坐在一邊木哉。
“他?”
雪布聞言,有點摸不著頭腦,情不自禁地發問道。
“作為先遣隊隊長的候補,我還是對外面的世界比較好奇的嘞。”
“現在咱們村子忽然出現了一個可能來自外界的家伙,我怎么會不感興趣呢?”
雪華朝雪布笑了笑,然后饒有興致地打量起木哉起來,木哉被看得有點不太自在,連忙擺了擺手,“嗚嗚”地朝著耳朵指了指。
“是啊,雪華姑娘,這小伙子身體受傷,現在又不能講話,恐怕你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從他這里知道有用的信息了。”
老嫗也看了看木哉,略帶遺憾地搖了搖頭。
“老婆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有用沒用,但是當時他遍體鱗傷地倒在雪地里,我就是放不下這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老嫗若有所思地說道。
“還要多虧你的善心了,阿姨,要不是重新出現了這么一個希望,可能再過幾十年,雪國就要徹底放棄派出先遣隊了。”
雪華有點黯然神傷,旋即眼眸又重新亮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么。
“對了,阿姨,他蘇醒之后沒有嘗試過表達些什么嗎?”
“誒,娃子,你這么一說我到想起來了。”
老嫗一拍腦袋。
“他剛醒過來那陣,是給我們比劃些什么來著,但是我和布斯卡都看不懂,于是也就作罷了,這些天也沒見他再做什么奇怪的動作了。”
木哉聞言,不由得暗嘆了一口氣,心說要是你們能看懂,我這幾天巴不得把這輩子所有學到過的動作都跟你們比一遍。
“啊,他原來有想說的話呀!”
雪華一拍手掌,然后轉過頭對著木哉說道。
“我知道你能聽懂我們說的話,你有什么想要表達的,可以再做給我看看,沒準兒我能看懂呢。”
木哉心里一驚,暗道不好,能聽懂雪國人講話的事情,他完全沒有和外人表述過,怎么這個叫雪華的,才見面不到半天就把他看透了。
他裝作麻木地看了看雪華,然后又一臉茫然地朝老嫗兩人投去了目光,仿佛沒有聽懂雪華說的話一樣。
“嗯哼,看來你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聾子哦。”
雪華故作失望,然后眼神快速盯向木哉的后背,語氣平淡地說道。
“阿爸,你怎么來了,我只是剛出門一會兒而已。”
木哉心里一驚,這女子已是非同凡響,她的父親又該是怎樣的厲害角色?
連忙回身看向門口處,結果發現身后什么都沒有。
糟糕,被耍了……木哉忽然意識到不太對勁,等到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老嫗二人面色驚訝地看著自己,而那個雪華,則是一副計謀得逞的表情。
看著木哉略微有點緊張的表情,雪華安慰道。
“放心啦,你要清楚立場,我現在是先遣隊這一邊的,知道更多你的消息是好事,你想想,要是被我們的對立面知道你已經不知道偷聽了多少我們村子的信息,恐怕你就不會過得這么悠閑咯。”
木哉聞言,思考片刻,臉色終于也是有所緩和。
是的,暫且將他們之間的陣營對立拋開不談,面前的女子今天也是將自己從另外幾個村民手上救下,按照道理來講也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沉思片刻,木哉一個躍起,就在三人中間開始擺起了pose,老嫗和雪布還是一臉摸不著頭腦,而雪華則是看得神采連連。
“哦哦哦,是這樣,他是說呀,他是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那里是一座小島,島上有一個城市。”
雪華半瞇著眼,語氣略帶輕快地娓娓道來,仿佛破解木哉的肢體密碼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一樣。
木哉聞言,一臉震驚地看向雪華,不由自主地比了一個大拇指,我去大姐,你懂我啊,這么多天了,真的不容易啊,我真的要哭了呀,嗚嗚嗚。
見有人能夠讀懂自己獨特的“語言”,木哉也便放開了手腳,開始飛快地比劃了起來。
“他說他被一個伙伴,額或者說是朋友,帶到了那個島上的城市。”
“在城市里他們遭遇到了危險。”
“他被一個奇怪的東西,應該是攻擊,給擊中了,然后再一醒來就到了我們這里。”
要不是礙于生疏,木哉真的想上去給雪華一個擁抱,他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淚水,然后繼續比劃到。
“我們這里應該是在一個球體的下方,這句話我不知道在說什么。”
夠了,已經夠了,木哉內心在不停地點贊,能理解到這一層已經足夠了,嗚嗚嗚,我總不能通過肢體語言給你們解釋一遍地球說吧。
“他說,按照道理來講,只要我們按照一個方向一直走,就一定能看見一大片水流。”
雪華的眼中充滿了激動,自己所堅定的信仰被認可又怎么不會讓人振奮。
沒錯,在南極,朝哪里走都是北面,而且只要你們的方向沒錯,就一定能看到海洋,所以,趕緊出發吧,行動吧,把我帶離這個冰冷的地方吧,求求了。
木哉眼看自己的想法已經傳達了個七七八八,也是滿意地對著雪華點了點頭。
“這么說,你真的來自雪國之外的地方了?而且外面也有更適合我們族人生存的地方?”
雪華有點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從座椅上一躍而起,快速地向木哉湊了過去,盯著他的眼睛,生怕哪一句是自己的“翻譯”出錯。
木哉鄭重地注視著雪華的雙眼,堅定地點了點頭。
沒錯大姐,所以你們一定要出發呀,海的那邊就是自由,塔塔開!
眼見木哉不像是騙自己的樣子,雪華長舒了一口氣,將自己內心的躁動撫平,慢慢地坐在了座椅上。
現在決不能夠自亂陣腳,如果將今晚獲得的信息直接宣傳出去,恐怕會因為太過荒誕而不被族人信任。
同樣,因為自己是雪盈村圣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經受外界人包括雪國上層的監視,如果自己今晚回去就將信息告訴村里人,恐怕也會對木哉造成一些不利的影響。
雪華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后對木哉說道。
“好,我已經獲取了足夠多的消息了,謝謝你。”
我謝謝你大姐,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上多久呢。木哉心里想道。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阿媽,讓他送我一程吧。”
雪華略帶微笑地看向身邊的老嫗,眼神中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威嚴。
“這,好吧,小伙子,天黑了,外面不安全,你就護送一下雪華姑娘回家吧。”
老嫗見雪華主意已定,自己也是沒有什么其他的話要說了,便朝著木哉說道。
不安全,我走在外面現在比你還要不安全吧大姐,你想把我拐走就直說啊。
木哉忍不住吐槽道,但是經過思考,他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待在老嫗家肯定不是長久之計,只恐因自己而拖累了老嫗一家,那可真就是仇將恩報了。
木哉點了點頭,隨即便穿上裘衣外套和雪華一同出了門。
外面的雪還在下著,宛若鵝毛一般悠然然飄落,已經完全將村子的路徑給掩蓋住了,仿佛清晨時分的日光填滿了前一夜被壓過的車轍。
兩個人不聲不響地在雪地里走著,雪華在前面帶路,木哉在身后“保護”,嘎吱嘎吱地在地上印出一道道腳印。
“外面的世界怎么樣,一定很精彩吧。”
雪華眼睛定定地望著深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哉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的情緒仿佛被這漫天的壓抑給傳染到了。
忽然,他想起了還沒有參軍之前,在自己的家鄉,每逢過年時分,家里都會伴隨著如當下一般漫天的大雪,不知怎地,他又想起那時雪夜中綻放的煙花。
就在這時,懷中的一個物件好像被他的情緒感染,開始散發出淡藍色的光暈,還沒等木哉有所反應,一團團鮮艷炸裂的光火從他懷中噴涌而出。
“砰,砰,砰!”
木哉腦海中的煙花竟然宛若夢一般投射到了現實,他懷中的“心物展”可以將所擁有之人強烈的執念幻化為海市蜃樓般的光景,將其最真實的外表投射在外。
此刻,漫天的雪花仿佛成了陪襯,一朵朵鮮艷的煙花在夜空中盛放,仿佛是在對著無盡的黑夜宣泄,宣泄著倏忽將逝但卻壓過世界上諸千上萬種花朵的美艷。
木哉和雪華被突發的情況震驚得直直矗立在原地,許久都不曾動彈。
“好,好美呀!”
雪華發自內心地贊嘆道,眼角不自覺地劃過了一行清澈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