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等著，給我等著——”許勇坐在審訊室的另一頭，目眥欲裂。

完全剝離掉那層穩如泰山的鎮定外表之后，他也不過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獸罷了。

等他聽到秦朗說的話之后，更是狠狠的死死盯住了秦朗。

由于眼眶瞪得太久太用力，眼眶邊緣有微微的血口。混合著血液的淚水從眼角滑落，讓他整張臉顯得更為可怖。

“你敢讓我活著——你還敢讓我活著！”

聽到他說話，秦朗終于回過身來，收回了刀，彎腰看著許勇的眼睛。

秦朗甚至可以從他的眼珠倒影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模樣。

“我還年輕，怎么可能會變成殺人犯？那樣犯法的。”

秦朗用刀溫柔的貼著許勇的臉，然后順勢上劃，輕輕的劃出了一道極淺的傷口，“你喜歡做夢嗎？”

夢？

“就是那種，不斷重復，不斷循環，卻又找不到出路的噩夢。”

“你一定會喜歡的。”

許勇還想說些什么，卻突然涌上來了一陣非常強烈的困意。

很快他的眼睛閉上了，無論旁邊的許強怎么喊，都無濟于事。

秦朗微微勾起了唇角，轉身來到了許青的面前。

這會兒的許青可比在酒吧辦公室看見的樣子要狼狽得多——他緊緊閉目，眼淚不斷地從眼角墜落，臉上漲的通紅。

感受到秦朗走了過來，他睜開了眼睛。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許青怒吼道。

“你怎么敢在警察局做這種事！你會遭報應的，會遭報應的！”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旁幾乎沒有聲息的許大媽，許青的眼淚再一次的流了下來，“媽……”

他低低的哀嚎著，像是失去了母親的幼獸。

“報應？”秦朗聽到這個詞，愣了愣神，笑了。

“沒想到你居然還相信這個——”他彎下腰，低低的湊到了他耳邊。

“你害我媽的時候，就沒想過會遭報應嗎？”

秦朗用刀背輕輕的拍了拍許青的臉，“要真的有報應，你們家的報應就是我啊！”

“不……不……”許青的聲音嗚咽，明明是一米九的大個子，卻整個人試圖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哭得像個孩子。

“大哥……嗚嗚……我錯了……”

“睡吧——給你準備了一個美夢，就等著你去體驗——”

秦朗微微地在他耳邊下達了指令，然后許青就只覺得眼皮沉重，再也抬不起來——

“許叔叔——”秦朗走到最后的許強面前，笑得異常爽朗，像是剛剛放學回家，遇到了鄰居，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許強卻仿佛見了鬼似得，手雖然被拷著，整個人卻不斷的往后縮，試圖離秦朗遠遠的。

“怎么了？許叔叔不是以前還夸過我嗎？”秦朗輕輕的笑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他用刀貼住了許強的臉，強迫他扭轉向身旁的許大媽那邊看過去。

狹窄的暗紅色審訊椅上，死死的拷著一只人皮骷髏。

也許是因為疼痛，也許是因為別的什么，那只人皮骷髏并沒有發出什么聲響。

如果不是因為偶爾還有極其清淺的呼吸聲和嗬嗬聲，幾乎看不出那是一個活物——

它的手虛環著，似乎是想抱住自己，卻又在離自己還有幾厘米的時候停住了，仿佛哪怕是自己的觸碰也會引發劇烈的疼痛似的。

“怎么啦，我記得你們家三兄弟都很孝順的，怎么見到你媽，都不打個招呼？”

冰涼的刀背貼在臉上，眼淚卻是滾燙的。

許強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睛里已經滿是淚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幾乎已經完全崩潰了，試圖用手去抱住自己的頭，連被割傷的可能也不管了，“求你了……給我個痛快……給她個痛快……”

“痛快？”

秦朗笑了，眼底滿是笑意，湊到了他的耳邊，“怎么可能？我都說了，我不會殺人的。”

“只是想請你們做個夢而已，別把我想得那么壞啊。”

他打了個響指，許強的頭就一種極快的速度垂了下去，看起來，仿佛像是睡著了。

“許大媽——”

秦朗定定的站在這只人皮骷髏面前。

看著這個前世毀了他一生的老人。

前世的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經歷了那些巨變。

乃至于渾渾噩噩活了三十二年，也從來沒想過，父母出事背后，竟然有這樣的內情。

只是因為房子。

對門的鄰居看上了他的房子，你不想換，也不愿意賣。

然后就因為虛無縹緲的風水，他失去了整個家。

秦朗笑了，眼角沁出淚水來——他那一生，何其可笑？

父母出事之后，他怨天尤人，屢屢受挫，最后只覺得整個世界虛無可笑，最后只能墮落到在游戲中尋找安慰。

于他而言，現實世界本身，和游戲并無區別。

他甚至沒有努力尋找過真相！！

如果不是再來一次，如果不是拿到了魁首，進入了軍部的視線，他是不是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狼狽的到處借錢，渾渾噩噩的時候，害了他們一家人的幕后黑手正住在他曾經的屋子里，歡快的慶祝吧？

胡菲……

胡菲！

秦朗摁開了通訊錄，終于說出了第二個要求。

“能把胡菲也送進來嗎？”

耳機里是漫長的沉默，久久無人愿意答話。

門外的撞擊聲早就停了——很顯然，他們自己也很清楚，只要秦朗不愿意開門，他們就別想進這間審訊室。

“秦朗，夠了，該收手了。”耳機里，陸正羽的聲音仿佛充滿了疲憊，“我知道你恨，但是你不能讓仇恨毀了你的整個生活，你還小，你的未來還很光明，不能——”

“我不會對她動手的。”秦朗打斷了陸正羽的話，他誠懇的望著單面鏡的另一頭，表情似哭似笑，“我只是想邀請她來看看，來做個夢。這是我最后一個要求了——”

“……”

“送人進去！”好半晌，秦朗終于在耳機那頭聽到了陸正羽的聲音。

胡菲送進來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后了。

她被蒙著雙眼，反手拷著推著送了進來——很顯然，這個屋子里也容納不下另一把椅子了。

秦朗溫柔的走了過去，解開了她的眼罩。

“怎么——什么——啊！！！！！！！！！！！”

尖銳的叫聲充斥了整個審訊室。

胡菲嚇得整個人都癱軟到了地上，從她的視角看去，一眼就能看到屋子里生死不知靠在椅子上的四個人和遠處那一大灘血跡。

秦朗伏在她身后，強行掰正她的臉，讓她仔細看好。

“不要——不要——求你了——”

“我可以給你錢，給你錢，真的！好多好多錢！”

“求求你，放過我！”

“我還知道很多事！真的！許強很多事我都知道！我都交代！求求你！”

胡菲死死的閉上眼睛，帶著鐐銬的手腳不住的揮舞著。

“做個夢吧。”

秦朗輕輕的呢喃著。

他攤開手，手心中是一瓶尚未打碎的煙粉色藥劑。

【夢境控制藥劑】賦予使用者控制他人夢境的能力。

“我也想做個夢了——”

他將瓶子高高的拋起來，眼淚讓人眼睛看東西有些朦朧。燈光下，煙粉色的藥劑瓶像是一只氣球——

秦朗靠坐在墻角，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就這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