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均和大師兄收起長劍,一齊來到曲洋三人跟前。
大師兄看向曲洋,笑道:“師傅,我這次來得可還算及時?”
“及時什么?”曲洋先是故作責態(tài),然后灑脫一笑,說道:“我受了丁勉和陸柏兩掌,五臟六腑受損嚴重,你再晚來一會,就只能看到我的尸體了。”
曲洋繼續(xù)道:“不過你來得也還算及時,正好可以聽聽我的遺言。”
大師兄笑道:“師傅你有什么遺言盡管說,徒弟我做得到的就做,做不到的我就當沒聽過。”
曲洋笑罵道:“你這個逆徒!我都快死了,還這么沒個正經(jīng)?”
曲洋臉上笑意漸散,轉(zhuǎn)為滿面鄭重之色,說道:“罷了,我有兩件事情囑托給你,你且聽好。”
曲洋從懷中摸出一本冊子來,鄭重說道:“這是一本曲譜,是我和劉賢弟醉心音律,耗盡畢生心血所創(chuàng)造的結(jié)晶。”
“曲譜名為:笑傲江湖。”
曲洋望了劉正風一眼,繼續(xù)說道:“我們兩人死就死了,可此曲若是絕響,我和劉賢弟即便在九泉之下,依舊不免發(fā)出浩嘆......”
“我交給你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這曲譜攜走,為這曲譜覓得傳人。”
大師兄笑呵呵的接過曲譜,道:“小事一樁,我已經(jīng)有人選了。”
曲洋微微一怔,問道:“是何人?”
不待大師兄答話,曲洋緊接著道:“罷了,我都快死了,便是知道是誰,也無緣一見,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曲非煙道:“爺爺,你別總說什么死不死的,你好好養(yǎng)傷,一定會痊愈的!”
曲洋寵溺的看向曲非煙,笑道:“你這傻姑娘,生死有命,這世上就沒有人是不會死的,無非是早與晚的區(qū)別罷了。”
“我自己的傷勢,我自己清楚,若非劉賢弟不計內(nèi)力為我續(xù)命,我早就死在衡陽城內(nèi)了。”
“天底下,也就唯有開封的殺人名醫(yī)平一指可以救我。可是平一指遠在開封,而我已經(jīng)活不過今晚了。”
“只是可惜了劉賢弟,這般不計內(nèi)力,雖然沒有受傷,卻也要與我共赴黃泉了。”
劉正風微微一笑,說道:“曲大哥,你我兄弟二人,說這些干什么?”
“你若死了,我又豈能獨活?”
曲洋微微一笑,點頭道:“是極!是極!人生在世,有一知己足矣......”
曲洋轉(zhuǎn)頭看向大師兄,伸出手指指著身旁的曲非煙道:“第二件事,便是這個孩子。”
“我死之后,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顧這個孩子。”
大師兄微微一怔,隨即面露古怪之色,道:“師傅,你確定要我來照顧非非?”
曲洋微微一怔,想到大師兄的品行,立即改口道:“我死之后,我希望你能讓這個孩子拜入點蒼派。”
大師兄笑道:“這我倒是沒什么意見啦,不過能不能拜入本派,還得本派的傳功長老同意才行。”
隨即伸出手指指向身旁的楊均,說道:“這位便是本派的傳功長老了。”
楊均面無表情,看了曲非煙一眼,又看了大師兄一眼,說道:“大師兄,你應(yīng)該知道曲非煙是曲洋的孫女,而曲洋乃是日月魔教的長老吧?”
大師兄笑道:“我當然知道,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是日月魔教的人啊!”
大師兄伸出手指指向曲洋,笑道:“這位曲洋長老,便是我的授業(yè)恩師。”
“只不過非非到底是不是本教的人就不一定了,她的爺爺雖然誤入歧途,她卻還沒有加入本教。”
楊均面無表情,說道:“既然如此,我沒意見。”然后看向曲非煙,說道:“不過,還得看曲姑娘是否愿意拜入本派。”
曲洋看向曲非煙,說道:“非非,答應(yīng)爺爺。”
曲非煙倔強道:“我才不要!爺爺你也不準死!”
曲洋面色一沉,說道:“非非!難道你想讓爺爺死不瞑目嗎?!”
曲非煙沉默半響,最終還是緩緩點頭道:“......好,我答應(yīng)爺爺......”
曲非煙起身,面無表情的向大師兄躬身行禮,說道:“大師兄。”然后轉(zhuǎn)向楊均,行禮道:“二師兄。”
大師兄笑道:“小師妹。”
楊均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曲洋看向劉正風,說道:“兄弟,咱們這就下去吧。”
劉正風道:“好!”
兩人攜起手來,齊聲長笑,笑聲響徹山谷,卻又和兩人的笑傲江湖曲一般,突然停了下來。
只見兩人緊閉雙目,乃是自斷經(jīng)脈而亡。
曲非煙趴在兩人的尸首上,痛哭道:“爺爺!劉公公!你快醒過來啊!非非再也不胡鬧了!你快醒過來啊!”
楊均和大師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
曲非煙哭了半響,卻不見有所停止,反而越哭越烈,楊均挑了挑眉,來到曲非煙身后,以手刀將沒有絲毫防備的曲非煙擊暈了過去。
繼續(xù)任由曲非煙哭下去,曲非煙縱然不會哭死,多半也會大病一場,說不定還會落下病根。
楊均和大師兄當即挖了個坑,將劉正風和曲洋二人的尸體都掩埋住,又在尸首上蓋上石頭,立起一塊石碑,在石碑上刻上“劉正風與曲洋之墓”八字。
至于費彬的尸首......
楊老爺心善,見不得人曝尸荒野。
楊均大發(fā)慈悲的幫費彬挖了墓地,埋在土里,只不過沒有立起石碑,而是在上面蓋了一層枯葉。
與其說是埋葬......
倒不如說是毀尸滅跡。
便在這時,楊均忽然間聽到幾道幽幽的胡琴聲從山谷外傳來。
琴聲凄涼,仿佛是在嘆息,又仿佛是在哭泣,琴聲微微顫抖,發(fā)出瑟瑟斷續(xù)之音。
明明天上并未下雨,琴聲卻如同雨滴一般落在人的心坎之上,讓人忍不住為之而泣。
楊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聽琴聲戛然而止,只見一個瘦瘦的老者從松樹后走了出來。
正是衡山派掌門人“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手中握著一柄青細長劍,先是看向站在石墳旁的楊均和大師兄,然后又看向石墳,最終將視線定格在墓碑上的“劉正風與曲洋之墓”八字上。
過了半響,莫大先生嘆了口氣,將視線移到楊均臉上。
莫大先生道:“昨日,是你留的字條?”不待楊均答話,莫大先生便點了點頭,自顧自的說道:”是啦,是你留的字條......”
莫大先生將青細長劍插入胡琴之中,轉(zhuǎn)身便走,一曲《瀟湘夜雨》在松樹后響起,漸漸遠去......
楊均和大師兄對視一眼,大師兄率先開口,說道:“這位衡山派的莫大先生,鬧的是哪出戲?”
楊均微微搖頭道:“音樂人的想法,是我們這種俗人無法理解的。”